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統計之後，張衛東發現全村只有五十二戶入股了，一共入了五十八股。
要是隻有幾戶入股他也不會過問，可是資料明顯有問題。
大家都同意入股了，剩下的幾戶他們不願意？還是錢被用掉了？這和他的本意不符，原本是要全村入股，幫助全村脫貧致富，不能落下他們。
錢借出去了，還是花掉了？他一定要弄清楚才行。
見他一直追著問，隊長抽了口煙不情願地說：“賭輸了......”作為生產隊長，全村的所有動向他都最清楚。
賭？輸贏這麼大嗎？北窪村整個大隊的村民愛賭他是知道的，逢年過節的時候，哪怕再窮這些人呼朋引伴，一賭就是一夜。
窮的時候賭什麼？煙，一支一支的賭，褲子，家裡的羊、豬、雞、甚至房子都能拿來做賭注。
沒入股的這幾家人人口都不少，都是分了一千多塊的，北窪村窮鄉僻壤，賭注為什麼這麼大。
一千多就幾天都能輸光？隊長說：“炸金花、推牌九，打麻將，賭棍賭得最多的是推牌九。
一局只要幾分鐘，輸贏無限大，上不封頂，你還不知道呢，輸的最厲害的，不僅輸光了家底，連自己的老婆都輸給別人了.”
“輸老婆？”
這傳說一樣的情節居然發生在自己眼前嗎？輸掉老婆的就是過年大米換到老婆的賭棍，家產老早就被輸光了，爹孃也都被他活活氣死了，要不是碰上年景不好，他這樣的人沒有哪個女人願意嫁他。
他老婆今年才三十歲，輸給了村裡四十五歲的老漢。
最關鍵的是老漢還有老婆，兒女雙全，還要人家的老婆幹什麼？李萍心有慼慼然說：“拿老貨沒兒子，想找個女人幫他生兒子.”
人已經比送到了贏家張良青的家裡幾天，該發生的估計都發生了。
不論是贏家還是輸家，家裡都是一團糟。
張衛東的眼睛立起來了問：“是誰？都在嗎？”
隊長指了指兩個方向，張衛東看見仇視的兩個人，這兩個人他也不認識。
“他倆一個叫張紅軍，一個叫張良青，張良青抽著煙看著就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但是他卻在女人小媳婦堆裡解開褲子抓蝨子，抓到一個就放嘴裡一咬，離得很遠了，張衛東還是能聽見清脆的響聲。
見張衛東看他，他呲牙一笑，滿嘴的大黃牙大黑牙。
張紅軍年輕點，站著的時候渾身都在動，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用後世的話來說這種人就叫街溜子.”
“大爺，你是村裡的隊長，賭博賭這麼大，村民傾家蕩產，你都不管？”
越窮越賭是農村人的惡習，隊長從舊社會過來的，甚至覺得願賭服輸，有賭品的人還不錯呢，既然你賭了賭輸了那是活該，他沒想過賭會影響社會安定團結，沒覺得有多大危害。
張老師恨鐵不成鋼地說：“我早就說過不能賭不能賭，可你們聽了嗎？現在好了，把自己的婆娘都輸給你叔叔輩了，我看你以後一輩子怎麼見人，咚咚，你是咱們村的希望，別管他們，隊長你讓他們滾吧，別管他們的死活.”
張紅軍的老婆也被帶了過來，張衛東見她穿著破舊不堪的衣裳，渾身上下補丁摞著補丁，被綁得嚴嚴實實，眼神麻木呆滯，但是看到張紅軍的剎那，她才像是活過來，嗷嗷叫了一聲，大聲咒罵她的丈夫。
張紅軍狼狽地說：“你這婆娘.......”張良青則是大聲辯解說：“隊長，我還沒動她，一靠近她就罵人咬人，我是清白的.”
有老漢站起來說：“你說的鬼才信呢，，母豬你都不放過，何況是個年輕的婆娘.”
村民鬨笑。
他的話讓張紅軍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也不抖腿了，一張乾瘦的瘦臉不停抽搐。
張衛東說：“新社會，婦女有人身自由，她丈夫也不能把她當賭注，這賭不能作數，給她鬆綁.”
張良青急了說：“你算哪根蔥，要你管什麼閒事？”
張衛東冷笑說：“我不能管，我告訴你，你們拿人做賭注是犯法的，人人都能管.”
隊長大聲斥責張良青說：“你說話給我客氣點，再敢囉嗦，生產隊就跟你好好算算帳.”
張良青這才不甘心地低頭。
隊長又反過來勸張衛東說：“還是別鬆綁了吧，會出事的.”
張衛東不願意退讓說：“這麼多北窪村的爺們，難道還怕一個女人，鬆開.”
張老師慰他馬首是瞻，也大聲喊著放人。
張良青的老婆說：“她是我家的人，誰要放她就得拿錢.”
張衛東冷笑說：“好，你不放人咱們就去治安所去講理，新國家成立三十年了，你們還敢買賣人口，這是在犯法，抓起來就要判刑.”
他這樣一說，立刻引起村裡正直的人的贊同，也紛紛讓隊長放人。
隊長左右看了看說：“放人.”
他自己也經常打麻將，真心覺得輸了老婆不是多大的事，可沒辦法，張衛東抓著不放，他也只好選這邊佔。
張紅軍的老婆叫紅玉，紅玉一被鬆開，就朝著丈夫衝去，長長的指甲當頭撓去，張紅軍虧心，當著村裡這麼多人，他也不敢動手，而是把頭一縮往後退說：“你這婆娘，敢打男人，我不要你了.”
村民鬨笑說：“你已經把她輸掉了，還哪來的婆娘.”
很多沿襲自舊社會的陋習，依然頑強存在著。
張衛東看著麻木的人們，心中莫名的難過，莫名想到自己的父親張良川，也是好酒如命好賭成性，輸急眼的賭棍在賭場什麼都會抵押，要是他把母親和姐姐妹妹輸掉，他的命運會怎麼樣？雖然這一輩子他有錢了，家人不會再受這樣的委屈，可是每每想到這裡，就會覺得心寒。
紅玉終於被幾個女人攔住，蹲在地上痛哭。
隊長的臉色不好看，今天本來是個高興的日子，可是來了這麼一出，哪還高興的起來。
張老師走進張衛東說：“咚咚，你以後一定要管好他們.”
張衛東心中苦笑不已，老師，你對我的期望太高了，我連自己家幾個人都管不好，哪有本事管全村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