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川像瘋了似得，拼命在皖北的大街小巷漫無目的地走，太陽下山月亮上山，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腳上的兩隻鞋子早就不見了，腳底走出了血，他也不覺得疼。
沒有餓的感覺，也不知道多長時間沒喝水了，問人的時候嗓子說話像破鑼颳得，誰見了他都躲。
他的心中只有一個目的：找到蔡花。
找到那個真愛過他的女人。
蔡花在村裡說的那些無情的話，都被他有意無意過濾，所有的不好都是別人逼迫的，不是心甘情願的。
失敗的中年男人承受了無盡的社會毒打，生活早已經失去了希望，最容易接受感情的誘惑，只有在蔡花這裡，他才忘記自己失敗的人生，找到存在的意義。
可惜他的這番作為，蔡花是看不見了。
跟大姐一起回家，張衛東開啟大門的時候，故意大聲說：“大姐，媽也來了，你還不知道吧.”
他是在告訴關月玲不能再哭了。
姍姍驚喜地往屋裡跑，關月玲走出來平靜地說：“都這麼大了，怎麼還毛毛躁躁的.”
高二復讀，姍姍的功課比以前多，已經三個禮拜沒回去，關月玲來了幾次兩人都沒見到面，今天一見，當然是親得不行。
張良川的事大家都沒在提起。
“三嬸，我聽說外公又來找你要錢了？”
李秀蘭狠狠看了一眼麗麗，麗麗嚇得一縮頭朝張衛東吐了吐舌頭。
“我哪有錢給他.”
說到她父親，什麼心思都沒有了。
麗麗忽然說：“外公說了，你要是再不給他錢，他就把你藏在這裡生孩子的事彙報給爸爸的領導.”
果然，沒有一個親爹是省油的燈。
“就你記性好.”
訓斥了一句麗麗她轉向關月玲說：“隨他去，我以後一分錢都不會再給他，嫂子你是不知道，他見到什麼都想要，來這裡看見這臺電視機了，非吵著要搬回去，不是我說你要是敢搬我就砸了它，他才放下的.”
真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張衛東差點脫口而出：他想要就給他唄。
不是捨不得，是不能這樣做，五百多塊的東西，是三叔一年的工資，全家不吃不喝才能買上一臺。
這樣的東西，他敢送，李秀蘭也不敢要，沒見她自己看的時候，每天都小心翼翼地唯恐弄壞了。
“三嬸，要是你不想見他，不然就搬去我家的新房子去吧.”
雖然蓋得是商鋪，但是空關著也是浪費。
關月玲說：“咦，你說那個小樓嗎？那裡你不是要開店？”
“哪有那麼容易開？私人想在那裡開店，至少要等二年呢.”
對於張衛東的神奇預測，關月玲已經免疫了，聽完也毫不稀奇。
李秀蘭說：“就不搬了吧，大不了他再來我就不開門.”
“三嬸，你用不著受委屈，你懷孕了，不能跟人起爭執，要是傷到孩子怎麼辦？”
李秀蘭卻覺得張衛東才蓋得房子，自己家都還沒住呢，她不能又搬過去。
門外卻有人敲門，張衛東奇怪地開啟門一看，居然是隊長帶著大隊裡的其他幾個生產隊長站在門外。
“大爺，這麼晚了你們怎麼來了？”
他好奇地問。
把隊長讓進屋裡來，關月玲和李秀蘭也走出來打招呼，隊長說：“我是來找咚咚的，你們忙你們的，不用管我.”
“大爺，你沒吃飯吧，讓我媽給你們弄點吃的.”
隊長也不客氣，點頭說好，關月玲帶著李秀蘭去廚房準備飯。
隊長拿出大煙袋要抽菸，張衛東見麗麗和珍珍都在自己邊上，忙攔住他說：“大爺，有小孩呢，想抽菸咱們到外面說吧.”
來到院子裡，隊長說：“那麼重要的事回來也不說，要不是歪子跟我說，我還不知道呢.”
“歪子？”
就是跟他一起從深圳回來的那個中年人，想必是他跟隊長說了要拉一批人去深圳掙錢，隊長這才等不及連夜來找自己。
不過帶著其他幾個生產隊的隊長是啥意思？“這不是事情多，我忘了嗎？”
“你這孩子，救命的大事怎麼能忘？歪子說不清楚，你來說說是怎麼回事？”
“深圳那邊需要很多建築工人，人工一天是咱們這邊三倍，每月能拿到七十幾塊，我就覺得這活好啊，就想送咱村一批人過去掙點錢，回來家裡事一多我就忘了.”
一起來的幾個隊長眼睛都亮了。
“錢好拿嗎？”
“這我可以保證，絕對不會欠工資.”
隊長高興地說：“那可太好了，不過生產隊要收秋莊稼，壯勞力也不能都去幹活，咚咚你大概需要多少人？”
大約算了一算，張衛東說：“先去三十個吧，現在去不耽誤過年回來，過年的時候就能帶著錢回村了.”
“好.”
隊長高興地拍大腿，不過他轉眼為難起來說：“可是要收秋，不能都去啊.”
馬傻子拼命推隊長，隊長裝不知道不理他。
收秋的意思是要連冬小麥一起種下去才能結束，基本在中秋節以前就能結束，他想了想說：“要不這樣，先少去一些，等收秋以後大家再去，大爺，這樣行不行？”
“還是你想的周到，就按照你說的辦，不過，咚咚，我想跟你商量個事.”
“荷荷，你老人傢什麼時候跟我還這麼客氣了，每次見我不是打就是罵的.”
“別胡說.”
他抽了口煙正色說：“咱大隊今年的收成又不好，大家日子都不好過，聽說咱們能去深圳掙錢，大家都想去，你開始想要的三十個人，能不能從咱大隊裡的幾個村抽，每村就幾個也不耽誤生產隊的活.”
“行，大爺還是你想的周到.”
“要不是你有門路，想得再好都沒用.”
“大爺，你是在誇我嗎？”
臭小子。
隊長舉著菸袋做勢要打，轉而說：“真是虧了你，咱村的日子越來越好了，不過，這次去了三十個，收秋以後，還能不能再去了？”
他關心的點原來在這裡。
不過張衛東做了那麼多，絕對不想把北窪村變成一個勞務輸出的村子，現在村民去深圳打工只是暫時的，將來他希望大家都能留在村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