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603 形跡可疑之人（下）

第606章章節603形跡可疑之人

莊續騰骨子裡喜歡先儲存自己再打擊敵人，這種性格加上刻苦的訓練，造就了他善於躲藏的戰術能力，也讓他尤其注意重視這方面的問題。

“公司無法找到我的具體標準是什麼？”莊續騰表示：“帕洛維奇，說點實際的，或許你真能打動我。”

“十五年前，今日集團牽頭，四大公司合作在金山城建立了一個叫做‘百手’的聯合情報中心，聚集了一大批資料分析的高手。在百手中心，他們匯總了能夠找到的所有資訊，從中發掘對他們有用的東西。”帕洛維奇說道：“只要端掉那裡，公司就無法再根據你的歷史資訊進行追蹤，只要換一個身份，你就能跳出公司的掌握。”

莊續騰皺著眉，他覺得帕洛維奇的理論聽起來太簡單、太美好，有太多疑問了。“你的意思是說，端掉那個中心之後，我和誰結過婚，我的父母是誰，這些資訊就無法再被公司利用了？帕洛維奇，你應該對我進行過調查吧？以我現在的社會關係，我用什麼辦法才能避免被公司要挾？”

帕洛維奇嘆了口氣，說道：“只救你一個和救你全部認識的人是完全不同的難度。對於後者，實話實說就只有一個辦法：把四大公司整體掀翻，還要避免產生新的、同型別的替代者。園丁組織的終極目標便是這個，但它實現起來的難度……奈客，你看看我們現在，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嗎？”

“所以說，簡單的辦法還是拿你的人頭。”莊續騰嘆了口氣，深吸一口氣。就在眾人緊張關注的時候，他緩緩吐氣，肩膀塌下來，彷彿洩氣一般。

帕洛維奇看懂了莊續騰的情緒，便伸出手，按住森納博士的肩膀。他快速與老者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轉頭對莊續騰說道：“來，咱們兩個去那邊單獨談談。”

一聽這話，左右手大驚，她們異口同聲說道：“主人，那不行。奈客如果……”

“我有些話只能對他說。你們應該也看出來了，他內心有猶豫，但是完全沒有害怕，說明他相信自己能夠掌控局面，咱們加起來也無法阻止他。我只在幾個公司頂尖的強化人那裡見識過這樣的自信，而那些人還有團隊後援，奈客自己獨行卻也無懼。他也是見過世面的人，早已經脫離了無知。公司會讓他覺得棘手，但咱們沒有。”

莊續騰看向左右手，看了看麥克，看向禿頭老者，目光最後停留在帕洛維奇身上。“我跟你去談一談，我保證聽完你想說的話。”

兩個人同時起身，走出那片廢墟，開始在衰原上漫步。這裡人跡罕至、植被凋零、奄奄一息，除非計劃著建立一個新的衛星城，否則沒人會多看一眼這片區域，更不要說在這裡散步了。

莊續騰在午夜跳傘，一路趕過來，目前正值深夜。但是由於身後不遠處就是沛城，射燈、霓虹和高大建築物的燈光廣告將天色染得虹光萬千，這個夜晚並不黑暗。抬頭望去，除非使用植入體強化眼，否則根本看不到星光。就連天邊的月亮也沒有廣告氣球更明亮、更顯眼。出於對公司的厭惡，帕洛維奇選擇了走向衰原深處的路線，將城市拋在身後。

“奈客，其實我沒那麼自信……為了避免你突然不講信用暴起把我殺掉，我得把重要的話放在最前面。”帕洛維奇揹著手，邊走邊說：“麥克是公司的密探，你一定要小心。”

“我沒看出來。”莊續騰不會輕易相信別人，他肯定要問清緣由。

“他來鎮暴打擊分隊是為了躲災，我們也需要他那樣的人才。鎮暴打擊分隊不怕pcpd和憲法政府的壓力，四大公司在沛城的分部也得給我們面子，但是鼎鑫魔創總公司的調查組來了之後，情況發生了變化。”

帕洛維奇說道：“他們開始調查鎮暴打擊分隊，一些事情就被重新翻了出來。我們發現麥克承受了額外的壓力，可能成為突破口，於是就想辦法將他派出去，減少他和調查組的接觸。但是……這不解決根本問題。”

“我們有他和公司調查組私下見面、暢談甚歡的照片，我們也確定他的家人被公司嚴格控制起來，成為遙控他的抓手。”帕洛維奇嘆了口氣，說道：“我現在沒有直接證據證明他出賣了園丁組織，導致我們這麼多兄弟姐妹被殺，多年的研究毀於一旦。但是我可以肯定一件事：麥克有足夠的渠道投靠鼎鑫魔創，也有足夠的理由投靠過去。園丁組織不是他的家，他有家。”

莊續騰點點頭，說道：“我可以理解這裡面的邏輯與情理，但他是不是公司密探這件事，還是得講證據。而且他成為密探之後為了什麼呢？換了全身的皮，人都變黑了，整個臉都和過去不一樣。整個沛城，還能把他認出來的恐怕就是我了，難道是為了針對我？我找的他，不是他找的我。”

“你錯了一點。你找上他，並不能說明他不是密探，只能說你的行為出乎了他的意料，讓他不得不改變計劃。另外，我確實沒有他出賣園丁組織的證據，但是他在安全屋留下資訊時，森納博士就在附近，他跟了上去，拍下了這些照片。為了不被公司的人發現，照片都是機械相機和光學膠捲拍攝的，焦距不是非常完美。”

帕洛維奇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交給莊續騰，裡面裝著十二張照片。莊續騰看完後，眼角抽搐兩下，鼻孔裡哼了一聲，然後一甩手，用崩解效應把照片化為齏粉。“我知道了，我會處理。”他說道。

“好厲害的本事，怪不得你有恃無恐。”帕洛維奇看到莊續騰這一手，眼神亮了起來。

“這沒用。能殺一兩個強化人並不能扭轉劣勢、改變局勢，只會迎來更大的打擊報復。”莊續騰終於能說點真心話：“只有獨行俠才能全身心對付公司，但是獨行俠的力量無法撼動那樣的龐然大物，這是個難以解決的矛盾。”

“難以解決？你認為只是難，而不是無法解決？”

“還記得之前我給你做出的承諾嗎？如果你能夠活下來，重新站穩腳跟，我會送你一件禮物。有人將它留給我，我沒有完全讀懂，但是我覺得你有那個能力。那些知識好像說的是改變認識、改變社會、改變世界方面的。”

“我以為你說的禮物是更好的植入體，沒想到你還有比那更好的。”帕洛維奇苦笑著搖搖頭，說道：“不行了，我只能到這裡了。這個月，我的心臟停跳了五次，最長的一次有十三秒。家族遺傳的疾病，本應該更晚一些，沒想到……”

“換一個心臟，或者安裝一個二號心臟，能夠……”

“謝謝關心，但這個不是心臟疾病，而是從心臟開始的全身器官停止工作。”帕洛維奇用靴子踢飛一粒小石頭，說道：“我身體的情況就和這衰原一樣。世界正在死亡，我只是更快一些。我父親堅持的時間最長，受的折磨也最多――他就更換了心臟――但是實際上也只有一年半。他是為了我，堅持著想讓我獲得更多資訊。他最後死於神經系統停擺，大腦把自己關閉了。”

別的還有機會可以換，大腦確實沒辦法。“換了心臟也只有一年半，那你呢？”

“我安裝了一個心臟旁路，目前還好，但是最多一年，我的各器官就會在走走停停的過程中損壞到難以支撐的地步。屆時我還活著，但只能躺著等死。其實，心臟驟停對我來說反而是種最無痛苦的死亡。”

莊續騰不過皺起眉頭，問道：“你想讓我殺了你？”

“不，你這個說法不對――仔細聽我說完。”帕洛維奇說道：“本來吧，今天我想在你面前揭穿麥克的真面目，讓你欠我人情，然後繼續進行爾虞我詐的遊戲。但是我沒想到你上來就直說你和公司的苟且……”

莊續騰一皺眉，說道：“換個詞，苟且太難聽了。”

“勾搭。你和公司的勾搭。不，看來還是不好。應該是你和公司的密謀。”帕洛維奇說道：“奈客，你為什麼會向我坦白？”

“因為我感覺麥克不太對勁，似乎在給我挖坑。不過你們這些人加起來我也不怕，有恃無恐才是根本原因。”莊續騰回頭看了看，說道：“已經走出來很遠了，你的人恐怕快要看不到你了。要不要回頭或者停一下？”

“不，繼續往前走吧。走得越遠，沛城的燈光就越暗，我就越有希望看到星空。”帕洛維奇摸了摸心臟，稍微挺直腰桿，步伐緩了兩秒。根據強化聽力得到的資訊，剛剛帕洛維奇的心臟確實出現故障，他的植入體啟動，將他救了過來。

“奈客，既然你有十足的信心戰勝我們幾個，那麼你見到我之後的猶豫，應該與公司有關。鼎鑫魔創的人絕對沒好好跟你說話，一定又是威脅又是侮辱吧？”

莊續騰點點頭。這沒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尤其園丁組織已經被鼎鑫魔創剿滅，帕洛維奇算是最後的倖存者，他遭遇的顯然比自己悽慘數倍。

“我把我的命給你，你去交差，你有得賺。不是你殺我，而是我把命給你，你能明白這其中的區別嗎？”

莊續騰緩緩點頭，說道：“你想委託我幹什麼？”

“不愧是沛城最好的僱兵，一點就透。”帕洛維奇說道：“就是剛才我說的那件事情，把情報中心端掉。森納博士會幫你，他不是園丁組織的人，行動起來不受影響。同時他是我的姨夫，自家親戚，我信得過。左右手或許不會理解你，甚至森納博士有可能攔不住她們。請你別下殺手，打退她們就好。”

莊續騰搖搖頭，說道：“將情報中心的情況給我一份，但我短時間內不會動手。這麼說吧，森納可能活不到見我動手的那一刻。而且現在有比一個情報中心更復雜、更嚴重的事情，讓我難以做出決斷。”

“什麼事？”帕洛維奇問道。

於是莊續騰將地下掩體工廠的事情給帕洛維奇說了，包括他如何獲得了這份情報，如何破譯，如何追蹤線索，如何瞞著麥克獨立調查。當聽到他瞞天過海，一路追蹤到工業園，瞭解到那些人體材料都參與了安全藍的製作，帕洛維奇完全驚呆了。

“他們這是把人也當成原料了？就像精神葉一樣？怎麼能這樣？我還以為……”

“你還以為他們有下限？”莊續騰嘆了口氣，說道：“與莫甘娜一起生活，有一個好處是能夠拿到絕對自然的食物，避免安全藍的影響。可是如今這個形式，這世上還有多少地方能夠保證安全？另外，還有個問題在於我現在都沒想明白公司大費周章幹什麼？”

“啊？你還在想這個？要我說，別費勁了。”帕洛維奇勸道：“你知道公司每年在決策上要花多少錢嗎？你知道它們保密部門的預算嗎？你能探聽得這麼多、這麼深，已經是頂尖的了，想在思考能力上戰勝公司，不如把力氣用在其他方面。想那麼多，不如把公司炸上天，清理得乾乾淨淨，這個世界就好了一半。”

莊續騰說：“你們園丁組織就總想著炸這裡炸那裡。”

帕洛維奇則說：“至少比不炸強。我恐怕解決不了問題，但解決了製造問題的人，後人或許就有機會解決問題了。你吧，能力很強。但正是因為能力強，你就以為自己有機會能在這一輩子裡解決所有問題，如果做不到就不做。現實不是這樣！你能解決力所能及的問題就已經很成功了！你不要高估了自己，也不要低估了別人。”

“不能低估敵人，也不能低估戰友。”

“不，不是戰友，最多算是路人。”帕洛維奇說道：“這世界上，沒什麼可以依靠的。”

莊續騰皺起眉，說道：“我的書上不是這麼說的。帕洛維奇，既然你準備死了，我也決定解下你用生命支付的委託，那麼在你死之前，我把本來想給你的禮物給你。或許聽完之後，你會有不同的想法。”

他們兩個一路想著衰原深處走，走到黎明停住腳步，坐下來，繼續聊。一開始只有莊續騰講，帕洛維奇隨後也開始講。到了再一個夜晚，看著璀璨星光，帕洛維奇在一瞬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