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鳴啾山這個方向去陰陽廟其實不用非得經過止洪觀,而是會從止洪觀下方的山坳裡經過。

去止洪觀得多繞兩步路,然後還得原路走下來。

像是上次周離接送楠哥就沒有經過止洪觀。

不過這次他還是選擇了去拜訪。

老觀主慈祥依舊,身板也硬朗著。

反倒是老妖,方才幾日不見好像又蒼老了些。

老觀主見小鄭妹子又多了個朋友,感到十分高興,全程都笑呵呵的,尤其在楠哥和他嘮了半天地裡的蘿蔔和花菜後,他更開心了,甚至想把兩個年輕人留下來吃頓晚飯。

周離婉拒了。

繼續啟程。

周離背了好些東西,除了楠哥給鄭芷藍打包的她爸爸做的菜,還有從鎮上買的蹄髈、釣具等東西,有些重。

到達陰陽廟時已近黃昏。

兩人還走在村中小路上時,就聽見了遠處傳來的捶打聲,一下一下的,很有節奏。

“砰、砰、砰……”聲音在無人的村落上空迴響,打碎寂靜。

也迴響在山谷雲霧深處。

楠哥當先聽出了這捶打聲,她扭頭問周離:“你知道這聲音是在幹什麼?”

“不知道.”

“洗衣服.”

“哦~~”周離拖著長長的尾音,他一下想起來了,小時候的確常在河邊、堰塘邊聽見這樣的聲音。

“快點!”

楠哥加快步子。

周離只得抖了下揹包,也快步跟上。

鄭芷藍果然在洗衣服。

她的院子前專門有個用來洗東西的石臺,現在石臺上放著厚厚的、沾了水更是厚重的冬裝,她正拿著棒槌用力的捶打衣裳。

清和站在旁邊看著,左右放著兩個裝滿清水的桶。

高山上的水夏天都是冰涼的,況且這才正月初,小姑娘的手凍得通紅。

“你們到啦?”

鄭芷藍抬起頭看向他們,忽然臉一紅:“我看你們一直沒到,就先洗起了衣服.”

“咋不用洗衣機?你家有啊.”

楠哥問。

“怕絞壞,有些衣服不太適合用洗衣機洗。

反正也沒事做.”

鄭芷藍靦腆道,山上的生活可是很無聊的,修行之餘總得找些事做。

楠哥卻有些心疼,走到她身邊,抓住她通紅的手:“冷不冷?”

“我不太怕冷.”

“我來幫你洗.”

說著楠哥就捋起了袖子,露出白白淨淨的胳膊。

小鄭姑娘一下有些不知所措起來,想拒絕,又忽然有些嘴笨。

在她想來,楠哥既是客人也是她罕有的朋友,哪有讓客人幫著洗衣服的道理呢?況且她也不捨得讓楠哥凍著。

這水可真凍。

還沒等她組織好語言,楠哥又說:“都快黃昏了,早點洗完咱們還能去釣一個小時的魚!我早就想去釣魚了,但我們那邊的河裡難釣得很!”

鄭芷藍便沒說話了,只低頭嗯了一聲。

周離則進了屋,將揹包裡的東西一一取出來,又一一詢問她們倆該放冰箱還是外面。

做完後,他便坐門檻上發呆。

兩個姑娘一邊洗著衣服一邊聊天,聽鄭芷藍問起槐序怎麼沒來,楠哥回答說他在周離家裡享受生活,鄭芷藍又問他們來的路上是不是去止洪觀了,然後她說起前幾天去看望老觀主……下午的太陽是金色的,時光悠慢。

周離將頭靠在了門框上。

不是他懶,實在是他不太方便去幫著洗。

不僅不方便洗,連看都不太方便看。

洗完後的衣服裝在桶裡,得提到樓上去晾。

在楠哥眼中鄭芷藍是個柔弱的姑娘,這個和力氣無關,所以她搶著提上了桶,一手一個。

從周離身邊經過時她還故意撞了周離一下。

“你倒舒服呢!”

她說。

從樓上下來,他們便拿上釣具去了小溪邊。

冬天蚯蚓大多會鑽進土層深處,不好挖,不過清和有獨特的技巧與經驗。

周離沒釣過魚,一切都是楠哥幫他弄的,直到把魚餌扔進水潭裡,浮漂半浮半沉,楠哥才將竹竿交到他手中,也是很貼心了。

“好了,要是浮漂動了,你就拉,懂吧?”

“懂.”

於是三人一妖便在水潭邊安靜坐了下來。

好半天,浮漂一動不動。

楠哥平常是個雷厲風行的人,看似很沒有耐心,其實不然,在很多方面她都能表現出比常人更足的耐心。

這‘很多方面’可以用一個字來概括——玩。

她可以不在大人的陪伴下、獨自一點一點的將積木堆成城堡,可以花很多時間用竹子做玩具或疊幾百個紙豆腐乾,也可以像現在這樣,緊盯著水面一聲不吭……只要是她覺得好玩的,她就可以投入大量時間,並樂在其中。

反倒是周離這個新手有些難受。

“怎麼還不上鉤?”

“別急.”

“是不是上次槐序把它們嚇著了.”

“魚記性沒那麼好.”

“那是為什麼?”

“噓!”

“哦.”

周離便又安靜下來。

很快,楠哥的浮漂開始晃動,她將杆拉起來後,上邊鉤著一條不到兩指寬的小魚。

“這麼大的魚炸著吃最好.”

她說,“小溪裡的魚就適合炸.”

“對的.”

鄭芷藍點頭。

“我的怎麼還不上鉤?”

周離又問。

“噓,別說話,你越說它們就越不會上鉤.”

楠哥說道。

“它們還聽得懂我說話?”

“……你能不能向人家小鄭和那啥學學?”

楠哥瞄向了鄭芷藍和邊上懸空的一根魚竿,“人家都沒向你這麼吵.”

“有的.”

周離一本正經的點頭對楠哥說:“清和一直在說話,只是他是妖怪,你聽不見。

其實他就和槐序一樣,話多得很.”

最邊上的清和默默扭過頭,看了他一眼,又默默的收回目光,繼續盯著水面。

倒是鄭芷藍捂嘴輕笑,出賣了他。

楠哥出拳迅速。

“嘭!”

周離又不吭聲了。

隨後鄭芷藍和清和也陸續開張,看得他難受不已,過了好一會兒,他的浮漂終於開始動了起來。

“我這是不是有魚了?”

周離問楠哥。

“快拉,別太急.”

“好.”

周離連忙收竿。

果然有魚!可忽然,他耳朵動了動,好似聽見了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接著身邊立刻多了道人影。

“你們在幹嘛?”

聲音就在他耳邊響起。

“!”

魚又掉了下去。

周離默默扭過頭,看向另一個自己。

‘自己’眨巴了兩下眼睛,是真正的他絕不會用的賣萌方式。

“你把我魚嚇掉了.”

“你們晚上想吃魚嗎?”

槐序說著一攤開手,兩把短刀便懸浮在手掌上空十公分的位置,“叫我啊,我可以幫你們.”

“別!”

“怎麼?”

“我們釣著玩呢.”

“這有什麼好玩的?”

“你怎麼來了?”

“哦.”

槐序差點忘了正事了,“剛剛祝雙和祝冰跑來問我題,好像是數學題,剛好我不會做,我就給他們說等一會兒,我思考下再給他們答案.”

“……你為什麼要這樣說?”

周離萬分不解。

“我可以來問你呀,你做,再給我講講,我記下來,再給他們講。

放心,我記性可好.”

“……你為什麼不直接給他們說你也不會做?”

周離額頭上冒出幾條黑線。

“我也想啊,但你可是大學生啊,我這樣說豈不是顯得你很沒本事嗎?像是這個大學是靠運氣考上的一樣.”

槐序攤開手,他還不是為了周離好,“而且那可是你弟弟妹妹,他們這麼努力不都是為了考上大學,你當哥哥的,又已經考上大學了,肯定要幫襯兩下啊.”

“……”周離算是想明白了,“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大學生,所以他們的題我都會做?”

“難道不是嗎?你都考上大學了!”

槐序睜大了眼睛,“不然你怎麼考上大學的.”

“……題給我看看.”

“喏,就這.”

槐序遞給他一張紙,併攏雙腿站在他身邊、彎腰超過九十度看著他思考。

這幅畫面還挺有趣的。

兩個周離。

鄭芷藍和楠哥也看著他們,都沒出聲,一個怕驚擾了周離思考,一個怕驚擾了魚兒咬鉤。

時間一點點流逝,周離有點難受。

數學算是他曾經最擅長的一科,高考考了一百四十多分,祝雙祝冰可能也就這個分數,只是區別在於數學可能並不是他們最好的一科。

巧的是,這道題放在半年前周離興許還真會做,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但可氣的是,他這會兒怎麼想也做不出來了。

“拿著.”

周離把紙重新交到槐序手上,正色道:“你就給他們說,我上大學太久了,已經把這些還給老師了.”

“啊?不會吧?可是我……這樣我多尷尬啊!”

“是我.”

“哦,也對!”

槐序一下想通了,“那我走了,你們晚上吃魚給我留點啊!”

“蓬!”

直到天黑,三人一妖總共釣了十三條魚,都是小魚,其中周離貢獻一條。

小魚簡單的剖洗乾淨,裹上澱粉,燒油鍋炸至金黃酥脆,連遠在雁城的老妖怪都跑來吃了兩條。

隨後鄭芷藍將楠哥帶來的菜熱了,又煮了個蛋湯,天黑時才燒火格外有生活的味道。

上桌吃飯時,天已徹底黑了下來。

白熾燈投下的陰影很重,影子晃到桌上時,往往讓人看不清碗中的菜,夾的是什麼都不知道。

鄭芷藍提及自己還沒給他們收拾屋子,楠哥立馬錶示:“我們也只住兩天而已,不用那麼麻煩,你只消收拾一個房間出來就行了……”聽到上半句時,周離心裡立馬咯噔了下,他甚至已經開始思考如何委婉的拒絕才不會觸怒楠哥了。

“我挨著你睡.”

楠哥對鄭芷藍說。

“好啊.”

“咳,我建議你不要答應.”

周離嚴肅道,楠哥和鄭芷藍的作息相差很大,一個可以日夜顛倒,一個作息正常得不正常,睡一起不好。

“幹你屁事.”

“哦.”

“放心,我睡覺很老實的.”

楠哥對鄭芷藍說。

“你睡著了你怎麼知道?”

周離又問道。

“我給你看個寶貝.”

楠哥捏起拳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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