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324 話術

鏡頭裡的阿凡達博士看起來像是一個假人，他的面板、眼神和嘴巴里出來的聲音都透著橡膠的感覺，加上那看起來廉價的藍色頭髮像個鍋蓋一樣死死扣在腦袋頂上——大家從他眼神裡看不到智慧的神采，從聲音裡聽不到可以安心的語調，從電視螢幕裡感覺不到真實和真誠。

“正如佩斯局長所說，要消除藍野人等藍色晶體對健康和心理的損害，必須要從根上解決。

一直以來，三六慈善財團就非常重視受害人群的救助工作，已經為此做出了長久而重要的努力。

可是一直以來，三六慈善財團痛心疾首地看到，越來越多的人被不安全的藍色晶體影響……我們決心改變，從根本上解決這一問題.”

他拿出一個白色的小玻璃瓶，用三根指頭夾著，置於右耳邊，在鏡頭前晃了晃：“這就是我們的解決方案，安全藍。

你們看裡面略帶黑色的結晶體，它是藍色晶體和藍野人的安全替代緩解藥物。

它不會加重成癮，還能夠逐漸緩解人體神經對藍色晶體的依賴性，並且能在愉悅感上進行替代。

對於成癮者，這是一種相當有效的治療手段。

經過我們嚴格而謹慎的試驗，它對神經性毒品依賴的治療效果為97%.”

說到此處，阿凡達博士顯得很激動。

他眼中含著淚水，聲音微微顫抖，口中喃喃自語，說著“媽媽你看到了嗎”之類的話。

此時，那些在他身後“站位背書”的眾人紛紛走上前來，或者拍拍他的肩膀，或者用力握緊他的手，或者給他一個熱烈且溫柔的擁抱。

這些舉動，這些身體語言，它們所要表達的就是一個意思：對阿凡達博士的支援和肯定。

充滿感情的鏡頭結束後，阿凡達博士擦去眼淚，繼續說道：“安全藍是藥物研發史上的重要突破和里程碑，意味著我們對毒品的全面、徹底勝利。

原本這項發明創造要在即將召開的第44屆大博覽會上展出，但我們覺得，一鳴驚人的廣告效果遠不如雪中送炭般的實際行動。

為了配合我們人人愛戴的佩斯局長的禁毒行動，三六慈善財團願向pcpd以及透過pcpd向廣大的沛城居民提供十萬片、共計五千個標準療程的安全藍！”

此時，鏡頭裡有人拿上來一個大紙板，上面寫著“捐贈、安全藍、pcpd佩斯局長和三六慈善財團”之類的東西。

這是捐贈儀式常有的道具，大部分會做成支票的樣式，又是也會是產品的廣告牌。

這一次重大新聞釋出會搞得就像是個捐獻活動的現場，有人捐有人獻，有人感動有人落淚。

隔著電視螢幕，莊續騰並沒有被感動到，戈工道等人也是一樣。

之前普林斯有任務提前走了，夜鶯和巖雀兩姐妹便過來，他們四個人正在研究墓園幫的情報，以便為將來必然會有的行動提前做準備。

開著電視聽聲音是兩姐妹的習慣，這是情報官的基本素養，以避免錯過重大新聞。

四個人全都被佩斯局長的新聞釋出會吸引過來，他們都毒行動之後會怎麼進行，僱兵在其中還能有多少活動空間，沒想到會看到這個“安全藍”。

大家面面相覷，然後戈工道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他說這東西能進行成癮替代，還可以提供愉悅感……我說，這不會就是加了料的藍色晶體吧？”

“不至於吧？”

莊續騰撓撓頭，說道：“佩斯局長一直在打擊藍色晶體，如果這個安全藍就是某種藍色晶體，那他就不會為其站臺了。

這個阿凡達博士是什麼來頭？以前你們見過他嗎？”

夜鶯和巖雀同時搖搖頭，說道：“第一次見這個人。

他長得很有特點，如果以前見過，不可能沒有印象。

他說自己是三六慈善財團的博士？敢在電視公開採訪的時候這樣說，身份應該是真的.”

“如果有三六慈善財團提供支援，他們能搞出這種研究成果來也不算稀奇。

如果真能達到他所說的那種治療效果，如果安全藍能夠替代藍色晶體，那也算是件好事.”

戈工道摸著手臂上的狼毛，稍顯緊張。

他注意到莊續騰的表情從眉頭緊皺變成愁眉苦臉，便問道：“奈客，你想到什麼了？”

“我在想他的措辭……你別看這個人一副很容易動情的樣子，他說的話其實非常嚴謹，每一個遣詞造句都做了精心準備。

自始至終他提都沒提一個重要的東西：這個安全藍裡面是否有藍色晶體成分.”

“對啊，我關心的也是這個.”

戈工道點點頭，說道。

莊續騰嗯了一聲，接著說道：“這讓我想起了之前佩斯局長宣佈要向毒品開戰的事情。

由於涉及賭局，我當時印象很深。

回過頭琢磨一下，佩斯宣戰的目標其實是不安全、不健康的藍色晶體和藍野人。

大家的一般印象中從來就不存在所謂安全和健康的藍色晶體，所以都以為他就是向所有毒品行業開戰。

呃，現在看來，恐怕不是那麼回事.”

“混蛋！怪不得他敢開戰呢，原來在這裡等著呢！”

戈工道用力揮動拳頭，怒氣衝衝地說道：“他早就知道會有這麼個東西，完全可以替代藍野人，不進行繼續賺錢，還能從地下轉為地上！四個大幫派根本不在乎舊的藍色晶體，哪怕新興的藍野人也可以放棄。

被剷除的小幫派其實是在給四大幫派幹活兒，為的就是重新劃分利益！”

兩姐妹乾脆將手中的地圖一甩，罵了一句粗話。

莊續騰和她們有同感，彷彿遭到了背叛。

這段時間，包括他們在內的僱兵都在幫著pcpd對付幫派分子、清繳藍野人毒品，雖然也是為了掙錢，但別忘了他們會因為這種行動而得罪幫派，他們也額外付出了自己的安全，大家為的就是讓沛城的生活環境能好一些，少點癮君子、毒販子。

僱兵自認算不上好人，但至少沒有墮落到加入幫派，整天欺負老老實實的普通市民。

這一次幫助pcpd，也算是僱兵們覺得自己做了好事，對社會有所貢獻，能夠產生那麼點兒自豪感的。

在部分僱兵——比如莊續騰這樣——的心中，其實還盼望著行動繼續，最終可以向墓園幫一類的最強幫派動手，剷除這些毒瘤。

再不濟，也剷掉他們的毒品生意，沉重打擊幫派的勢力。

結果呢？他們不過是成為了最大幾個幫派的開路先鋒，成了排除異己、劃分利益地盤的打手和工具。

而且這錢還是pcpd出的。

哦，精確一些，一部分是pcpd出的，另一部分是pcpd販賣掉小幫派的毒品，用這些錢向他們支付的。

“感謝三六慈善財團對pcpd以及沛城廣大市民的幫助！”

佩斯局長重新站回到話筒前，此時他風光無限。

“我們深受鼓舞，將會繼續推進禁毒行動，將不安全、不健康的劣質藍色晶體徹底剷除！同時給那些已經受到損害的、需要幫助的市民提供幫助。

我們將會收攏資源，在城市中開設‘安全藍療養點’，提供緩解成癮的幫助。

希望廣大市民、廣大工商企業、各財團、各社會組織能夠踴躍參與、給予支援.”

“哦，對了，還有一點。

44屆大博覽會上，三六慈善財團將會對安全藍的各項情況進行詳細說明。

我不是藥物和醫學專家，我就不展開說了，免得說錯嘛！我只是希望，在有了安全藍之後，那些原本害怕斷了藍野人或者其他藍色晶體因而反對pcpd行動的人，你們不需要再擔驚受怕啦！早點與pcpd一起行動，早點與那些危險的、不健康的毒品分手，這是你們最好的機會！”

佩斯招手示意講話結束，許多記者衝上去想要具體詢問這個“安全藍”，被他微笑擺手謝絕。

pcpd局長、阿凡達博士以及在場的眾多人滾成一團從記者群中擠了出去，留下一個看起來激動而混亂的釋出會現場，然後鏡頭切回了演播室。

“這分明是計劃好的.”

夜鶯瞪了電視一眼，直接遙控將它關掉了。

“奈客說得對，他的措辭太精雕細琢了，小心謹慎地避開了許多關鍵問題，還在那裡不斷糊弄，想混淆視聽。

這個安全藍，越看越不像好東西.”

巖雀撅了噘嘴，說道：“姐姐，我有一點不太明白。

如果安全藍能夠解決成癮依賴，就算它還是藍色晶體的產品，那不是也比藍野人要好嗎？”

聽到這話，戈工道緩緩搖頭，說道：“成癮者需要戒除兩方面問題，一個是他們身體層面的依賴，另一個是精神層面的。

剛才那傢伙只說了可以緩解神經性成癮，其他的一概沒說。

就算它也能解決身體器官的癮頭，可別忘了一件事：它也能提供愉悅感。

也就是說，它無法解決心理上的成癮。

不管神經上的還是精神上的，只要安全藍還能夠提供愉悅感，那成癮者就戒不掉.”

莊續騰接著說道：“對，道哥說的也正是我擔心的，而我還注意到一點：佩斯和那個假人一樣的阿凡達忽略了一個問題：安全藍本身有沒有成癮性。

對於已經成癮的人來說，有沒有這個無所謂；但是對於還沒有使用毒品的人，安全藍會不會給他們產生一種錯覺，認為它是一種可以提供愉悅感的安全藥品？甚至說，它就不是藥，只是一種娛樂工具……”

巖雀搖搖頭，說道：“就算三歲孩子都知道這種東西是毒品，怎麼可能是娛樂工具？這也太聳人聽聞了吧？”

“不一定……你太小瞧他們的廣告手段了.”

戈工道嘆了口氣，說道：“你如果問它是否會成癮，它們就說這個相對於藍野人是安全的；你要問它健康人是否可用，它們就說不建議。

哼，它們會用各種各樣的廣告、訪談以及用錢買來的所謂現身說法讓你逐漸忘記藍野人的危害，記住的全都是安全藍的安全！”

夜鶯也緩緩搖頭，說道：“妹妹，它們不會說真話，但是也不說假話，它們只是用無數廢話淹沒好奇者的頭腦，阻礙一切挖掘真相的努力，直到讓你累得不想再和它對話。

這就像咱們在資訊網路裡的淹沒攻擊一樣……”

“想要做到那樣的事，需要各個公司、大幫派、憲法政府的配合。

一個好訊息就是：透過藍色晶體的利益，它們完全可以絲滑地配合到一起.”

戈工道用力搓搓臉，說道：“該死的，安全藍一出來，整個沛城的情況都不一樣了。

艹！估計要好好看看這次大博覽會，瞭解一下安全藍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的確，佩斯局長帶著三六慈善財團的阿凡達博士向公眾介紹了“安全藍”之後，不光是這個四人僱兵小團體，其他各方全都立刻投入了注意力，全都死死盯著這件事情。

三六慈善財團在沛城的總部立刻被記者團團包圍，誰都想要獲得第一手資料。

三六慈善財團的新聞發言人向眾人的關注表示感謝，並宣佈在大博覽會之前會召開一個簡單的媒體碰頭會，邀請沛城“主要”媒體進行閉門會議，對安全藍進行介紹。

“向公眾全面開放透明是我們一貫的宗旨，只是我們也有自己的商業計劃，這涉及到廣告、經銷商協調以及工廠的生產安排。

實際上，為了配合pcpd的行動，我們已經進行了調整，打亂了節奏。

我們也需要……”

它說的還是廢話。

“一貫的宗旨”不代表“一貫的行為”，如果仔細查一下三六慈善財團過去的記錄，就會發現它的開放透明一直就不怎麼樣。

至於那個閉門會，莊續騰估計就是個“培訓會”。

三六慈善財團要將一些話術教給這些重要媒體，讓大家一起來說廢話。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增加了莊續騰的擔憂：幾個大幫派居然主動向pcpd部分投降，交出了大量藍色晶體產品，尤其是藍野人。

十幾噸各種型別的藍色晶體制成品堆積在pcpd的證物保管倉庫裡，那種場面令人震撼，可不得拍攝成千上百的照片，最好還能拍攝一部記錄片，好好誇一下這次成功嘛！

幫派，向來是敲骨吸髓、吃人不吐骨頭的。

能讓幫派拿出利益，那背後一定牽扯更大的利益交換。

莊續騰越發覺得它們能在這件事上達成統一，其謀甚大！也就在這個時候，帕洛維奇透過露西找到莊續騰，指定他們要去完成一個任務。

相比於這個任務，墓園幫的九頭長老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