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蜜聽完皮蘭的話,也不敢盲目下判斷,現在唯一可以確定的事情是,皮蘭的確知道李偉銘家的家庭住址,至於秦麗娟和苗曉是否有所隱瞞,皮蘭所說的關於李偉銘讓邢君挺把地址分別送給其他人這件事,還有待確認,畢竟剛剛皮蘭才和另外兩個人有過較為激烈的衝突,此刻不能保證她的話裡面有沒有因為個人情緒而進行過加工處理的成分。

當然,這些話田蜜是絕對不會說出來,也不會表現出來的,皮蘭之前人前人後的兩種狀態就已經讓她清楚的認識到這個小姑娘瘦小身軀裡隱藏著的雙重性格,今天的大爆發就更令人刮目相看,皮蘭的情緒有多敏感,田蜜算是見識到了,好不容易讓她平靜下來,說什麼也不能功虧一簣的再刺激一遍。

為了不讓皮蘭覺得自己受到了冷落或者怠慢,田蜜又陪著她說了會兒話,其實過程中她的主要任務就是傾聽,皮蘭似乎憋了很久,現在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有耐心聽自己說話的人,一開口就好像開啟了洩洪的閘門一樣,滔滔不絕。

在這種斷斷續續的談話過程中,田蜜也間接的瞭解到一些事情,比如皮蘭和苗曉原本就認識,她們都是學生自發組成的戲劇社的成員,不同的是苗曉漂亮,自然是眾星捧月一樣,而皮蘭則好像影子一樣,總在角落裡,很難被發現。

不僅苗曉,李偉銘和邢君挺也都是戲劇社的成員,李偉銘天生愛現,雖然水平不濟,人緣一般,也算是活躍分子,邢君挺按照皮蘭的話說,和自己差不多,都屬於格格不入的那一類,他好像是被李偉銘硬拉去參加的,本人不愛拋頭露面,所以一般都是在戲劇社裡幫著做一些幕後的工作。

關於“含香公主”這樣的外號,也是李偉銘給皮蘭取的。

說起這件事,皮蘭還很不好意思的從包裡拿出一瓶藥給田蜜看,告訴田蜜,自己其實是有輕微狐臭的,這對於一個女生來說絕對不是件好事,所以平時她都儘量不穿暴露的衣服,儘量穿的厚一些,加上吃藥控制,只要不流汗,只要不靠的太近,很難被人發現。

偏偏一次在戲劇社,因為天熱加上忙碌,她出了汗,又不小心撞到李偉銘,被他聞到了自己不雅的體味,從此之後就多了那樣一個外號,並且私底下連苗曉她們也跟著叫。

雖然這些給田蜜提供了資訊,但也讓她花了很多時間來安慰皮蘭,好不容易找了個藉口脫身,田蜜有一種身心俱疲的感覺,沒精打采的晃到陸向東那屋,敲敲門進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這是?”

田陽一見田蜜這副模樣,好笑的問。

“我現在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不做一行,不知道一行的難處!”

田蜜再嘆一口氣:“原來心理醫生的高額診費不是白收的!因為他們的工作實在是太不容易了!長時間當聽眾,並且還是一直接收別人的垃圾情緒!難怪好多心理醫生反而自己得了抑鬱症!”

“喲?這麼一會兒,你還開拓第二職業去了?來吧,說說,哥幫你分擔一半兒!”

田蜜大略的把皮蘭對自己說的話複述了一遍,說到最後,有些惋惜的感慨:“之前我也覺得這小姑娘有點神經兮兮,今天被她說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其實她真挺可憐,從小就沒了父親,在外婆家一直沒有得到應有的保護,缺乏安全感,長大一點,繼父對她也不好,喝醉了酒就非打即罵的!她媽媽個性懦弱,不敢保護她,又怕再離婚失去生活來源,就任由她繼父虐待她。

這就難怪她那麼篤信神鬼,其實她潛意識裡一定是藉由神鬼之說,祈求一個因果報應吧!”

“是啊,這也是為什麼她對異性明顯不如同性態度好!”

田陽聽完也有些感觸:“繼父對皮蘭的虐待,也容易讓她對異性存在恐懼感和牴觸情緒.”

經他這麼一提,田蜜忽然想起之前陸向東對皮蘭做出的評價。

“你看人還真準,第一次和皮蘭面對面交談,就看出那麼多,而且今天聽完皮蘭的傾訴,竟然和你當初推測的幾乎一模一樣!”

田蜜感到很驚訝,雖然料想到說完這番話會讓陸向東有洋洋自得的機會,還是忍不住稱讚他。

而陸向東的表現並未如她所料,表現出得意的姿態,他只是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語氣略帶一點淡淡的感傷,說:“我寧願自己看錯了.”

“是啊,一個女孩經歷太多不幸,對今後的個性影響太大了.”

田陽這個做哥哥的,別看經常故意逗得田蜜跳腳,骨子裡也是疼妹妹的人,聽到一個和田蜜年紀相差不多的女孩遭遇了那麼多的人生波折,也同樣不勝唏噓。

田蜜倒沒太把田陽的話放在心上,因為他無非是聽到別人的事情,所以有感而發罷了,這種事不關己的悲天憫人,無非是有同情心的人存在的一種本能反應。

但是陸向東的神情卻讓她不由自主的想起剛來雲頂村的第一天晚上,自己和陸向東在寒冬月下的那番長談。

那天說話時,月光下他臉上的表情,和現在一樣,平淡中透著淡淡的哀傷,不注意的話,就會被人輕易忽略掉。

想起那天他講完又被自己推翻的故事,田蜜心裡似乎有些明白了。

能讓這個一貫冷漠無情,缺乏同情心的男人有所感慨的,必然是存有共鳴的事。

只不過,現在不是去剖析陸向東的時候。

回過神來,田蜜順便也把剛剛關於李偉銘家的住址,秦麗娟、苗曉與皮蘭各執一詞的這件事情講給田陽和陸向東聽。

“呆會兒吃飯的時候看看有誰會過去一起吃吧,可以順便問問.”

田陽看看時間,覺得也差不多了:“我過去看看,順便再和牛村長聊聊老九的事兒!”

田陽起身離開,剩下田蜜和陸向東沉默的坐在屋裡。

過了幾分鐘,陸向東被看著自己,幾次欲言又止的田蜜攪擾的略微有些不耐煩了,開口問她:“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什麼啊!”

田蜜沒料到會突然被他問到,本能的否認,然後又支支吾吾的說:“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什麼要問的.”

“有話直說,要不然就乾脆別說.”

“我就是想問你,那天晚上你跟我說的事情,根本不是你編出來的,都是真的吧?”

田蜜一副豁出去的表情,這男人性子怪的很,誰知道他會不會因為被戳到傷疤,乾脆發飆把自己轟出去。

陸向東不吭聲,靜靜的看著田蜜,直把她從忐忑好奇看到惴惴不安,到最後幾乎要按耐不住,這才用毫不在意的口吻問她:“是真的怎麼樣?是我編的又怎麼樣?”

“不怎麼樣.”

話一出口,田蜜發覺其中存在歧義,又改口說:“我是說,如果是真的,你也還是比皮蘭幸運很多的,起碼沒有一個每天醉醺醺還對你動粗的繼父,不是麼?”

“你的想法倒是挺樂觀的.”

“是啊,不管什麼時候,遇到什麼事,都得讓自己學會看得開,否則的話,不就該變成你這種彆扭的傢伙了麼!”

田蜜藉機糗他,順便追問一句:“這麼說起來,那天晚上你說的其實都是真的嘍?”

陸向東沉默不語。

田蜜看他那副樣子,以為他不想談論這些,為了不自討沒趣,也不再多說,站起身來打算去廚房看看田陽那邊怎麼樣。

“等一下.”

走到房門口,還沒來得及推門,田蜜又被陸向東叫住。

“我也有個問題想問你.”

他對田蜜說。

田蜜站在門口,轉過身看著他,一副洗耳恭聽的表情。

陸向東沒有馬上開口,或許他自己也還有些猶豫不決,田蜜也不催促,終於,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陸向東揮了揮手:“算了,你出去吧.”

“你這人!你不知道話說半截兒容易憋死人的麼?”

田蜜最受不了話已出口又咽回去,感覺就像站在一旁堵住耳朵等著人家放二踢腳,等了半晌兒,卻等來一個啞炮兒一樣。

“那很抱歉,如果你被憋死了,我會替你負擔喪葬費的.”

不管田蜜如何抗議,陸向東已經打定主意不說下去:“如果你能堅持活下去,等我想好了再跟你說吧.”

“前半句我當你放了個真空,衝你那後半句我也和你槓上了,非活個一百歲不可!”

田蜜衝他做個鬼臉,開門走了。

陸向東在她離開之後,輕輕的嘆了口氣,仰面躺在床上,雙手攏過頭髮,枕在腦後,眼睛直視著棚頂,眉心隆起一個“北”字。

剛剛田蜜說的沒錯,心理醫生能夠幫的了別人,卻往往幫不了自己。

一個可以看透他人心理的人,到最後卻可能對本身沒有任何瞭解可言。

就像現在的他一樣,試圖解讀自己的心思,卻發現完全無能為力。

而傾訴,他還沒有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

被瞭解,有時候是危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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