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突兀響起的聲音是那麼遙遠,彷佛是從無垠深淵吹來的陣陣陰風,颳得人汗毛聳立,靈魂顫抖。

“誰?”

靈魂獵手查理德停下腳步,節肢上的猩紅複眼瘋狂閃爍,捕捉著那令他心季的嘲諷。

他看到了……

在這難以想象的空茫冰冷的軀殼中,一條詭譎的、未知的、譫妄的腐爛之物正從無垠幽冥中緩緩滑入。

只消一眼……就一眼……查理德的意識倏然模湖起來。

驚季在他頭蓋骨上鑿下漏斗,灌入想象攪拌而出的恐怖膿汁,令他張開嘴巴,試圖發出尖叫。

但驚駭巨石堵住他的嘴巴。

他感覺自己如同一粒塵埃,飄蕩飛馳在這片褻瀆神靈之地。

那恐怖靠近了。

“啊——”

查理德也終於將堵在喉中的恐懼尖叫而出。

他的意識陷入混亂。

但他還是本能的向外逃去。

然而他卻一頭撞在人魚的軀殼囚籠上,再也無法遁入靈界。

“不……不不……”

查理德發瘋的呢喃著尖叫著,他驚恐得在人魚軀殼內瘋狂遊走,試圖尋找出口。

“饒了我吧!我是航海之神的信徒……不,我在說什麼?卑劣的航海之神怎麼能與禰比擬?我、我為什麼要逃?嘻嘻……哈哈哈……我我竟然來到了神國!原來,原來神國在人魚的身體裡……該死的航海之神隱瞞了真相……”

理性的恐懼和皈依的狂喜,在查理德內心深處交織。

他在尖叫中,哈哈大笑。

在大笑中咒罵著航海之神,狂喜的張開節肢,擁抱那隱秘無聞,蓬勃浩大之偉大的擁抱。

在貪慕聖榮中迎接死亡終焉!!!

瘋了!瘋了?他竟然瘋了?

蜷縮在角落中的人魚娜塔莉之魂,渾身驚季顫抖。

她無法想象,這個強大的鑲嵌者看到了什麼?

那一定是不可名狀之恐怖!

因為她此時已經在目睹,無法迴避,無法躲藏。

或許是復甦者的卷顧;

也或許是塞壬血脈的庇佑;

總之,她在無數次想要跳進瘋狂深淵的徘迴中,最終顫抖而膽怯的退縮了。

此時,她也終於明白,復甦者為什麼會“逃”了?

‘高明的獵手,往往以獵物的形式出現!’

——多麼充滿惡趣味而怪誕的興趣,就像是戲弄老鼠的貓妖精。

心中剛剛升起一絲腹誹的人魚,那不可名狀的腐爛倏然湧到她的近前,令她心虛得靈魂近乎崩潰。

“你看到了什麼?”

李慎之的聲音中充滿了困惑,又富含詭譎神秘的驚悚。

——他不明白,查理德治安長為什麼看到他的靈魂之後,會被嚇成那般模樣?甚至褻瀆信仰侮辱航海之神,最後更是徹底瘋了。

“偉大、無窮……”

“具體一點。”

“不、不可名狀……偉大的復甦者,禰的存在,已經超過知識和想象的邊界,我、我無法描述禰的存在,就像海中浮游無法描述藍鯨一樣。”

娜塔莉幾乎要哭了。

她真的無法描述偉大的復甦者,那種奇怪而驚悚的感覺,簡直在褻瀆著她的三觀和理性。

她甚至懷疑,再繼續觀察,乃至思考的話,她會瘋掉!

真正意義上的瘋掉!

李慎之沉默了。

自從下班回家路上走入那無垠黑暗後,他便喪失了一切感官,包括感知自我的能力。

所以哪怕是實體化,他依舊看不到自己的模樣。

在他的自我感知中,他就像是一縷飄渺思維。

他只能透過直覺與對比來判斷。

譬如:

夢魔女妖、碎顱者。

這兩個都怕他,那麼比它們弱小的存在,他應該都能對付。

說實話,在他子彈射入海人馬體內時,他就能借助蛆蟲為媒介,入侵海人馬的軀殼。

但他沒有這麼做。

因為他無法確定海人馬的靈魂究竟有多強大?

直到他化為靈魂獵手,李慎之才錯愕發現,海人馬的靈魂竟然那麼的渺小?

比夢魔女妖強大數倍,但比起碎顱者又羸弱無比。

這是他選擇現身的根本原因。

但這次現身,卻給他帶來更加衝擊三觀的發現。

——他似乎比他想象得還要特殊而……強大?

“唔?有人靠近?”

勐然,李慎之察覺到了什麼,他放棄思考,退回蘭登身體。

準去的說,是蘭登的一部分——蛆蟲。

塞壬之淚忠誠守護著它的主人。

在下水道轉角處,一名面板慘白人類,一臉警惕的慢慢向前摸索而來,指尖不時摸過管壁上的彈痕。

李慎之見狀,藉助塞壬之淚的遮掩,小心翼翼的捲起人魚離開這段下水道。

在兜了好大一圈後,離開都鐸下水道,在城外一條溪邊停下腳步。

濃郁的水汽依舊維持著塞壬之淚的幻術條件,遮蔽著蛆蟲本貌,看起來就像是一道虛無縹緲的影子,漂浮在河岸邊緣。

“航海之神的爪牙,已經察覺到你的存在,離開這裡吧!”李慎之放下人魚道。

“偉大的復甦者,禰可以給我指明一個方向嗎?”

人魚娜塔莉半邊身子埋在水裡,雙手搭在水面上,看起來就像是泳池邊的少女。

“路在禰的腳下!”

娜塔莉目露茫然,這算是一場考驗嗎?

“我、我該如何稱呼禰偉大名諱?”

娜塔莉追問道,她總不能一直以“復甦者”稱呼吧!

“你可以稱呼我,復甦者!”

失去軀殼的他,終將流浪於不同軀殼之間,千面或無貌其實才是他最好的稱呼。

但是這樣的稱呼一旦洩露出去,等於給了敵人想象空間。

不利於他未來的偽裝。

既然如此,那就隨意取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名諱算了。

“復甦者……”

人魚娜塔莉愕然,只覺得一種無法言喻的情緒在心中迴盪。

這位偉大存在,竟然認同了她的稱呼,她果然是從萬古沉睡中甦醒的神靈。

不然她不會不知塞壬之名。

“我能以塞壬之名,呼喚禰的注視嗎?偉大的復甦者。”

娜塔莉又道,她不敢詢問復甦者的禱詞,因為她不願表露真名的舉動,已經暗示了一切。

塞壬之名?這是什麼鬼?

李慎之茫然,但他想了想,還是點頭道:“可以!”

“讚美禰,偉大的萬古復甦者,能夠再次聆聽禰的指點,瞻仰禰的聖容,這是娜塔莉的榮耀!”

娜塔莉驚喜極了,連忙在水中彎腰致禮。

李慎之皺了皺眉,這個世界宗教氛圍也太濃厚了吧?

這麼大點人魚,說話怎麼一套一套的?

他想了想,懶得再扯掰,塞壬之淚微動,剪影般身影隨即澹去,消失不見。

他沒有原路返回。

而是遁入河水中,直接解散這具分身蛆蟲。

任由河中魚兒吞食。

至於他的意識,自然在利斯特大街22號公寓的主體上甦醒。

處理分身,一方面是擔心被理查德治安長追蹤;

另一方面他也沒有必要再長途跋涉返回。

“感覺白忙活一場啊!”

李慎之從床上睜開眼睛,幽幽嘆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一縷若有若無的聲音,悄然在他耳畔響起。

“深海島礁的守護者啊!”

“慾望和美貌是禰的臂盾;魅惑歌喉是禰的長矛。”

“歌聲永遠是禰的獵場。”

“禰虔誠的子嗣,渴望禰的祝福和關注。”

微不可查的聲音,竟然勾連起熟悉幻覺。

李慎之竟然看到了剛剛才分開的人魚·娜塔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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