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是穆延舟去臨市那天,在候機室錄的。

他有預感,所以就在那錄了。

從頭頂照下來的亮光晃過鏡頭,他動作不太熟稔的舉起手機調整角度,身體微微往後傾斜著,面對鏡頭時,臉上揚起溫和的笑容。

“織織,我的寶貝女兒。”

這是穆延舟說的第一句話。

他將手機舉高一些,儘量在影片裡看起來狀態很好的樣子,但再開口,語氣卻不由自主變得沉悶:“爸爸是虧欠你的。”

話落,穆延舟似是陷入了什麼不好的回憶,眼眸浮現淡淡的哀傷。

過了良久,他換了一隻手舉著手機,這才繼續說道:“這一年讓你獨自成長,你經歷的一切,我都知道。”

“是爸爸不好。”說到這句時,穆延舟眼裡都是愧疚。

這句話後,穆延舟又一次沉默。

而捧著手機的溫織,彼時已哭得泣不成聲。

“織織。”

穆延舟的聲音再次傳來。

此刻他的目光正靜靜鏡頭,彷彿透過鏡頭就能看見女兒。

他臉上揚起溫柔的笑:“你總是一遍遍問我,到底有沒有愛過你媽媽。”

聽到這,溫織忽然一滯,兩滴眼淚砸在螢幕上。

穆延舟說:“你媽媽去世那天,我的心也跟著她一起離開了。”

從那往後,每一天都是行屍走肉。

他如何不愛呢。

“我對你媽媽的愛,從和她結婚那天起從未變過,她是我的命,是我的全部。”

“很快…我就要去陪你媽媽了,這次讓她等了這麼久,不知道她會不會生我的氣……”

說到這,穆延舟眼裡有了微光:“如果我告訴她,在這一年裡,我將我們女兒的未來已經安頓好了,你媽媽會不會好哄一些?”

說完,穆延舟思考的模樣,好似腦海裡已經有了那樣的場景。

他到了下面,見到溫引溪,追在她身後哄人、道歉,只是這樣想著,他眉眼展開已經有些期待。

過了片刻。

穆延舟舉著手機的手放下來一些,同時鏡頭也拉近了許多。

他的在螢幕上放大,輕聲說道:“織織,好好生活。”

“爸爸希望你長命百歲,喜樂順遂,得償所願。”

……

影片很長,可穆延舟的話卻只有寥寥幾句,多數時候溫織在他臉上看到的只有沉默和虧欠。

他沒有解釋這一年來所做的事,亦沒有提一句他的心酸。

但穆延舟愛溫引溪這件事,他一定要告訴女兒。

“爸爸……”

溫織泣不成聲。

顧讓扶著溫織的那隻手,能明顯感覺到越來越沉,她身體的支撐力在逐漸失去。

她幾度站不穩,死死撐著,才勉強轉身去看被展豐抱在懷裡的木匣子。

此刻她耳邊沒有任何聲音,周遭的空氣彷彿都凝滯在這一刻。

她盯著那個木匣子看了許久,僵硬而緩慢地伸出雙手去接那個木匣子。

展豐小心翼翼將木匣子遞到溫織手裡:“大小姐,慢些。”

一旁的顧讓從溫織伸手過去時,就先拿走了手機,方便她雙手託穩木匣。

交接的那一刻,兩人的心幾乎都懸在一起。

溫織的手臂特別僵硬,關節好似失溫了,不會自然活動,直到觸及到木匣子時,她以一種極其怪異的姿勢抱著,一動不動。

過了許久,身體有回溫的跡象,手關節一點一點收攏,她抱緊了懷裡的木匣子。

隨後她慢慢低頭,將眉心磕在木匣子的浮紋上,眼淚大顆大顆砸在上面。

她哭得無聲無息,像是下一秒就會回不過氣來。

“溫織,哭出聲來吧,不要憋著,不然你的身體承受不住……”這樣大的悲慟。

顧讓話還沒說完,就發現溫織的狀態不對勁。

一旁的展豐更是臉色大變:“必須讓她發出聲音,不然這口氣提不上來,會憋出事。”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顧讓臉色難看:“你趕緊把穆總的骨灰盒拿走——”

展豐一聽,伸手便要從溫織懷裡奪走骨灰盒。

可溫織死死抱著,指骨用力扣在木匣上,怎麼也不肯鬆開半分。

此刻她的臉色已經變了。

變得有些發青。

展豐生怕晚了一步就出大事,咬牙一根一根掰開溫織的手指頭。

可當他看到溫織纏繞在手上的紗布,正在一點一點被鮮血染紅,他不得不收了力道:“大小姐你聽我說,你現在情況不好,舊傷也還沒好,先鬆手!”

溫織似乎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任憑展豐掰了許久,都不願意鬆開手。

不知道僵持了許久,骨灰盒才回到展豐手上,只是溫織的手看起來,情況不是很樂觀。

而這一刻,溫織積壓在心中許久的壓抑,也終於爆發出來:“嗚——!”

破碎的聲腔裡發出歇斯底里吶喊。

顧讓抱住溫織不讓她掙扎:“溫織,喊出來就好,喊出來就好了。”

溫織的臉色在逐漸恢復血色。

四肢也不再像剛才那般僵硬。

目光看著展豐懷裡抱著的木匣子,她一聲聲質問道:“為什麼不等我來再火化?為什麼不讓我見我爸爸最後一眼?為什麼?”

顧讓沒鬆手,他抱緊溫織的同時,掌心也緊緊攥著溫織的胳膊:“這是穆總的交代,他不想你看到他的遺體,怕你一輩子陷在陰影裡走不出來。”

溫織怔然問道:“你又騙我對不對?”

“沒有騙你。”顧讓極力想要讓溫織相信:“本是打算等你來見了穆總最後一面,再火化穆總的遺體,但是展豐從穆總的手機裡發現了遺言,所以……”

溫織啞聲一嗆,掙扎的動作也忽然停了下來,她喃喃:“為什麼不讓我見您最後一面……不讓我,見您最後……一面。”

“溫織,你聽我說,穆總為你做了很多打算,其實早在夫人離世時,穆總他就準備跟著夫人去了,穆總是因為舍不下你,他為你延遲了一年。”

與此同時顧讓也鬆開了手,溫織緩緩轉過身,通紅的眼睛望向顧讓:“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我爸爸所做的這些安排?”

顧讓喉頭一哽,表情繃緊:“我……”

一旁傳來展豐的平靜陳述的聲音:“我和顧讓都知道。”

溫織倏然看向展豐。

展豐坦然迎視著溫織的目光:“穆總髮話,我們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訴你,何況……”

展豐的話語停頓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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