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齊侯的授意之下,田乞親自帶著人,來到官驛擒拿陽虎。

陽虎聽到外面的動靜,倒也是不慌不忙,只端坐在屋內。

田乞也是擔心陽虎再搞出什麼把戲來,所以他是親自進到官驛內來拿陽虎。

田乞看到陽虎,不由是一絲心定。

隨後,便是一副鎮定自若的神情,面帶笑意是與陽虎開口道:

“陽虎,寡君有令,是要請你去我齊國東面的萊人之地,住上些時日!”

陽虎聞言,也知道自己這一番齊國之行已然失敗,卻依舊顯得十分的坦然:

“呵呵,齊侯到底是不聽陽某之言吶!也罷,不過……我陽虎在魯國好歹也算是個人物,還請大人能多少給些禮遇才是!似這等的莽撞,恐非待客之道哇!”

田乞聞言,卻是冷哼一笑:

“老虎既要吃人,又何來的禮遇?不過本卿倒也不會鎖你,你若識相的,便乖乖的與本卿走吧?!”

陽虎聞得此言,這才慢慢是站起身來,深鞠一躬:

“多謝大人!卻不知何時出發?”

“唔,那自是越快越好!”

陽虎又恭恭敬敬的回道:

“然也!事不宜遲,今日便走,虎這便動身!”

田乞本以為陽虎會竭力反抗,甚至是會撒潑鳴冤。

誰知,如今這陽虎竟還如此的淡定從容!

甚至,在面對自己被流放萊地一事,竟還顯得有些“急不可待”。

他不由是吃了一驚,盯著陽虎看了一會兒,突然是又揮手止住:

“且慢!”

陽虎聞言,又是回頭看向田乞,並是問道:

“虎這便要走,卻不知大人還有何吩咐?”

田乞把眼睛是眯成縫,並是極為謹慎的言道:

“呵呵,方才本卿是又想了一下,覺著倒也不必急於一時……陽大人不如便在官驛內再住上幾日吧!”

田乞當即是立刻改變了主意,他要讓陽虎在臨淄待上幾日,並借這個機會好好觀察一下,看看這陽虎究竟是還有什麼別的意圖。

所以,田乞竟是直接撤走了官驛外圍的看守,反而是派了大量的便衣是看守其中。

要說陽虎的家臣身份,田乞本也是瞧不起他的。

但是,他又畢竟不過是以一個季氏家臣的身份而掌控了魯國數年之久,並是搞出了這麼多的事兒來。

這一切,又不得不讓田乞是對他有所重視。

尤其是當他看到陽虎依舊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樣。

總覺得他定是還有其他的安排。

所以,田乞謹慎起見,決定還是要再於暗處觀望他一陣。

……

接下來的幾日裡,田乞所安排的人,也一直是來來回回的稟報。

但那些人也大都只說陽虎這幾日裡並無任何的異常。

整日裡就是四處逛街遊走,卻也從不與人交耳,只顧自己吃喝。

每天逛累了,也是沾枕便著,根本就不像是個即將身陷囹圄之人。

田乞聽罷,亦甚是不屑道:

“本卿還以為他能有什麼本事,看來不過是個頑劣之徒罷了,根本就不足為慮嘛!”

豎牛這時,則是從旁勸諫道:

“話雖如此,但此人畢竟不是一泛泛之輩!如今還是需得儘快將其送往萊夷之地,並是將其嚴加看管為好!”

田乞卻是對此滿不在乎,甚是輕蔑的回道:

“不過是一條喪家之狗,難不成你還擔心他能在我們齊國翻出多大的浪來?”

豎牛卻是抿了一下嘴唇:

“小心一點終究是沒錯的。

其實,若能直接殺了此人,那倒是再好不過。

只不過,礙於齊侯那邊不好交代,所以也只能是暫且留著他了!”

而田乞,卻是頗有些鄙夷的看了一眼豎牛,並是嗤笑道:

“就這等的貨色,根本不值一提。

區區不過一個家宰,又無身份,在魯國時尚不足為懼,更何況是如今身在齊國?”

豎牛聽罷,也只得是對此悶不做聲。

豎牛退下之後,來到陽虎的官邸處,並是與看管陽虎的人交流說道:

“陽虎除了正常吃睡,可有其他的異樣?”

那人回想了一陣,並實施隨後說道:

“看起來好似是無有異樣。

但是,他卻總問究竟何時出發?似乎……他對於前往東萊之事……是顯得極為興奮……”

豎牛歪了一下腦袋,對此卻是極為疑慮:

“他?……為何會對去東萊之地而感到興奮呢?此間必然有詐啊!”

那人回答道:

“小的也曾旁敲側擊問過,陽虎卻都是表現得是十分的神秘,只在一次醉酒的時候,說過東萊臨於莒國,好像是他在莒國那邊有人!”

豎牛聽得此言,不由是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這傢伙,果真是早就留下了後手啊!”

於是,豎牛不敢怠慢,也不察一時的真假,便趕緊將此人是帶去見了田乞。

田乞一聽得這個訊息,也是不由一拍大腿言道:

“嚯!這小子原來還真備了這麼一條後路來!難怪前幾日竟是這般的有恃無恐了!既如此,那本卿可不能讓他得償所願了!”

豎牛聞言,也是不由眉毛往上一挑,並是補充道:

“只是……陽虎此人行事詭詐無比,此事恐怕還得再進一步後,才能再做決斷!”

田乞又是瞥了一眼豎牛,並是說道:

“這又如何能搞得清楚?”

豎牛又看了那人一眼,並是與他叮囑道:

“你回去之後,還需得自己觀察!若有異樣,隨時來報!”

那人領命而去,他本是在官驛的一個雜役,乃是受了田乞的指派,故意接近於陽虎。

但其實呢?陽虎又哪裡會搞不清楚這裡面的門道?所以,也是有意讓他接近,並且肆機是拿他來傳話。

……

直到深夜,這人又悄悄的是回到了田府,待田乞和豎牛問起,這人便是說道:

“回二位大人,看來陽虎在莒國確是頗有人脈!原本據說莒國和魯國一直是不和的,但陽虎此前卻是一直有意與他們結交!其目的,恐怕就是為了今日能夠多得一條退路!”

“而且他還說,此乃他們魯人的一慣的做法。

魯人有難,多奔苴國。

譬如當年慶父,最終便是奔苴而去.”

“所以,在他看來,似乎前往莒國倒也很是安全!”

田乞聞言,不由是點了點頭:

“嗯……料來必是如此的了!這陽虎……果真是給自己留了一條退路啊!虧得當時並未對他立即採取行動.”

然而,豎牛卻還是對此感到有些奇怪:

“但是……慶父當年雖是奔去苴國沒錯,但後來魯人賄賂了苴人,慶父最終卻也沒能逃過性命。

若是如此說……與陽虎所謀豈不是又自相矛盾?”

“昔日慶父之事,陽虎又豈能不知?今日之情勢他都不及慶父當年之萬一。

他又是何以對此是有如此的把握?”

“這其中……莫不是依舊有詐?”

那人聽得豎牛如此問,卻也只得是搖頭說道:

“小人身份低微,在官驛不過是個雜役,對於其中真偽,實不得而知……”

這時,田乞已經聽得有些不耐煩了,在他眼中,陽虎的這一舉動已算得是極為明顯的了。

而且,所有的線索也都能對得上。

於是,他只擺了擺手回道:

“好了!都是些無用之輩!且退下吧!”

那名雜役聽得田乞如此說話,也不敢再說,立刻是老老實實的退了出去。

待那名雜役走後,田乞這才是沒好氣的與豎牛說道:

“無論如何,是不能讓陽虎去往東面了!他既然是想去東面,那我們就專門不讓他如願,且將其送去西面!看他如何取道莒國!”

豎牛卻還想再說,但奈何此時田乞卻已然下令,並且是命人立刻備下了馬車。

明日一早,就要將陽虎押去齊國的西鄙。

……

次日清晨,陽虎便被押送著上了馬車。

田乞為以防萬一,親自將其押送至城處,並囑咐押送的將軍要格外注意。

待到陽虎的馬車遠去,田乞這才回到府內,一切都還算得正常。

一直到得晌午十分,只聽得剛從官驛回來的豎牛卻,此刻卻是突然想到了些什麼,並是直接來尋田乞言道:

“不對不對!方才小人去往官驛查驗,卻發現陽虎此行,官驛之內卻是少了不少的東西啊!”

田乞很是奇怪的看著豎牛,並一臉迷惑的看著他:

“哦!是少了何物?”

“陽虎此次出奔,除了其身邊之人,原本還帶來了好幾車的財物!但是這次押送,那些財物卻也不在之前的官邸,也不知是去了何處?!”

豎牛的疑問也是不無道理,田乞回想一陣,當天陽虎確實是大大小小帶了不少的東西,而現如今卻是一件也看不到了。

“那又如何呢?興許是他這幾日花銷太大,全被他給揮霍了呢?”

豎牛搖了搖頭,並是又仔細回想了一陣。

隨後,他又突然是一陣驚呼道:

“哎呀不好!我們都上當了!快!快去追上陽虎!齊國的西鄙才是陽虎想去的地方!”

——

第613章_陽虎奔晉

田乞聞言大驚,又是一臉迷惑的看著豎牛。

豎牛見田乞不信,便趕緊是與他分析道:

“此事……只怕並不簡單!陽虎行事素來是令人出其不意!想必他定是利用這些財物,收買了其身邊不少人。

其中,自然也包括那名雜役!此人,也定是被他所收買了的!”

田乞聞言,雖是有些半信半疑,但保險起見,他還是立即命人前去追趕陽虎。

於此同時,也抓住了那名雜役,並對其進行了一番嚴刑逼問。

然而,陽虎畢竟已走出去了半天,要追趕上他們也並非是這般容易的。

而那名雜役,也是天降奇禍,幾乎因此而弄丟了半條性命。

但到頭來,他始終也沒有說自己被收買一事,只道他一直都是據實相告的。

豎牛心急如焚,親自審問那個奴隸,然而得到的結果卻依舊如此。

這卻是令豎牛一時也有些摸不著頭腦,心下暗想:

“莫非……果真是我多慮了?”

正當他們都在困惑之際,到了第二天,追趕陽虎的將軍這才匆忙趕回,並是說道:

“大人,陽虎已經逃了……”

田乞聞言,不由是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區區陽虎,安敢如此!難不成他還會金蟬脫殼?如此多的看守押送他,竟還能讓他給輕易逃了?”

只見此時,負責押送陽虎的軍士,這時正齊刷刷的赤裸著上身,跪在外面,在那負荊請罪。

而負責追趕陽虎的將軍,這時看到田乞盛怒之下,不由也是一陣驚慌。

但聞其問話,又不敢不回,於是,只得是唯唯諾諾的躬身回道:

“押送陽虎的馬車……軸輪處均有鋸痕。

故而……只行走半天之後,便全部斷裂!車輿側翻,陽虎由此趁亂逃匿。

陽虎身手矯健,竟是直接奪馬而去。

而我等……又不擅走馬,故而不能追上!”

田乞一邊聽著,一邊不由是瞪大了眼睛:

“那些馬車是從何處來的?”

豎牛回道:

“均是城中的馬車!”

田乞大喊道:

“查!給本卿查清楚,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豎牛領命而去。

此番押送陽虎的馬車,其實都是用的城中的馬車。

而這種細緻末微的事情,田乞由於是從不過問的,因此都是由其下人代為操辦。

久而久之,田氏在臨淄大致會用哪家的車輿,很多人也都是知道的。

而此前也都是如此做的,也從未有發生過類似的情況,所以,這一慣例便沿襲至今。

經過一番深入調查,豎牛這才發現,原來陽虎在前些時日,四處閒逛之時,竟是都租用過這些馬車。

原來,陽虎是先將這些馬車全都給租用下來之來,並且命人是鋸其軸輪,再用麻繩捆綁,再行歸還。

在這種情況下,這些馬車自然就走不了多少遠路,便會發生斷裂。

田乞得知此真相,不由是猛然一拍案几,怒氣沖天的大聲咆哮起來:

“大意了!大意了!本卿倒是小瞧了這個陽虎,本以為他只是一個有勇無謀之輩,卻沒想到,最後竟還是被他算計了!”

豎牛也知道,此刻陽虎多半已經跑出了齊國,甚至可能都已經快入晉國了!

“大人,陽虎看來是追不回來了!這一次……咱們可都上了此人的當了!”

田乞說道:

“此人能在魯國興風作浪,果然非同一般!是本卿大意了……豎牛,如今可還有補救之法?”

豎牛聽田乞如此問,卻也只能一時緘口,並搖了搖頭道:

“哎……事已至此,恐怕也是別無他法可想了.”

……

孫武在送陽虎進入齊國境內之後,便是回到曲阜向李然覆命。

李然在聽聞陽虎去了齊國,竟是要遊說齊侯攻打魯國,對此卻是不置可否。

他明白陽虎此舉的意圖,根本不是什麼真想讓齊魯兩國重開戰事,而不過是為了蓄意報復範鞅罷了。

在這一點上,陽虎與他都可謂是心照不宣。

時至今日,李然當然也已經明白範鞅的意圖,也知道他十有八九是要將暗行眾的重心給放到齊國了。

而使得天下逐步擺脫晉國的掌控,讓天下處於一種無秩序的混沌狀態,則正是他們所謀大計的第一步!

也唯有如此,他們這些遍佈天下的權卿,才有可能真正的掌控天下!

而陽虎此舉,顯然就是想利用魯國,來挫敗範鞅臨終前所定下的這一盤大棋。

畢竟,與高手下棋,就絕不能用正常的思路來應對。

而陽虎這一棋,下得不可謂之不怪。

只不過,對於他究竟能否成功,李然對此卻也並不看好。

畢竟,田乞在齊國的權勢不可謂不大,而齊侯杵臼自己又難以自主其事,所以陽虎這次想要入齊面君,想要依靠齊侯成事,多半是沒可能的?

“呵呵,陽虎此去齊國,多半大事難成。

非但如此,恐怕是還要再遭一難吶!”

聽得李然如此說,孫武也只得是搖了搖頭,也不知究竟該如何回答了。

畢竟,對於玩弄這些權謀之術,孫武確實是不太擅長的。

“也罷……陽虎能否脫得此險,如今也只能是看他自己的能耐了.”

隨後,李然卻又話風一轉,是與孫武言道:

“對了!長卿你可能還不知道吧?如今孔仲尼他,已位列大司寇之職而相攝魯國了!”

孫武聞言,又是不由一驚:

“哦?竟是如此之快?!先生之計果然成了?”

李然不由是點了點頭:

“嗯,正如此前所料那般,如今三桓皆各有各的難處,無暇顧及國事。

而孔丘與三桓關係密切,且作為中都宰又素為公室所器重。

仲尼他被任為魯相,也自然是水到渠成之事.”

孫武聽罷,卻是突然半開玩笑的與李然言道:

“呵呵,若是如此,只怕先生在杏林一時半會便更是脫不開身咯?!孔仲尼的這些弟子,看來還得是先生多費心了。

仲尼兄只怕是鞭長莫及啦!”

李然回過了頭,看了看孫武,其實他對孫武所言之意也是瞭然。

他這話外之意,哪是怕李然脫不開身?實際上,孫武所言之意,是希望李然莫要喪了自己的志向。

畢竟在孫武看來,一味的隱居於杏林,卻根本就不是一個七尺男兒所應該做的事。

既然李然依舊是志存天下,又豈能天天貓膩在這方寸之間呢?

李然與孫武是微微一笑,隨後又是搖了搖頭,以示其無奈之意。

……

過得幾日,李然正在杏林給孔丘的一些弟子講課,其實這些都是孔丘新收不久的弟子。

正教授間,但見范蠡是突然奔了過來,並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卻沒有吱聲。

李然見狀,便是淡然問道:

“少伯,是有何事?只管進來無妨!”

范蠡朝左右看了一眼這些年紀在十五六歲的少年們,便是促步進來,並開口言道:

“先生,陽虎果然在齊國碰了壁,但是據說又用計逃出了齊國,現在已經到了晉陽,特命人前來相告!”

李然點了點頭,並是應道:

“好!知道了……”

范蠡退下後,李然正準備繼續授課,卻聽到一個帶著稚嫩的聲音問道:

“弟子顏回,敢問先生,不知先生是如何評價陽虎此人的?”

李然聞言,卻是淺笑一聲,並是合上了《春秋》,並是反問道

“哦?卻不知子淵是有何高見?”

顏回,字子淵,如今才不過十五歲,也是剛拜入孔門不久,但是說起話來卻是不驕不躁:

“弟子閱歷尚淺,只怕還沒有資格點評此人,不過尊師曾說,‘陪臣執國命,三世希不失矣’。

若如此說,陽虎此人,對天下的危害,應是極大才是!”

李然卻是饒有興趣的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並繼續說道:

“陽虎自有他的過錯,但是……卻也不能將其一概而論吶!”

眾弟子聞言,不由皆是一陣交頭接耳。

而顏回,則更是不解道:

“哦?難道此人還有可取之處?”

李然則是非常認同的點了點頭,並是認真回答道:

“俗話說,‘千金之家,其子不仁’。

這是什麼道理?是因為世人皆是急功近利的。

即便是齊桓公這樣的明君,尚且都有爭國而殺兄之事。

究其根本,無非是因為所受的利益誘惑太大,大到讓人難以拒絕.”

“兄弟之間尚且如此,而臣主之間呢?又非兄弟之親,如果能靠著劫來的功績,而使得自己擁有萬乘之邦,並且還尊享大利,那麼群臣之間,卻又有誰不是陽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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