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張衛東的話，任全頓時覺得借錢有希望，立刻打起來精神。
北窪村的村民也覺得，張衛東平時看著聰明，可孩子就是個孩子，這不三句話就被人把錢騙走了。
“等你們定親以後，這錢還是給你們的，自家人，什麼你的我的，分那麼清楚不好.”
任全的小算盤撥得噼裡啪啦，真以為自己能當著全村人的面，能騙走老張家的錢呢。
張衛東說：“大叔，新社會不興買賣人口，你敢賣，我們不敢買，也買不起，五百塊啊太貴了，全村的錢加一起，都沒那麼多.”
任全忙說：“四百，三百都行，好女婿，你看我們家珍珍，牙口好，幹活勤快，吃的也不多，你們就把她留下來吧.”
任從珍被親生父親像買賣牲口一樣捏著嘴，把滿口牙逐一展示給大家看，她神情麻木了，根本無力反抗。
隊長走進人群裡，對任全說：“你這個二流子，整天不務正業居然賣閨女訛錢，趕緊滾，以後再敢來我就把你送治安所去.”
隊長的威風不是白來的，任全和中年人見他發火，一句廢話都不敢說，轉身就跑了，都沒管年幼的任從珍。
任從珍一臉絕望的神色，哀求張衛東說：咚咚哥，你就要了我吧，我爹天天打牌喝酒打我們，我娘告訴我，一定不要回去了，回家我沒有活路了。
想起她家幾個人穿一條褲子的情形，張衛東知道如果真發善心收留，不知道會給自己帶來多大的麻煩。
只好勸任從珍說：“那是你親爹親孃，無緣無故的我們不能留你在這，你別急，在我家吃完飯讓我叔叔送你回去.”
任從珍沒等到想要的答案，眼神裡又充滿了絕望，張衛東只好心硬得假裝看不見。
隊長說：“還好你這孩子不糊塗，讓她早點回家去吧，那二流子想得美，想讓別人幫著養閨女，還想坑我們村的錢，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人命在有些時候不值錢，任從珍這樣的女孩，北窪村也無聲無息消失過好幾個，任從珍還是被送走了，張老黑去的。
隊長找張衛東來是說麥芽糖的事，明天就是整個大隊收糖的時候，他唯恐出什麼岔子，來看張衛東準備的怎樣了。
張衛東保證沒事，他才問張衛東說：“聽說你跟沈奇寧走的很近，你們在幹什麼？你可千萬別犯錯誤.”
“我想在城裡開個修理鋪，讓姑父去店裡幫忙，正準備回來和你說一聲.”
“不行，農民都進城糧食誰來種？”
“大爺，他去城裡之後，我負擔他的口糧.”
“你打什麼主意？”
張衛東這陣子有意識把報紙拿給他看，小崗村包產到戶的訊息刊登在人民日報上。
公社裡開會大家也都在私下議論，土地要全面承包給個人的訊息已經在他耳邊吹風無數遍，很多話都可以說。
“大爺你也知道，我爸那樣，家裡是一點指不上的，種地靠我媽一個女人，犁拉耙種根本幹不了，我就想著用村裡的名字去城裡弄個修理鋪，掙點錢不讓她太辛苦.”
包產到戶對農戶來說是好事，張衛東知道隊長心裡不會這麼想，最近管束社員的時候，已經有不少被壓服的刺頭重新冒頭，真要土地承包下去，他這個隊長以後該如何自處？吧嗒吧嗒抽了幾口煙，張衛東忽然發現隊長好像老了很多，他沉默了好久說：“你媽福氣好，讓他去吧.”
張衛東無法安慰隊長，這是社會的大勢，誰又能逆轉。
“大爺，所有人都會念著你的好的，今年村裡人不用出去要飯.”
“可惜你來的太晚了.”
隊長幽幽地說，偏偏張衛東聽懂了他的意思，要是早來的話，提早佈局，也許不會是現在的樣子。
幾天沒見爺爺奶奶，張衛東到他們小院的時候，老兩口正在炒菜，炒的是豬肉燉大白菜。
張衛東滿意地說：“對，該吃就吃，奶奶，你們要把身體養得好好的，以後還要享福呢.”
黃氏念著額彌陀佛說：“還要怎麼享福，頓頓是白麵，二天就要炒次肉，穿的也是新棉襖，咚咚，奶奶做夢都沒想到能過上這樣的日子.”
張秉忠笑眯眯說：“做夢也沒想到，五個兒子的福沒享到，先享了我大孫子的福.”
見他們都很高興，張衛東說：“等天氣暖和了，我帶你們進城住一陣子，過過城裡人的日子是什麼樣的.”
“我們是鄉下人，天天要下地幹活，進城去怎麼吃飯.”
黃氏不像別的老太太那樣羨慕城裡人的生活。
祖孫正說著，從外面傳來一陣女人的哭聲：“爹啊，娘啊，你們怎麼都走了......”張秉忠是老派人，一聽就皺起了眉頭，老人很忌諱有人在他們面前說死說活的，這個人在門口哭得像是自家死人了似的，分明是自己好幾年不上門的閨女，真會給自己找不痛快。
是張鳳英，腫著眼睛衝進廚房，抱著黃氏的腿哭個不停。
張秉忠氣得眼皮子直跳問她：“你爹孃都沒死呢，你幹什麼？”
張鳳英這才看見張衛東，指著他細數他們的罪行：“爹，娘，你們不知道，我哥在城裡買了那麼好的房子又不住，我想要那個狠心的女人說啥也不願意給我啊，你們可要給我做主啊.”
老兩口被聽到的訊息震驚了，閨女說什麼？老大家居然在城裡有房子？他們用眼神詢問張衛東。
張衛東說：“有房子不錯，不過姑姑，我家有房子為什麼就要給你？你不是嫁給我姑父了嗎？想要房子你找他去呀.”
居然真有房子？張秉忠顧不上地上大哭的張鳳英，拉著張衛東說：“是真的嗎？咚咚？”
“是真的，爺，奶，我不是有個親戚嗎？他們調去省城了，就把房子留給我了.”
黃氏對房子不是很在意，奇怪地問說：“咱們是鄉下人，要城裡的房子幹什麼？”
張鳳英一聽就來了精神說：“娘，誰說不是呢，你說我嫂子是土裡刨食的泥腿子，留著城裡的房子幹什麼，給我我們就能住啊.”
說渴了，喝了口水，又繼續帶著哭腔控訴。
“爹孃你們是沒看見，那房子多齊整啊，方方正正地三間青磚大瓦房，屋裡雪白的牆面，水泥地一點土都沒有，廚房廁所都貼了瓷磚，那麼好的房子，你們這些鄉下人配住嗎？”
張秉忠一聽惱火地說：“說什麼混話，我也是泥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