李然點了點頭:

“所以說……這豈不是將軍的一個可趁之機?衛國乃為姬姓上國,如今卻親近趙氏小宗,反而冷落趙氏大宗。將軍何不以此為由,問責於趙午?!”

趙鞅聞言,卻是有些猶豫:

“上次圍衛之時,鞅便是按照先生之策,派了二人前去衛國盟誓,卻誰料那兩個人竟也是範鞅派來的奸細!而我也因此是得罪了衛國,加上如今衛太子滯留在了我們趙氏……衛國此舉其實也無疑是對我趙氏大宗表達其不滿,而且,這背後恐亦是有要拉攏邯鄲,親近範氏之意!”

“所以,若是要求邯鄲歸還巧工……雖可作為一個藉口,不過到底該如何去做,鞅這心裡,卻並沒有底氣啊……”

李然又問道:

“不知趙午現如今身在何處?”

趙鞅回答道:

“就在邯鄲!”

李然思索一陣,開口道:

“此衛國五百工,之前只言是送於趙氏的,卻並未明說是送於邯鄲!將軍可以此為由先讓趙午差人將那五百巧工送至晉陽!他若是答應,那麼邯鄲氏必將自絕於衛國,甚至可能自絕於範氏和中行氏!”

“他們若是不答應……將軍可就此問責於他,並是以宗主的身份召他前來,施以懲處!”

趙鞅聞言,不禁是點頭道:

“嗯……先生所言甚是!”

於是,趙鞅當即便以趙氏宗主的身份,下了一道命令。是讓邯鄲趙午,將那衛國所贈送的五百巧工盡數要歸於晉陽,否則就要質問其責。

趙鞅命人將這道詔令下達,又讓尹鐸和董安於先行回到了晉陽,開始籌備李然下一步的計劃。

而後,又是接連數日,趙鞅於朝議之上,對晉侯午是禮敬有加。

甚至還會把國內的一些看似棘手的問題,拿來讓晉侯午參與決斷!

而另一方面,只因範吉射還是過於年輕,卻還始終不明白趙鞅的用意。

不過,老奸巨猾的中行寅,卻是從中漸漸是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

又過得幾天,趙鞅在早朝之時,竟是突然提出要讓荀躒接替自己,成為晉國的正卿!

他的這一舉動,卻是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不由為之一怔。

就連荀躒本人,也都有些迷糊。

荀氏和趙氏雖沒有仇怨,卻也並無瓜葛,相處也一直都很是平淡。

甚至,當範鞅還在世的時候,荀躒當年還會在背地裡與範鞅是暗通款曲,做出一些欺壓趙氏的事情。

就譬如當年王子朝之亂,趙鞅在荀躒的慫恿之下,一時可謂是鋒芒畢露。

使得趙鞅也由此是得罪了周王室內不少的人。而這其中,甚至還包括李然的尊師萇弘。

所以,如今趙鞅非但不與荀氏結怨,甚至還主動讓出中軍將的位置。這種“以德報怨”的行為,對於荀躒來說,卻是始料不及的。

“啊呀!中軍何故如此說?實在是令在下羞愧難當啊!”

趙鞅卻是躬身言道:

“在下年輕氣盛,中軍之職,非其能者不能居之!在下無才,實不能擔此重任!而荀大夫當年便對先君是敬重有加,也曾立下過赫赫戰功!如今擔任正卿,本也就是順理成章之事!怎麼能說是有愧?”

荀躒如今雖是身居中軍佐的位置,但是其家族的聲望如果要跟晉國的那些個常青藤家族相比,卻依舊是有所不及的。

而且,荀氏作為昔日中行氏的附庸,他們也一直擔心日後中行氏會像對待程氏那樣,對自己是圖謀不軌。

所以,荀氏一族,在行事風格上,相比於其他晉國大族,那都是要低調上許多的。

而晉侯午,見趙鞅都如此說了,而且這表面上看起來,六卿之間竟一時如此的“有愛”,他這個當國君的,自然也是面上有光,於是他不禁是點了點頭:

“嗯,趙卿言之有理,正卿一職,荀卿是當之無愧!既如此,那就如此決定了吧!”

中行寅見狀,卻忍不住說道:

“稟君上,臣有異議!”

晉侯午望去,但見是中行寅出列,便是說道:

“哦?卿有何言論?但說無妨!”

只見中行寅是一個稽首俯身道:

“荀大夫的中軍之位,是按照當年的約定而為之,其實按其戰功,決難勝任!而且,荀大夫為人溫文爾雅,文勝其質,恐日後將對我晉國的形象不利!如今正值我晉國多事之秋,若是讓他擔任此要職,只怕眾心難服啊!”

“此事畢竟關乎我晉國之未來,所以……還望君上三思!”

晉侯午聞言,卻是偷偷看了一眼趙鞅。但見趙鞅竟是不動神色,晉侯午便也是領會其意,先一個擺手,並是直接言道:

“中行大夫的意思是……荀卿他無法勝任中軍一職咯?”

這時,又見韓不信是站了出來說話:

“君上,荀大夫當年也是頗有戰功的。昔日王子朝之亂,荀躒奉詔入周室以靖其難,又豈能說荀大夫沒有戰功?”

“依在下看來,是有些人在那看不慣自己的同宗姓氏,本來在自己之下,如今卻要舉其之上了吧?!”

這一番話可謂是直指中行寅,中行寅臉色一變。範吉射則是出列道:

“君上,如今我晉國可謂是內憂外患,荀大夫為人處事自是極好的,但是委以中軍將一職,恐怕並不合適!”

這時,趙鞅終於是開了腔,他不由是冷笑一聲道:

“荀大夫既能深得君上信任,作為中軍將執掌晉國又有什麼問題?天下皆知我趙氏和荀氏素無瓜葛,荀大夫年長於我,且為人沉穩,善忍。《書》雲:‘必有忍,其乃有濟;有容,德乃大’!荀大夫兢兢業業,對晉室又瀝膽墮肝,忠心耿耿!讓其擔當中軍一職,又有何不可?”

眾人聽得此言,不禁是全都側目看向了趙鞅。

只因這一番言論,從趙鞅的口中說出,實在是太過於奇怪了。

在此之前,趙鞅作為一屆行伍將才的形象。當他立在朝堂之上,卻往往都是沉默寡言的。

而且,之後因為他又被命為中軍將,所以其一言一行都不得不端著。而這樣的身份,對趙鞅而言雖是殊榮,但更多的是一種束縛。

但如今的趙鞅,非但舉止得體,落落大方,甚至說話都說得這麼高水平。

這不由是令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中行寅聞言,同為打戎狄行伍出身的他,也不由是支吾了一下。

而魏侈這時更是趁機言道:

“臣以為趙鞅所言極是!正所謂‘君子含垢,天之道也!’荀躒善於安內,正是如今我晉國所需要的!”

隨後,只見趙鞅出列,並是同樣朝著晉侯稽首道:

“一切還請君上速決!”

晉侯午聞言,不由是端坐了起來,並乾咳了一聲:

“善……趙卿有此謙讓之風,實乃寡人之幸,寡人又豈能忤逆了趙卿的好意?”

“寡人如今心意已決,從今往後,便由荀卿主政,希望荀卿日後能夠克勤克儉,替寡人分憂!”

就此,荀躒成為晉國的正卿。

而荀氏,自從智武子荀罃(ying)之後,在歷經了半個多世紀的沉浮之後,居然在機緣巧合之下,又再一次迎來了自己家族的巔峰時刻!

而中行寅和範吉射,卻都被趙鞅今天的這一出給搞得有點懵。

在退朝的時候,二人均是憤憤不平。一起出得宮門,左右看了看,見並無旁人,中行寅憤憤言道:

“趙鞅……真是欺人太甚!”

而範吉射卻是對此不以為然:

“不過是讓荀躒成為了正卿,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中行寅眯了一下眼睛:

“此事……恐怕沒有那麼簡單!你沒發現嗎?趙鞅自從去了一趟成周之後,言行舉止都極為反常!”

範吉射卻依舊甚是輕蔑的回道:

“哼!他呀!終究不過是個淺智的莽夫罷了!年少之時,我們兄弟二人還曾與此子接近過,那時候他還是趙氏中最為貪玩的子嗣!哪有半分能有出息的模樣?”

中行寅嘆息道:

“只怕其背後是有能人指點!如今這朝堂之上,趙鞅的話是越來越多了,而且每每遇到難決之事,他都會讓國君參與!此舉……意味頗深,不可不防吶!”

“更何況,如今趙鞅又拋磚引玉,以自己得來不易的正卿之位是拱手相讓!如此拉攏荀氏……又豈能沒有後手?!”

範吉射聞言,不由是點了點頭,並言道:

“那……是否應該與荀躒好好聊一聊了?”

還沒等中行寅回話,二人卻突然發現趙鞅和荀躒居然是有說有笑的從宮裡往外走。

中行寅見狀,不由是冷哼了一聲:

“哼!不過一小小的旁支,又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中行寅轉身便走,範吉射也裝作沒有看到他們,只低著腦袋上了馬車。

而趙鞅和荀躒,其實也早就看到了中行寅和範吉射,自然也察覺到他們是有意迴避。

荀躒便是故意大聲與趙鞅答謝道:

“呵呵,今日之事,多謝趙大夫成全!”

趙鞅卻是笑道:

“呵呵,你我同朝為官,平靖周室之時,又與大夫結下了軍旅情誼,這可非其他人所能夠比擬的啊!”

“而且,我趙鞅確是不才,難當此重任!昔日我趙氏祖上有三讓之德,而成就了我趙氏如今的功業。我趙氏先祖趙衰曾有言:‘《詩》《書》,義之府也;禮樂,德之則也!德、義,乃利之本也’。我趙鞅無才,雖不能通禮樂,但也願從祖上三讓之德啊!”

荀躒聞言,不禁是苦笑道:

“趙大人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大人此番格局,絕非常人所能比擬!更何況是比起某些人來……呵呵……”

荀躒一邊感慨,一邊是望向了中行寅的馬車,並甚是不屑的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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