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也知道如果孫武不走,以後魯國若有戰事,孫武肯定是能夠出山相助於孔丘的。

但是,這畢竟是將來之事,而他現在要去做的,卻真真正正的是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

李然深知孫武的心性,與其給他畫個未知的大餅,倒還不如放他去吳國吃現成的更好,所以李然也只得言道:

“長卿離去,然也是有諸多不適,但長卿他志在四方,然也不能對其橫加阻攔呀!”

孔丘聞言,亦是點了點頭,在孫武之事上也不再多言。

隨後,孔丘又是一聲長嘆,並是頗為無奈的言道:

“哎……自丘擔任了大司寇以後,魯國大小之事可謂是不勝其煩吶!若恩公不棄,丘其實也想請先生前來助我一臂之力……不知恩公卻是意下如何?”

李然聽得孔丘此言,也是深解其意。

毫無疑問,孔丘這是準備提前給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佈局了。

而這些事卻也不是他一個人所能考慮周詳的。

他自然是需要有能夠一同出謀劃策之人。

而李然卻是笑道:

“呵呵,我知仲尼欲撥亂反正,然雖不出仕,但是如果仲尼果有事要與我商議,然自當鼎力相助!但如今零總之事,仲尼尚可一人為之!縱辛苦了一些,但想必這些個小事,仲尼也是可以十拿九穩的!”

“至於後來之事……仲尼若不能決,便儘管與我商議便是!”

孔丘聞言,也是哈哈一笑:

“丘漂泊半生,今日總算是可以一展抱負!既有了恩公這句話,丘也就可以放手一搏了!”

孔丘知道李然目前雖是無心思出仕,但是李然的這一番話,也算是給孔丘吃了一顆定心丸。

二人談罷,李然將孔丘送走,迴轉過身,面對空落落的院子,一時他又想起了孫武,不免是有些悶悶不樂。

回到書房,手上拽著一卷書冊,卻也根本就看不下去。

麗光這時正跟著范蠡學習練字,而宮兒月無事,則是來到了李然的書房。

見他眼睛看著書簡,卻是在那愣神,知道他思緒早就不知道飛去了哪兒。

宮兒月察覺到李然心中似是悶悶不樂,於是便來到李然身邊,將一盞清水放在案几上,沉默片刻,開口道:

“先生,長卿君離開,是不是……與我有關?”

李然回過神來,見是宮兒月,便只是揮了揮手,與她回道:

“月,此事跟你並無關係,你也不必將此事放在心上。

長卿的那些話,其實是對事不對人的,也並非是故意針對於你……”

宮兒月低頭道:

“他從來都是跟隨先生的,如今突然離開,難道真的……”

李然打斷了宮兒月的話:

“月,他之所以離開,乃是因為我們共同的昔日好友如今遇上了一些難事,所以他決定前往出手相助罷了,確是與你並無關係,你也不必太多慮了.”

宮兒月聞言,這才鬆了口氣,並是忽然笑道:

“若是如此,月兒也就放心了!先生既是無心讀書,便與月兒去城中集市看看如何?那孔夫子自從當了大官後,城中如今可是熱鬧了不少!而且,今日正好又是集市之日,我們便帶著光兒一起去轉轉如何?”

“月兒自從入了李府,都不曾見你入城,我看你都要在書房裡待得發黴了!”

宮兒月和剛來之事,也禮貌許多,不再稱呼孔丘為鼓頭包,而改為夫子。

李然生性懶散,本不欲出門,但是聽到是帶著女兒一起,稍一思索,便還是點了點頭:

“嗯……也好!”

宮兒月一看,不由是興奮得跳了起來:

“好!那我去抱光兒過來!”

於是,宮兒月便歡呼雀躍的跑了出去。

李然看到她的倩影,嘴角流露出一絲笑意,甚至是羨慕她萬事不放在心上的灑脫。

宮兒月抱上麗光,來到李然的書房,卻不見李然的身影。

原來,李然卻是回了臥房換了一身衣物,宮兒月見他精神奕奕的模樣,也是心中甚喜。

宮兒月牽著麗光,麗光又反手拉起李然的手,如此一來,他們倒是像極了一家三口。

若是有熟悉的旁人見到,自然也會將宮兒月給當成了祭樂。

李然身在其中,一開始也不覺得什麼,但是走著走著,也覺得不對勁,但受被女兒緊緊拉著,自然也不能就此甩開,所以也只能是暫時忍著。

三人來到集市,由於今天正好是趕集之時,市集上也是十分的熱鬧,什麼買賣都有,可謂是琳琅滿目。

麗光興奮不已,不由得是鬆開了宮兒月和李然的手,徑直就跑了出去。

宮兒月和李然一開始還有些緊張,便趕緊是追了出去。

卻見麗光東奔西走,東張西望,在那高興極了。

李然和宮兒月也不由得都停下腳步,且任由她自行閒逛。

李然看著麗光,讓她不至於丟失在自己的視野範圍內。

而宮兒月則是忽然開口道:

“先生,你看這裡多熱鬧。

要說百姓們一生中所追求的,恐怕便是如此的光景了吧!”

李然聽到宮兒月突然如此說,也是點頭道:

“嗯,是的!”

宮兒月也沉默些許片刻。

“先生,雖然長卿君對月兒有誤解,但是他的有些話,卻還是很有些道理的。

其實吧……先生將有的事情也未免是想得太過於複雜了些.”

“月兒覺得,是非的評判其實很簡單。

那就是去做大家都認為是正確的事情就行了,大家既然都認為禮壞樂崩是不對的,那麼就該去阻止!”

“先生在杏林時上課,不也時常說‘人之所欲,天必從之’嗎?既然是大家共同都認為是正確的事,那先生又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即便先生受了些許的挫敗,卻也不該受此影響。

因為,這並非是先生之錯啊!”

“而先生若說是為了悼念亡人而就此沉淪,那更不應該如此!我知道,先生其實還是心繫於魯國的,要不然先生又怎會一直待到現在?先生,你說我說得對嗎?”

李然一時不語,卻是淺淺一笑。

其實,相比較之前,他的心境本也已經是想開了許多。

而如今聽得宮兒月說得這一番話,不由得更是有些幡然醒悟。

其實,他在經歷了那麼多挫折之後,也是對所謂的“君權”與“卿權”之間的是非界限是產生了一些質疑。

他這些時日來,也是在不斷的思考,不斷的領悟,並且也是在不斷的觀察。

尤其是在陽虎代攝魯國的這一段時間裡,李然作為相對獨立的第三方視野,反而是看清楚了許多的事情來。

誠然,公室與卿權的鬥爭本就是這一時代的政治主旋律。

但是當他驀然回首之時,他卻發現,在這一時代,真正能夠做到,或者是促成“主張公室”的人,卻往往都不是國君本人。

楚靈王、王子朝、魯昭公,他們這些人無一不是所謂“君權”的代表。

但是呢?他們雖然個體之間可謂是大相徑庭,但其結局都算不得成功。

而倒是像趙文子、子產、叔向、晏平仲,甚至是像陽虎這樣的陪臣,他們這些人,不管他們是何等的身份,又不管是出於何種目的,甚至是運用了何種手段,他們又都起碼是這一時代,真正的扛起了“主張公室”大旗的風雲人物。

所以,李然在經歷了這段時間的沉澱後,他也是開始了一番真正的反思:

1.卿權對於天下庶人的安寧誠然是有害的,因為他們勢必會與民爭利。

但也並不代表君權就對天下庶黎就沒有危害。

顯然,楚靈王就是最好的證明。

所以,天下黎庶的安寧,與是否為“君臨天下”亦或是“卿族當道”並沒有直接的聯絡。

2.但另一方面,若是隻利用國君的主觀能動,來達成加強公室的目的,這似乎也並不是一個很好的方法。

因為國君乃是孤家寡人,是極其容易被左右所矇蔽的。

所以,即便是一開始再英明的國君,都難免會被下面的卿族給玩弄於股掌之間,甚至最終還會落得個慘死的下場。

3.卿權之間也並非是鐵板一塊,而利用卿權本身,來制衡卿族,這或許才是天下道統的真正出路。

所以,在李然看來,禮樂教化的作用也無疑是強大的。

換句話說,也就是利用“好的”卿權,用思想來武裝他們,並拿來抵制“壞的”卿權。

這或許才是真正符合這一時代潮流的做法!

而李然的父親李耳,當年所言的“順其自然”,或許也正是這個意思。

畢竟,能夠治療蛇蟲劇毒的藥材,往往就生長在它們本身所處的那一片草叢之內。

……

就在李然如是想著,這時,宮兒月又指了指前方:

“先生,你看這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所以,即便是能夠去守住這一片的安寧,也終究是好的吧!”

人來人往中,商販的叫賣聲,孩童的嬉鬧聲,讓李然也甚為感觸,心情也自然是好上許多。

“月兒,你說的沒錯,人生在世,不過幾十載,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確是不易了.”

“但是,有一件事你或許也沒搞清楚。

其實,我絕非是避世不出,而只是……呵呵,你就權當是我在等待一個時機吧……”

“所以,此事你倒也不必勸我……至於夫人,我……”

李然說到這裡,卻又說不出話來。

對於祭樂,可謂是他心中永遠的痛。

而這種的傷痛,也同樣是讓他變得像如今這般頹喪的催化劑。

但同時,這也絕非是三言兩語便可以勸慰得了的。

——

第623章_季孫斯的請求

宮兒月見得李然突然又是沉下了臉,也知道李然又是在那觸景傷心了。

於是,便當即是打岔叫喚道:

“快!不能讓光兒她跑遠了!”

宮兒月一邊說著,一邊就奔了出去,追上了麗光,然後牽著她的小手。

而李然在後面見了,也是不由一笑,快步趕到,牽起了麗光的另一隻手。

“一家三口”就這樣逛了集市,還買了不少東西,在官驛是亮明身份,尋了輛馬車便回到了杏林李府。

剛到大門,卻見另一輛馬車竟是停在了那裡。

李然定睛一看,卻不由是眉頭一皺。

原來,那輛是季氏的馬車,上面有著季氏的族徽。

而季孫斯,好像已經是在那等待了許久,這時見李然返回,便趕緊從大門處走來。

他直接是朝李然深鞠一躬,並拱手請道:

“魯正卿季孫斯,今日特來拜會子明先生!”

李然連忙將其攙扶起來,並是言道:

“哦!原來是季孫大人,不知今日何故至此?”

季孫斯嘆息道:

“今日,斯是有要事想找先生商議!”

於是,李然也不多言,引他們直接入了李府,並讓宮兒月帶著麗光先行回了屋。

而范蠡也趕緊過來幫忙搬運季孫斯這次所送來的禮聘。

范蠡甚至還叫上了褚蕩,只因這回,季孫斯實在是給的太多了。

李然則是將季孫斯引入客廳,兩人對面而坐:

“季孫大人何必是如此客氣?然現如今也不過是客居於魯國,況且此前還與令尊有過一番過節。

若說是相助你們季氏,則李某又是豈敢呀?”

季孫斯聞言,卻是無奈的苦笑了一聲:

“家父身前與先生多有過節,此為魯人所盡知,斯在此也願給先生賠個不是,還希望先生能夠見諒……”

季孫斯說罷,便是躬身一禮,看上去倒也是極為懇切。

然後,又聽得季孫斯是繼續言道:

“昔日,陽虎以家宰的身份把持我季氏,甚至是代攝魯政。

那段時日,我季氏可謂是雞犬不寧!”

李然聞言,不由是想起了陽虎當時逼迫季氏稷門起誓之事,還有逼迫公父歜和秦遄等人的出奔,一時倒也是感慨不已:

“季氏如今百廢俱興,但是也需要注意,切不能再過於苛刻百姓,否則只怕必將重蹈覆轍!”

季孫斯忙是拱手道:

“那是自然……只是,我季氏如今實是無人可用,目前我季氏家宰一職出了空缺,是故內耗不迭。

斯與眾族人一番商議,決定是要啟用外人來當季氏的家宰,以防止似陽虎之徒再次出現!”

是的,陽虎之所以能夠做到上下通吃,架空宗主,其實也正是因為在季氏待得足夠久,內外之人皆要仰其鼻息。

而陽虎在出奔之際,亦曾於生擒季孫斯之際,潛移默化的曾與季孫斯分剖了其中的利害。

陽虎所言,讓季孫斯也可謂是心有餘悸。

故而,季孫斯竟一直對這一家宰之位是耿耿於懷。

此刻,他也是真心來找李然,希望李然能夠替他物色一個合適的人選。

李然知道了其來意,也明白這季孫斯,果真是按照陽虎的計策來找他了。

他不由一笑,心下暗想:

這陽虎真不愧是看著這季孫斯長大的,對其心性還真是瞭如指掌。

“那……卻不知大人慾請何人來擔任家宰?”

“正是沒有人選,才來找先生商議的!”

李然卻是笑著搖了搖頭:

“呵呵,這是你們季氏的家事,然一個外人,只怕不好多言吶……”

季孫斯聞言,以為李然還是因他們季氏的往事而不能釋懷,故而反倒是著急了起來:

“季氏之事,同為魯國之事,先生若有良才引薦,還請不吝賜教!斯不勝感激!”

李然又是低著頭,並是淺笑了一聲說道:

“呵,季孫大人這突然來問然,然一時也不知該如何作答。

不如……這樣吧,且待然再思索一番,來日再來答覆大人吧!”

季孫斯不由是遲疑了一下,但還是說道:

“斯知道家父和先生往日有些矛盾,但還希望先生能夠看在魯國大局的份上,此番能夠出手相助。

況且,家父既已亡故多時,先生亦不必如此介懷……”

李然聞言,不由又是大笑起來:

“呵呵,然絕非心胸狹隘之人,這一點季孫大人大可不必擔憂。

方才所言,皆為戲言爾!其實,實是李某如今也毫無頭緒,所以還請季孫大人稍安勿躁,待李某料定之後,自會舉薦於大人!”

季孫斯又作得一聲苦笑道:

“先生乃是知曉大義之人,如今唯願先生能儘早推舉賢才,以解我季氏燃眉之急!”

待季孫斯離開之後,李然便是認真的想了一陣,然後就決定是去找孔丘商議一番。

當李然和宮兒月一起再次回到城中,便是直接入得孔府。

孔丘見是李然來了,也是頗感驚訝。

因為但凡之前有事,從來都是孔丘親自去杏林找李然。

而李然卻是很少來自己曲阜城內的府邸。

“不知恩公今日何故親自前來?其實,只需讓侍人帶個口信,丘自當親自去找恩公!”

李然讓孔丘趕緊是屏退了左右,甚至是讓宮兒月也暫且規避。

屋裡如今便只剩下了李然和孔丘兩人。

“如今仲尼攝相事,執掌魯國政事,我今日看見城內如今一片欣欣向榮,想來魯人也總算是過得安生的日子了。

仲尼可謂是功不可沒啊!”

“然則,魯國之內,畢竟還伏藏著危機啊!仲尼可知?”

其實,李然如今所說的“危機”,孔丘也是心知肚明。

而這,也正是孔丘所一直在那盤算著的。

孔丘與李然是點了點頭,並是回道:

“卻不知先生是有何良策?”

這時,李然突然是正色道:

“若欲魯國興,則必削三桓!”

沒錯,在沉澱了這麼久之後,而如今時機也已成熟。

李然這時也已是下定了決心,他要在這個他曾經為之奮鬥過的地方,重新戰鬥!

孔丘聞言,不由喜道:

“先生所想,也是丘之所想啊!只是一直以來,無有頭緒,也不知道該如何運籌!”

李然則開口道:

“若是滅除三桓,此斷不可為。

三桓於魯已立五世而不絕,若貿然除之,只怕是於國不利。

不過,卻一定要對其有所限制才是!”

“如今的魯國公室,由於之前被季孫意如裁了中軍,以至於如今魯國上下無有一寸公田,更無軍勢可言!”

“所以,若欲限制三桓,便不可按常理為之。

唯有令其自裁其軍,方為秒法!”

孔丘聞言,不由一驚:

“自裁?卻是如何作法?”

李然卻是又淡然一笑,並是言道:

“今日,季孫斯找到我,言其欲外聘一賢人以為家宰,其目的,也是為了防止再成陽虎之患!”

“且如今,三桓各有各的主邑,且主邑的城牆,甚至比都城都要高大堅固。

期間私兵亦是甚多,季氏的費邑,孟氏的成邑,叔孫氏的郈邑,儼然便是三處國之大城!”

“若是能夠剪除此三處大邑的城牆,削減其駐守的勢力,則三桓便可不足為慮!”

孔丘聞言,卻是有些不解:

“只是……此三處大城,皆為三桓主邑,他們又豈肯自毀城牆?”

李然又是微微一笑,並與孔丘是解釋道:

“如今有南蒯在前,陽虎在後,費邑已成季氏心腹之患!此舉或正迎了季氏的心思。

只要季氏能有此心,便可利用季氏之力而為之!”

孔丘應道:

“恩公所言甚是!若能隳此三都,則魯國必盛!只是……如果貿然提出,恐怕他們也不會答應。

而且,這三處大城的邑宰,也絕非泛泛之輩,他們是絕不會坐以待斃的!”

孔丘又考慮了一下,又是繼續言道:

“恩公此計,所圖者甚大!恩公此番可一定要助丘一臂之力!若只由丘來運籌此事,只怕是力有不逮啊!”

這時,李然則是正色言道:

“仲尼不必憂慮,此事即為我李然所提,則必是責無旁貸!”

“也是時候了,我李然,也該還給魯國一個清平之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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