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幼跟著沈四海和石慧長大，雖說如此，倒不如說他自幼在狼群裡長大，是跟著那些野物一起長大的。
被沈四海從狼舍裡帶出來的時候，其實已經好幾歲了。
所以沈四海和石慧疼沈銘和石又萱，他並沒有什麼感觸。
他們倆對於他而言，大機率也只是一個父母的稱謂罷了。
他的感情、思想，大多都不源於他們，跟他們也並不交心。
只是如同狼一樣，一個家庭大都是要住在一起的，他才跟沈四海和石慧一直在一起。
那個時候，沈四海佔據的是頭狼的位置。
但是他知道，以後的自己才是。
狼講感情，但是又不太講感情。
要讓他對沈老太太生出多少感情來，他做不到。
只是……
他停頓了一會兒，還是推開門下車，重新往醫院裡走去。
醫院的後花園裡。
沈老太太剛剛見過沈燁，心情頗好，這會兒正在跟丁沁恩說話。
“我看燁兒最近總往醫院跑，好像看上什麼家的姑娘了。那姑娘人不錯，就是身體弱了些。”沈老太太笑著說道。
丁沁恩嗔道：“人是不錯，但是畢竟也還小，十八歲都不到呢。這怎麼能夠談戀愛？這孩子，我可得敲打著些，不能讓他做些讓別人不適的事情。”
沈老太太笑道：“我看他是有分寸的，就是來得勤了些，別的倒是沒做什麼出格的。”
“再沒什麼出格的，那可也不行。”丁沁恩對待兒子的教養，一向嚴格。
沈慕寒聽到她們的話，覺得有些沒意思，轉身打算要走。
護工去幫沈老太太拿東西，剛好看到他的身影，忙打招呼道：“寒少好。”
沈老太太聽到如此，說道：“是慕寒在那邊？”
都這樣了，沈慕寒也就不便就走，只能回身去：“奶奶，三伯母。”
“坐吧。”丁沁恩將椅子讓給他，神色和藹地看著他。
雖說之前全家因為沈四海的事情，沒少被折騰，也沒少鬧出種種事端。
但是說起沈慕寒，大家還是覺得他不容易。
加之他在跟沈家的各種內鬥當中，其實並不像沈四海那樣喪心病狂，反倒還暗中幫了沈璟煜幾次，沈老太太和丁沁恩對他的感官都還不錯。
尤其是丁沁恩，她是個心慈的，這幾年當了祖母，更是心態平和，看沈慕寒的時候，目光也十分和善。
沈慕寒平時倒不覺得什麼，這會兒被她看得有些不適。
他生在沈四海的養育下，什麼刀槍棍棒沒見過？什麼血腥惡行沒沾染過？
唯獨……沒被長輩用這樣的眼神看待過。
“不用了。”
沈慕寒少於接觸這些目光，沒有坐下，免得更不適。
丁沁恩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就沒再多說什麼，起身去一旁給他倒水。
沈老太太和藹道：“來醫院看朋友？”
“嗯。”沈慕寒點頭。
“難得你還記得我在這裡。”沈老太太笑道，“你能來，我很欣慰。”
沈慕寒沒說話。
他的記憶中，從未經歷過這樣的時刻。
以前他所在的沈家，是屬於沈四海和他的一雙兒女的，跟他毫無關係。
他向來在其中，只作外人。
家庭的溫馨對於他，是不存在的。
沈老太太也看出來了，她一向都知道，自己那個四兒子不好，鬧出種種端倪，搞得沈家兄弟鬩牆，紛爭不斷。
好好的將兒子也養成這個樣子，但是好歹這個沈慕寒還算不錯，之前沈璟煜也頗有為他說話的時候，沈老太太是心疼他的。
“怎麼夏九那姑娘這麼久沒出現？”沈老太太隨口問道。
做好了他不會應話的準備，也就是隨口開個話題，免得場面冷清了而已。
沒想到站在她面前的沈慕寒，原本臉色冷硬，忽然之間，就柔軟了下來，看得沈老太太不由稀奇。
“她最近比較忙。”
連聲音都溫柔了下來。
沈老太太便知道戳到他的軟肋了，說起來，沈慕寒和沈璟煜也是差不多的年紀，現在沈璟煜有家有業，孩子成群，沈老太太是絲毫都不擔心。
沈燁畢竟又還年輕不算大，沒有成家立業，也在料想之中。
但是沈慕寒到現在都還是孤身一人，沈老太太如何不擔心他？
她便忙問道：“都在忙些什麼呢？那姑娘我看著是個面善的，也不知道誰以後有福氣娶到她。”
沈慕寒淡聲道：“工作方面的事情。”
想了想，他又說道：“我以為奶奶知道她是我女朋友？”
“你還知道她是你女朋友啊？是你女朋友你還惹人家不高興？一點都不知道好好哄哄人家。你呀，不說學璟煜了，你好好去看看沈燁是怎麼對待女朋友的？”沈老太太一時激動，話不免就多了起來。
說完自己又暗暗後悔，怎麼好拿沈慕寒來跟沈璟煜和沈燁比？
那兩個孩子，她從小看著長大，怎麼說都行，而沈慕寒畢竟跟她沒什麼太多感情，她這樣說，其實是管得寬了。
只是想到都是自己的孫兒，她才一時失言。
也不知道沈慕寒被這麼說了後，以後還會不會來看自己？
她很尷尬，也有點後悔，端起水杯來掩飾。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沈慕寒平聲說道：“我確實做得不太好，奶奶教訓的是。”
沈老太太一口水差點沒將自己給嗆暈過去。
沈慕寒忙上前去，說道：“你沒事吧？”
他雖然不太懂家人相處的感情，但是急救倒是會的全，伸手拍了一下沈老太太背後幾個位置，將她的嗆咳給止住了。
沈老太太輕鬆了下來，也看出了他的誠懇，他低垂著眉眼，逼人的氣勢少了一些。
她便看出來了，這孫兒啊，總算也是有些開竅了，跟他平時不一樣了。
“我沒事，我沒事。既然你願意聽我說，那我就再多說一句。”沈老太太說道。
沈慕寒在她面前坐下，倒是有願意一聽的態度，跟之前相比，完全不同。
沈老太太心中低低嘆息一聲，不知道為什麼，就升起了莫名的疼惜，如果沈四海好好教養他，他是不是不至於現在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