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11 黑石大殿

以手中漫畫的圖案為基準，莊續騰集中精神，專注於重現夢境的細節。

夢，仍在嘗試抵抗，好像它具有生命似的。

這種較勁的感覺異常清晰，莊續騰越來越相信他並不是和記憶對抗，而是在壓制和馴化影從。

隨著對抗的不斷進行，夢中大殿石柱上的圖形越來越清晰，花紋的細節變得更加豐富，然後就產生了昨夜噩夢中不曾有過的現象。

亮綠色的光芒沿著圖形的線條緩慢流動，從一個圓形開始，逐漸點亮了整根石柱，併為整座大殿增添了一抹陰森森的綠色光暈。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莊續騰周圍的空氣流動變緩了，香菸形成的煙霧先變得彷彿流水一般，然後繼續凝結，變成果凍一樣的狀態。

光線黯淡下來，窗外射進來的陽光被調低了亮度，就像暴雨來臨前，黑色的層積雲突然佔領整個天空那樣。

戈工道和露西進入了慢動作狀態，而他們看起來對此一無所知。

面對這種古怪的現象，莊續騰心裡也很害怕。

他向戈工道伸出手，同時想要呼叫，這才發現他的身體也變得極為緩慢，幾乎停滯，但是他的頭腦和精神依舊保持正常的工作狀態。

光線越來越暗，窗外的景色很快就看不到了，緊接著戈工道和露西也被黑暗吞沒。

整個世界好像只剩下莊續騰一個人，他孤零零地統治了一個寂靜的世界。

此時，驚恐已經不足以描述他的心情，極度的壓抑才是更貼切的形容。

他很想擺脫現在的狀態，他很想回到正常。

“怎麼會這樣……怎麼……不對！這可能是影從在搞鬼，它想嚇唬我，把我弄瘋！”

這個念頭不一定對，但它成了讓莊續騰冷靜下來的支柱。

他不斷提醒自己：儘管不知道這黑暗是否潛藏著危險，目前他毫髮無損，因此沒必要恐慌。

觀察、聆聽、嗅探、摸索，未知從來就是所有人時時刻刻的常態，有什麼可怕？

心靜下來，他便聽到黑暗中傳來的聲響。

那聲音忽近忽遠，遠的時候彷彿在天涯海角之外，近的時候就像趴在肩膀耳語。

聲音時而細密尖厲、時而粗獷低沉，裡面有竊笑有哭泣，有怒吼有嘆息。

而在這些嗚咽呢喃的重重包圍下，一個毫無感情的、不斷重複的話隱藏其中。

莊續騰側耳傾聽，那聲音反覆唸誦道：

天在、地在；

神在、我在；

生在、死在；

皆在、皆不在。

“什麼意思？”

莊續騰聽不明白，只覺得那聲音很誘人，好像在講至理，他想多聽聽。

就在這時，黑暗中出現一束微光，正是之前那根發光的石柱。

上面的圖形流轉起來，玄奧而神秘。

綠色的光芒逐漸驅走黑暗，莊續騰終於看清周圍。

他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夢中的大殿，腳踏實地的站在這裡，感受著地面的堅硬與冰冷。

大殿內沒有家人朋友的屍體和血泊，這讓他感覺好多了。

一個破損的黑色大理石王座立於面前，它像是被重錘敲打了千萬次，早已傷痕累累。

大大小小的碎片在椅子周圍散落一地，圈出一片沒被黑霧覆蓋的空地。

離開王座和碎片區域，大殿的其他空間都被黑色的霧氣覆蓋，這與夢境中場景完全不同。

霧氣剛剛能蓋過腳面，其質地厚重，給人一種粘稠的感覺。

霧氣避開了王座，也避開莊續騰，停留在一米距離之外，圍著他形成一個圈。

同時，這些霧氣也沒有包裹支撐大殿的72根石柱，非常謹慎地躲在石柱半米之外。

莊續騰看向石柱，發現它們表面斑駁、破損不堪，與王座一樣遭到了人為破壞。

那些圖形圖案更是受損嚴重，不僅形態全失，就連那裡原本是否存在圖案都很難被看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白日做夢嗎？難道粉紅骷髏影從又在試圖影響我的情緒？

莊續騰緩緩呼吸，仔細感受內心。

雖然這件事處處透著古怪，但他並沒有一絲害怕情緒。

他在大殿裡有種回到家的放鬆與舒適感，這種情緒顯然是粉紅骷髏造成的。

不過，這很可能意味著此地對莊續騰沒有威脅。

所以……要不試試能不能四處轉轉？

念頭一起來，便有了變化：莊續騰看著自己緩緩走向王座，熟練地坐進去，然後悠然自得地抬起右手，在扶手上拍了兩下。

這是一連串虛影，根本未曾發生，但它即將發生。

莊續騰走了起來，正是按照剛剛看到的虛影在行動。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只能清晰感受到每一步落地時的堅定。

碎片有些硌腳，傳來些許刺痛。

痛感非常真實，讓他很難相信這是夢境能夠鼓搗出來的東西。

緊貼著身體的石頭椅子是溫熱的，溫度比體溫略高，暖烘烘的非常舒服。

莊續騰好奇地四下看看，突然意識到自己終於可以控制身體了！他第一個動作便是站起來，只是這樣的行為立刻導致身體僵硬，然後又被送回石頭王座之內。

他嘗試幾次便明白了：只有坐著，他才能動；只要想起身，就會被強行搬回王座內。

“能看、能聽、能說話、能觸控，地面和王座都有溫度、有質感，這個夢也太真實了！我現在有點明白為什麼那些人都會被影從搞瘋掉——真真假假的確難以分辨，還能站著進入幻境。

若是長久如此，精神遲早受不了.”

莊續騰在王座上扭來扭去，試驗了各種姿勢，仔細搜尋各個角落，沒發現任何機關和線索。

他習慣性地用右手撓撓頭，正要把手放下的時候突然想到：他還沒有如同幻影展示的那樣，在右側扶手上拍兩下。

拍不拍？莊續騰想了下，好像也沒有其他可做的事情。

於是他端正姿勢，學著幻影的樣子，抬起手、拍下，抬起手、再拍下。

粉紅色的光芒從他肩膀出現，籠罩了他的頭顱，將外觀偽裝成一個粉色的骷髏頭。

粉光向下蔓延，引得他低頭一看，只見他身體被一件藍紫色的長袍包裹。

那長袍上裝飾著與石柱圖形同種風格的花紋，點綴著璀璨華麗的各色寶石，一看就不是凡品。

莊續騰變成了一個穿著長袍，頂著個粉色骷髏腦袋的形象，他原本的身體就只剩下雙手還露在外面。

他同時發現自己左手莫名其妙握住一根四分之一米長度的黃金權杖，其頂端鑲著拳頭大小的粉色鑽石。

他的右手則戴上了九枚碩大的戒指，除了五個呈現黑色的長指甲，每根指節都被戒指佔滿，戒指上也滿是寶石。

這是有多喜歡寶石啊！

這能換多少錢？

粉色的光芒從頭頂移動到腳尖，然後繼續向下，最終匯聚到王座前面，衝進黑色的霧氣中。

粉光所到之處，霧氣退散躲避，然後重新凝聚在周圍，將粉色光芒層層包住。

粉光也不著急，它從容地停下來，一分為二，變成兩糰粉色的漩渦。

它們一邊旋轉一邊鋪開，各自呈現正圓形狀，兩圓中間再透過沙漏形狀的光帶相連通。

莊續騰左手邊那團漩渦裡有一個粉色骷髏的光點，右手邊漩渦裡有兩個綠色光點。

此時，那兩個綠色光點快速移動，向著粉色骷髏不斷靠近。

大殿裡，雜亂的嗚咽呢喃消失了，重複的唸誦消失了，反倒有鐘聲從頭頂傳來。

開始只有一座鐘，之後越來越多的鐘加入進來，直到鐘聲轟鳴，如同傾盤大雨一般砸過來。

莊續騰被吵得頭暈腦脹、精神恍惚。

無論他如何掙扎，既不能制止鐘聲，也無法離開座位。

快要被折磨死了……

與此同時……

第三紀元共和國首都憲法城，新科區，一座位於步行公園下方兩百米深的研究所內。

研究員特魯斯·布克爾博士取下鼻樑上的放大鏡，拿在手裡進行調整。

之前，他正用這個影從裝置對“探索公司”帶回來的文物進行仔細複查。

“那些剛從猩紅學院畢業的傢伙一個個乳臭未乾，懂個屁的光影真理！以為會操縱光明之盒、能抓影從就算有本事了嗎？真正的秘密其實在這些文物裡，裡面蘊含著半神界為何曾經那樣強大的秘密！”

他正仔細檢視的東西是一塊羊皮紙殘片，上面的“高維語”文字很值得研究。

迄今為止，如何翻譯這種文字依舊沒有標準，許多人都有著各自不同的理解體系與方法。

布克爾博士一邊檢查這些殘片的儲存情況，一邊唸叨著“快把秘密展示給我”的“咒語”。

突然，羊皮紙殘片的纖維紋理層顯現出綠色的微光，構成模糊而玄奧的圖案。

博士大吃一驚，趕忙定睛檢視，同時想著呼叫同事。

只是他根本沒有這樣的機會，時間彷彿在一瞬間靜止，而他感覺自己猛然被羊皮紙吸了進去。

也是在同一時間，鼎鑫魔創集團位於高峰城的研究總部內，正在按照上級領導指示來核對庫房的研究員希爾·李打了個哈欠。

她將倉庫清單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從白色防塵服上衣的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瓶，一手撐開眼皮，另一隻手將它滴進去。

“檢查、檢查，檢查個鬼！還不是想從監控裡看我？”

希爾是個青春靚麗的美人，尤其是穿著公司制服的時候，更顯誘惑。

倉庫主任要求她上班的時候必須穿著包臀裙、肉絲襪和黑色高跟鞋，這樣穿著，尤其是高跟鞋，很明顯並不適合長時間行走或站立的工作。

可倉庫主任偏給她安排大量重複的單獨巡檢工作，然後就去監控室，透過攝像頭窺視她。

“老變態了……”希爾·李皺著眉頭，默默發洩著不滿。

她很想盡早調離這個崗位，離開色鬼主任的視線，但她缺少門路。

為此，她正在努力學習符文·蜥人語，希望能夠成為探索隊的翻譯。

雖然聽說探索隊的工作有些危險，但那裡沒有偷窺變態。

重新拿起清單，還沒走上兩步，希爾便注意到貨架上多了抹奇怪的綠光。

她看向光芒的源頭，一個人身鱷魚頭的工藝品雕像正在發光，同時還在不斷抖動。

她正要呼喊同事，卻發現嗓子被捏住了，身體也被束縛。

她彷彿看到鱷魚長大了嘴巴，一口將自己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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