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空氣中的水汽慢慢凝結成液態水，空氣開始變得潮溼。
路燈下的小蟲一見亮光就不顧一切地迎了上去，‘飛蛾’‘撲火’一般。
過不了多久，那些“撲火”的蟲子便變成了燈下鬼。
溫婉雙腿平行站立，兩手相握放於左腰間，膝略屈成半蹲狀，垂著眸，微低著頭，目光只敢盯著眼前的人的鞋尖處看。
不是懼怕，此刻她的敬畏多於畏懼。
夏星辰皺著眉，面無表情之下看不出他的情緒，“行了，現在是新時代，別給我整你那個朝代的東西，受之有愧。”
話雖這麼說，他卻沒動，實實在在地承了只百年老鬼的禮。
夏星辰知道，女鬼雖然表面上溫順得很，但到底是百年老鬼，存在到現在可見其執念有多強，他不敢託大，該謹慎的時候沒放鬆。
雖然勝利總站在正義的一方，但打一架也是很累人的......
他開口，問道：“你與謝輝之間，究竟有何怨恨？為什麼要跟著他？”
其實說是怨恨也不對，這個女鬼完全沒有要害人的意思，只是想默默地陪伴在其身邊，但其中緣由他便不知了。
聽到‘謝輝’二字，溫婉抬起頭，那慘白的臉龐似乎有了一絲生氣，眸裡滿是柔情。
“我與謝郎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兩家世代交好，便給我們訂了娃娃親。”她的思緒回憶到了過去，那眼神深幽，表情像是懷念，又像在極力剋制。
似似馬上便要湧出著某種呼之欲出的卷戀......
“他曾許諾過我三生，後來卻做不到。”說到這兒，她的情緒有些激動，許是想到了那過往的悲傷故事。
“我痴留陽間百年，受盡苦楚找到他，只不過是為了讓他做到當初自己曾許諾的誓言，還請大人別插手。”她垂下頭，呢喃囈語：“成全我倆！”
她說完這段話後，語氣間似似充滿著無奈與不甘。
其實她的生命早已結束她知道，但她不甘地就那樣終結。
她終日遊離與陽間，逡巡不去，即使尋到了那個人，最後卻不能靠近。
總歸是人鬼殊途。
可她不怨恨，有的只是無盡的絕望......
夏星辰見的她的身影在燈光的照耀下一丁影子也沒有，看起來又孤單，有闇然。
溫婉回給他的，是一個溫煦的笑容。
“一世事一世了，奈何橋一過，便是一段全新的人生，想必這些年你也深知人‘鬼殊途’四個字的含義。”
是，她懂，應該沒有任何一個人比她更懂了。
她低頭看了眼自己手指裡的白玉指環，這是他給她的定情信物。
這個最小的信物在她的心中卻有著最重的分量，一直如此。
“他現在只是一個普通的人，對於你們的那一世，那些承諾，他早已忘了。”夏星辰的語氣並不嚴厲，反而很溫和。
“可你，卻不願入輪迴，一世又一世地找到已經不是曾經的他，履行曾經的諾言，前塵都已盡消，你又何如如此執著，你這樣做，對你或者對他來說，都不公平。”
夏星辰的話讓溫婉無言以對，她慌亂的眼神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低下了頭沉默不語。
夏星辰沒理會她的自責，繼續道：“你也說了，他只是沒做到，但卻並沒有負你，對你允諾三生情，他也沒有忘記，真要說起來，其實是你讓你們之間本可再續前緣的感情，變成了人鬼殊途。”
溫婉童孔微震，便聽到，“你因為執念而不入輪迴，我猜，‘謝輝’的第一、二世都是孤獨終老吧，其實，也不算老，他死去的時候，應該才四十多不到五十吧，他的兩世為什麼都英年早逝，你知道嗎！”
溫婉勐地抬起頭，她的眼神裡，充滿了不可置信。
她抬頭看向夏星辰，鬼氣森森的臉上充滿了怔愣。
夏星辰卻沒有放過她的意思，繼續說道：“是因為你，因為他的身邊一直都有你的‘陪伴’，活人常年受鬼氣的浸染，生氣被奪，他的命註定活不長。”
輪迴其實不盡是前塵見消，不然怎麼有真有九世功德大善之人。
而誓言對於有些人來說，很重，所以便不會輕易說。
前幾世的‘謝輝’很重承諾。
第一次看到謝輝身後的女鬼的時候，夏星辰便明白，謝輝那種福運深厚的人是不太會沾染這些陰邪之物的。
但他就是沾染了，還被女鬼跟著很久了，這其中應該另有原因。
現在看來，這就是原因，甚至這名名叫溫婉的女鬼能遊蕩人間百年不散，除了自己的那份執念外，恐怕還少不了‘謝輝’的那份諾言。
說好的三世，便是三世。
“這應該是他的第三世了吧，你難道還想讓再他英年早逝，孑然一身一世嗎？”
夏星辰嘆了口氣：“三世了，你愛的人，那個愛你的人，他不得正終三世了，他不該有這樣的結局，你也一樣，早該放過自己了。”
這一世他們一人為人，一個為鬼，還是註定不可能。
放下執念，不再執迷不悟，是她給彼此最好的選擇。
沉默良久，溫婉朝夏星辰看去，“您說，我們原本有三世的情緣，美滿婚姻？”這一世便是第三世了，說著說著她突然啜泣了起來，長長的睫毛上滿是淚水，像芙蓉一樣清澈。
那淚水似乎在蒼白的面板上徘迴，不願落下......許久，那串晶瑩的淚水才終於掛不住了無聲地從她的臉頰上滑落下來。
這是夏星辰第二次再見鬼眼淚，說不出什麼感覺。
都是珍貴難得的鬼淚，只是許三的血淚，有愛有悔，而溫婉的清淚，更多的，是有愧與不捨
夏星辰嗯了一聲，終是不忍，說道：“這一世你放開他，讓他壽終正寢安享晚年，我幫你們來世再續那未完的姻緣線，下一世，不會再有人拆散你們了。”
溫婉怔了怔，清澈的淚水摻雜著血跡。
為鬼百年，她陪了他那麼久，遊蕩在這世間百年孤寂，終不能靠近他一步，不能擁抱著他，親吻著他。
如今再能有機會，這讓她如何不甘心入輪迴。
良久後，她輕聲道：“我......我選擇入輪迴......心甘情願！”
一曲一場嘆，三世為一人。
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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