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啟,鈴鐺清脆悅耳。

紅色的衝鋒服,紅色的小棉鞋,蔡根沒敢注意田玲玲的臉,害怕那恐怖的畫面嚇到自己。

不過,越是不想看,目光越是控制不住。

白皙的臉龐,一雙大眼睛,很清純的一個小姑娘,乾淨利索的馬尾,只是衣服上還有一點血痕,臉上的扭曲已經不見了。

田玲玲好像也是鼓足了勇氣才推開了門,沒看見謝不安父子,只有蔡根,她也是鬆了口氣的樣子,怯生生的先開口,“老闆,外面真的好冷,我在屋裡坐會行嗎?”

能說不行嗎?說不行有用嗎?謝不安也不在了,蔡根一看長相也不那麼嚇人了,只能硬巴巴的說,“坐吧,隨便坐.”

選擇了一個最裡面的餐桌,田玲玲拘謹的坐了下來,刻意距離餐桌比較遠,好像怕血跡弄髒了餐桌。

沉默,蔡根是沉默的,實在不知道跟這個任性極端的小姑娘說什麼。

沉默,田玲玲跟蔡根也不認識,青春期的小姑娘也不會隨便表露自己的心意。

石英鐘也是沉默的,一步一步的向前走著。

半小時以後,蔡根終於好像有點適應了,只要長得不嚇人,人不人的,靈不靈的,自己也見了好幾個了,最好看的是蕭蕭,最難看的是賣豆包的老頭,田玲玲屬於不太熟,還是客氣一下吧,她早開心,早走最好。

“你是叫田玲玲吧,你喝熱水嗎?”

這個問題好像嚇到了田玲玲,警惕的看著蔡根,好像在看一個哄小姑娘的吃糖的怪叔叔,“你怎麼知道我叫田玲玲?為什麼給我熱水?”

我怎麼知道?你死時候砸我頭頂上了。

當然不能這麼說,蔡根隨便找了個理由,“高中學生來吃飯的時候說的,你不是冷嗎?喝杯熱水吧.”

田玲玲恢復了正常,淡淡的說,“謝謝老闆.”

蔡根做了一杯熱飲果汁,蔓越莓口味的,很香甜,聞著就很好。

端給田玲玲,不忘囑咐,“有點熱,慢點喝.”

拿過桌子上的果汁,田玲玲小心的喝了一口,露出了很幸福的表情,“這個真好喝,我都沒喝過,謝謝叔叔.”

其實如果叫哥哥,蔡根心裡也會很幸福,不過這把大鬍子,叫叔叔也沒毛病。

站回吧檯後,蔡根小心的問了一下,“田玲玲,你為什麼想來我的店裡?”

可能是摔壞了腦子,想一些東西,田玲玲都好像慢一些,“昨天我跳樓死了,看爸媽把我身體帶走了,在站在馬路上特別冷,還有很多恐怖的靈嚇唬我,後來看見叔叔你送外賣了,你身上有光,很暖和,就跟著你回來了,不過昨天你店裡有個,有個人很嚇人,我就跑了,在你店外等著。

今天只有你自己,我就進來了,外面太冷了.”

我身上有光?讓靈感覺很溫暖?這個訊息不算是好訊息吧,那以後,我店裡就熱鬧了。

蔡根不想提,但是回想起今天的那對夫婦,真的有點氣憤,這孩子太極端了,做事情太沖動了,“小田,你就這麼一賭氣自殺了,想沒想過父母怎麼辦?”

田玲玲喝了一口果汁,依舊反應很慢,不過父母,兩個字好像引起了她的注意,“我父母為了供我讀書,吃了不少苦,我必須死.”

這是什麼邏輯?父母吃了不少苦,不應該以後好好報答父母嗎?為什麼必須死呢?蔡根的好奇心還是被調動起來了,真的很這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腦子想的是什麼。

離開吧檯,坐在了田玲玲的對面,點上一顆煙,“小田,為什麼你必須死?”

田玲玲低頭想了想,竟然放聲大哭起來,剛才的淡然消失不見,變成了一個無助的小姑娘,“我好害怕,我站在樓頂好害怕.”

面對突然失控的小姑娘,蔡根感覺很扎心,什麼樣的事情能把一個小姑娘逼成這樣?不過自己除了抽菸,也做不了什麼,聽著小姑娘自己慢慢說吧。

“我家本來在太平區,不在市裡,上高中以後,我媽把我家房子賣了,高中附近陪讀,她和我爸都下崗了,我爸送外賣,我媽在飯店給人刷碗,供我讀書。

我從小就知道,媽媽希望我學習好,將來有出息,我也很懂事,學習一直很努力,考高中,我考了太平區第一,進了市高中,本來是一件好事,不過也是我全家噩夢的開始.”

田玲玲說到這,哭泣減緩,喝了一口果汁,好像不願意回憶,“太平區的初中教學質量趕不上市裡的初中,雖然我也考上了高中,不過跟市裡的同學一比,我就像是一個傻子一樣,無論多認真的聽講,就是跟傻子一樣。

上高中,第一次考試,全年紀組1500多人,我考了800多名。

我媽媽知道後崩潰了,從小我就一直是第一名的孩子,怎麼會這樣?”

聽到這裡,蔡根是理解田玲玲的,考高中是不看分數的,有一種叫做定向的政策一直延續至今。

大概流程是這樣的,幾個人才,一開會,全市一共10個初中,按照教學質量,開始分配進入高中的名額。

一些初中,前200名學生上高中,一些初中,前5名上高中。

至於評判標準是什麼,也從未被公開。

那麼就會出現一種情況,你學習再好,在努力,只要你考第六名,你也上不了高中,或者,你學習再不努力,只要你進前200名,也能上高中。

還有另外一種情況,就是比較特殊的了,你在這個初中第一名,換一個初中,也許前100名都進不去,同樣是九年,差距就這麼大。

田玲玲應該算是第二種情況了,很特殊,又很普遍,因為這麼多年,一直存在。

“我媽媽著急了,開始給我找人補課,好老師都是一對一,一小時400元,每月每科8節課,我補四科,一個月1萬多,媽媽拿出了多年的積蓄,拿出了賣房子的餘款,拿出了下崗的補償,可是每月1萬多啊,一家三口,還要吃飯啊.”

蔡根對這個數字很敏感,昨天司機大哥也說了,3年供兒子上學,花了50多萬,不是在吹牛,看樣是真的了,不過區別是,田玲玲家沒有計程車賣。

在這個小城市,機關單位月薪3000元左右,普通打工2000元左右,外賣騎手工資高一些5000元左右,每月支出1萬多,對於一個雙下崗的家庭來說,不能用絕望來形容,至少配得上災難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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