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卻是微微一笑,並是端起手中的茶盞了茗一口,並是言道:

“呵呵,這上好的花茶,就得講究一個火候。

若時間短了,難免留有一絲青澀。

而要想這花茶純熟且飄香四溢,就非得是先以文火烘之,再以猛火攻之.”

“那公山不狃其實早在陽虎攝政之時,便已有不臣之心。

自陽虎倒臺之後,此人便一直據費邑以自重,其心思也是不言自明的。

更何況,如今又剛墮了郈邑,有這一把猛火攻之,此人想必也是要沉不住氣了吧.”

孔丘聞言,不由是點了點頭:

“恩公所言極是,所以今日季孫斯特意前來尋我,說如今因為有郈邑的前車之鑑,公山不狃也是更為謹慎,季孫斯他也是無從下手了!”

而就在這時,范蠡前來通報,說是季氏家宰子路也來了。

子路一進來,也來不及歇息,便是開口道:

“見過尊師和先生,子路今日前來,乃是替家主前來。

家主如今想要墮費邑,但是下得幾番家主之命過去,也完全奈何不了公山不狃!家主如今也是無有主意,特命弟子前來請策!”

只見李然是低頭沉思了片刻,又舉起茶盞喝了一口,並是言道:

“我聽聞,如今叔孫輒也同在費邑?!或許……可以在此人身上做些文章!”

“昔日陽虎在時,此人諂媚於陽虎,後來陽虎便欲以叔孫輒是將叔孫州仇是取而代之。

之後陽虎失勢,叔孫輒便如喪家之犬,東奔西走,卻又遲遲不肯出奔國外,而是在三桓家族的主邑間是來回投奔!”

“由此可見,其內心深處,恐怕還依舊是惦記著宗主之位呢!”

孔丘聽李然如此說,卻稍稍是有些不解:

“恩公之意……難不成墮費邑的關鍵,乃是這叔孫輒?”

誰知,李然卻又是搖頭道:

“不!費邑的關鍵依舊是公山不狃!只不過,叔孫輒這顆棋子若能得以善加利用,則對於我們是大有裨益的!”

這時,子路奇道:

“哦?難道,這叔孫輒是跟先生有什麼往來不成?”

李然聞言,卻是嗤笑一聲,並是又搖了搖頭,以示否認。

子路見狀,不由是撓了撓頭:

“既如此,那先生又為何說他是乃先生的棋子?”

李然看了一眼身旁的棋盤,兩罐黑白石子是被打磨得晶瑩玉透。

只見他各自取出一枚,並是舉棋言道:

“對弈之時,貴在得其勢,如今既已得其勢,那我們便可因勢利導,引誘對方的落子方位,並以此法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如今,這隳三都的國策,便是這棋勢,而叔孫輒,便如同是對手的敗子!若能因勢利導,引誘其落於我們預料之中,那麼破局之機便就在眼前了!”

雖說孔丘所傳授的,乃是六藝,也就是禮、樂、射、御、書、數,這其中並沒有棋弈。

但孔丘也曾說過:“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以哉!不有博弈者乎?為之猶賢乎已.”

所以他的弟子中,很多都是擅長對弈的,子路雖不精通,卻也懂得這其中的道理,所以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

“先生高見!只是……這叔孫輒又該如何利用?”

李然又是嗤笑一聲,並是胸有成竹的言道:

“如今既然公山不狃和公若藐一樣,都不肯出得費邑,且比公若藐是更為謹慎。

而公山不狃不出,那麼費邑也就無從下手,既如此,不如便賣個破綻給他們,讓他們主動出擊!前來攻打曲阜!”

孔丘縱是聰敏,也一時難以想明白李然此言中的關竅。

“反倒讓他們攻打曲阜?這不免是有些不切實際吧?”

只見李然將棋子置於棋盤之上,並是言道:

“所以,才要利用好叔孫輒這顆棋子啊!叔孫輒既然還在那痴心妄想,而公山不狃卻又只肯據費邑以自重,如此舉動,很顯然與叔孫輒的心思是背道而馳的!”

“叔孫輒肯定希望可以大幹一場,他的目的乃是一希望能夠火中取栗,於大亂之中取代叔孫州仇的家主之位。

而他若是一直只待在費邑,又如何能夠成事呢?”

“所以,如果讓叔孫輒覺得這一目標是觸手可的及,那自然就會從旁是慫恿公山不狃一起冒險一試!公山不狃若是真的上了鉤,只要其出了費邑,那便算是直接破局了!”

孔丘聽罷,不由恍然大悟,並是說道:

“恩公此計甚妙!恩公其智實在是讓人佩服。

丘此前也是絞盡腦汁,也未能想到這一點!”

而范蠡,這時卻又開口道:

“只是……要做到這一點只怕也是言易行難啊。

縱是有叔孫輒這枚棋子,但畢竟公山不狃也是謹慎小心之人,若想要引誘於他……除非是此舉在他看來也確是有機可趁的,要不然恐怕也絕難成事!”

“其次,就是讓他們以什麼名義來攻打曲阜呢?此舉對於任何人而言,那可都是謀逆的大罪,即便是對於公山不狃,恐怕也是承受不起的吧?!”

而李然對此,卻也早已是成竹在胸:

“少伯的這兩個問題,其實歸根究底,就是該如何騙過公山不狃,賺他前來曲阜!”

“其實,對於此事,李某也早已想過,或可以‘清君側’的名義,誘其前來!”

子路聞言,不由側目道:

“清君側?”

李然說道:

“嗯,墮三都的國策,乃是魯侯親自發了詔書的,此事已天下皆知。

然而,倘若將此事反過來說成是因為三桓攝於國君與朝野的壓力,不得已而為之的呢?”

“只因國君是因為聽信了眾多卿大夫之言,又有感於郈邑之亂,而要求三桓是各自下得這一紙詔令,墮毀主邑。

若是公山不狃和叔孫輒聽得此言,試問他們卻還能坐得住嗎?!”

孔丘不由是仔細的想了一番,不由言道:

“這個理由……倒也不錯!!但是又如何讓他們付之於行動呢?以公山不狃的想法,就算是有了出師之名,但畢竟實力懸殊,恐怕這公山不狃也不會輕舉妄動的吧?”

“唯有據費邑以自重,如今對於公山不狃而言,才是最好的選擇,縱是他再淺智,也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

這時候,李然也不由是點了點頭。

范蠡的這個問題,確實是比較棘手。

畢竟,即便計謀再好,考慮得再周全,到最後卻終究是要有人去執行才行的。

而該如何去執行,該如何挑選這一智勇雙絕的人選,這的確是個大問題。

李然不由是站起了身,雙手別在身後,來回踱步是思量了許久,最後這才說道:

“若是實在不行……不如便由我親自前往費邑說之!”

此語一出,在場的人均是大驚失色,范蠡連忙說道:

“先生不可,萬萬不可啊!此舉……實在太過於冒險!費邑如今乃是龍潭虎穴,先生又豈能冒此奇險?”

——

第667章_季氏家宰的職責

此時,李然卻是故作一聲長嘆:

“哎……只是眼下也無有人是比我更為合適的了。

我若不去,又有何人可堪此重任?”

孔丘聞言,亦是搖了搖頭:

“恩公還是不可,恩公若親自前往,萬一被困在費邑,甚至是由此引來殺身之禍,那豈不糟糕?!”

李然又是來回踱了幾步,看了一眼子路,又故作嘆息一聲道:

“但是……眼下也沒有旁人更為合適了.”

只見孔丘也是不由嘆息道:

“哎……只因丘如今的身份特殊,也是不宜前往說之……”

這時,孔丘又順著李然的目光亦是落在了子路的身上。

孔丘這一下子,便是明白了過來。

於是,他當即是面向子路言道:

“仲由,費邑乃是季氏的主邑,你如今為季氏宰,其實……你倒是可以前去一試!”

子路聞言,雙目一瞪,甚是驚奇,更不由是一陣興奮,直接出列並是一個抱拳奇拜應承道:

“諾!弟子願往!”

李然微微是點了點頭,他知道子路也是個不會輕易認輸的性格,所以他又是以反語激勵他道:

“只是……此舉風險極大,公山不狃為人又極為謹慎。

只恐子路並非是其敵手啊!若是……言辭上稍有不慎,只怕還會有性命之憂啊!子路果真有信心?”

子路聽得李然這一頓反向pua,果然是好勝心驟起。

只見他是一聲嗤笑,並是拍胸言道:

“先生為何這般小瞧了仲由?昔日,恩師由前往季氏做這個家宰,其所為的就在今日!仲由願立下軍令狀!若不能促成此事,先生與尊師儘可拿我是問!”

李然和孔丘不由是對視了一眼,並是各自都微微一笑,並點了點頭。

隨後,孔丘又轉過身,是與子路言道:

“既如此,仲由千萬要小心從事!另外,為師待會再修書一封與你,你可代為轉交給公山不狃。

他若是見此信札,必不會疑你.”

李然聽到孔丘如此說,卻不免也是有些好奇來:

“哦?仲尼是有何妙計?一封書信竟能有如此奇效?”

這時,只見孔丘的臉上竟是略帶著一絲慚愧之色:

“呵呵,其實此事……確是說來話長啊……”

原來,這其中竟還有另一番隱情。

【話說,當時在季孫意如剛死沒不久後,陽虎便開始著手於肅清季氏。

公山不狃則亦是裝出一副力挺魯國公室的作派,竟公開支援陽虎的“張公室運動”。

並且,他還派過人,來到杏林,特意是邀請孔丘前往費邑。

其實,也就是想請他出山來為自己站臺。

而彼時的孔丘,在經過一番思考過後,他還真是欣然答應,並已經準備前往費邑。

當時,子路在得知了師父的這一舉動之後,卻是連忙出面阻止:

“就算沒有地方去了,又何必跑到公山氏那裡去呢?”

而彼時,孔丘在面對子路,也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召我去的人,又豈會讓我白去一趟嗎?如果那人真的任用我,我就會使周朝的政德在東方復興!”

只因彼時的孔丘不曾受到重用,可謂志向難伸。

而他也知道陽虎的目的其實並不單純,孔丘當然瞭解陽虎的為人,更知道陽虎到底是想要幹什麼。

但是公山不狃卻是不同的,他當時對公山不狃並不瞭解,所以,對其真實想法也沒有更多的考量。

那時,子路也是個直性子,當即說道:

“恩師總是將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放在嘴邊,如今卻為何要去費邑?這……恐怕是大為不妥吧!”

“從前我聽先生說過:‘親近那些為非作歹的人那裡,君子是不去的。

’現在尊師卻又準備去費邑,到底是什麼道理?”

(子路曰:“昔者由也聞諸夫子曰:‘親於其身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

’……子之往也,如之何?”

“陽虎的所作所為,不管怎麼說,終究還是依附在魯侯之下的。

但是那公山不狃呢?則是毫無底線的支援陽虎的行為,這是什麼行為?分明就是一個亂臣賊子!恩師萬萬不能去,還是專心在杏林教書為好!”

“還望恩師能夠三思而後行!”

“三思而後行”,這種話原本都是孔丘教育自己的弟子所說的,而當時卻被子路給拿來教訓自己,這也是令他當時不由苦笑一聲:

“是的,為師確實說過這樣的話。

但是,為師不是也說過:‘堅硬的東西是磨也磨不壞的;潔白的東西,是染也染不黑的。

’難道為師就只能當做一個葫蘆嗎?就只能只掛在那裡而不給人吃嗎?”

(子曰:“然,有是言也。

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緇。

吾豈匏瓜也哉?焉能繫而不食”)

不過,最終孔丘卻依舊是沒有成行,也去了一封書信是婉言拒絕了公山不狃的請求。

而這件事發生之時,又正值祭樂重病,幾為彌留之際,所以孔丘也從未和李然提及過此事。

再說回現在。

當李然聽了孔丘的這一番往事,李然不由是一陣大喜。

他也是立刻明白過來,孔丘他為何會選擇給公山不狃是修去一封書信?

原來,那公山不狃本來就拉攏過孔丘的。

而孔丘如今,作為國君身邊的重量級人物,如果連他都說要“清君側”,那自然是極有分量的。

而且,如今季氏的家臣正是他孔仲尼的弟子。

換句話說,在公山不狃看來,孔丘和季氏,那如今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正所謂“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那麼,在公山不狃的認知當中,孔丘究竟是敵是友,那也是極為難料的。

一方面孔丘是魯國的大司寇,是國君的人。

而另一方面,他的弟子又是季氏的家宰。

而此二者的結合,也確是讓孔丘的立場顯得是更為神秘。

再加上孔丘與公山不狃本就相識,想到此處,李然不由是眼前一亮:

“仲尼此舉,可謂大妙啊!如此一來,仲由他以季氏家宰的身份,前往費邑,也就更是順理成章的了!”

這時,子路也是起身,朝李然和孔丘是深鞠一躬,並是慷慨言道:

“請尊師和先生放心,仲由此去,必賺那公山不狃前來攻打曲阜!也還請尊師和恩公,早做準備!”

李然見他信心十足,不由是頗為滿意的點頭言道:

“嗯,仲由此行,務必謹慎處事。

若是真的遇到了危險,切記還是保命要緊!”

子路自從跟隨孔丘,耳目渲染之下,其實進步也是極大,也早已不是一名莽夫。

待一切議定之後,孔丘則是與子路是正色言道:

“仲由,你這便回去,和季孫斯稟明,就說要去一趟費邑,執行身為一家之宰的職責!”

子路點頭道:

“諾!仲由這便返回季府……”

子路剛一說完,正準備拱手退下,李然卻又是與他招了招手:

“子路且慢,你且過來,我還有幾句話要與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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