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531 升階之戰
伊莎貝拉盡力扭動身體，她的力量如同石沉大海一般，被束縛、粘滯、糾纏和化解了。她的扭動看起來不像是掙扎，反而好似情人撒嬌一般。若沒有臉上猙獰的表情與幾乎瞪出眼眶的血紅色眼球做了很明顯的註釋，莫甘娜來了一看，還真有可能誤會。
混蛋！混蛋！混蛋！伊莎貝拉在心中喝罵，但她並沒有陷入無用的憤怒當中。此時此刻，她異常冷靜，她很清楚自己陷入到巨大的麻煩當中，低估了眼前這個僱兵的詭異程度，遇到了戰術儲備中沒有見過的古怪技術。此時，她最需要做的就是搜腸刮肚找到解決辦法，如果找不到針對性的東西，那就大家一起降級，回到只能使用原始手段的戰鬥層面上去。
升階和降級都是公司內部的說法。升階指的是“使用更高階影從物品、技術和能力進行戰鬥，動用盡可能多的影從能量和火力”；降級與之相反，少用或者不用影從相關技術，使用最基本的運動學、物理學和簡單化學來解決問題。
兩種狀態在不同的環境中各自發揮重要作用。伊莎貝拉擅長“升階”戰鬥，但是她的“降級”戰也不錯。這受益於她比較低的影從植入體替換率，也就是所謂“身體沒有膨脹”起來。就算完全失去影從技術，她的身體部件也可以正常執行。
她是個謹慎的人――就像莊續騰一樣――哪怕不能在任一種情況裡做到最好，也要首先能夠在任何情況下戰鬥。在她熟悉的強化人裡面，最注重基礎體能、基礎武技和基礎射擊訓練的就是她，最經常關閉植入體輔助來完成日常工作的也是她。於是在這一時刻，她決定再次啟動戰爭鐐銬。
這已經是伊莎貝拉壓箱底的殺手鐧，她認為自己憑藉裝甲面板的被動防護能力以及紮實的基礎訓練水平，可以在徹底沒有任何影從能量輔助的情況下戰勝奈客。這一招，她原本準備用來對付公司裡強化等級更高的那些傢伙，可當前的局面讓她不得不對付強化更低的奈客。
“恥辱……”伊莎貝拉咬牙切齒，命令震懾波二次啟動。
如果換做其他時間的莊續騰，他一定會有個從震驚和焦慮轉為接受與緊張的情緒轉化過程。卡霍之眼蓄滿能量只能發射一次震懾波，但這不代表所有植入體都是同樣規格。伊莎貝拉就專門找了一個品質極佳的特挑眼球植入體，請工程部稍加改裝，增加了一點蓄能上限，讓它可以發射兩次震懾波。
此刻就成了一場競速比賽，要看到底是病號小姐開槍的速度快，還是第二次震懾波更早發生。兩者都需要蓄力，從啟動到發射存在時間間隔――它們都拼命倒計時，但是公司出品的植入體質量更好，最終比病號小姐快了一線，首先放出了兩兩垂直的三光環。
震懾波激盪而過，這一次連病號小姐都受到影響。她由怨氣和法力構成經由影從能量捏合而成，同時具備死靈法術、影從法術的特點，加之還有智慧，也算是一種類神經控制的影從效果，正在震盪波的作用範圍內。震盪波一產生，病號小姐感覺自己彷彿被萬丈陽光照耀，可怕的“活性”能量正是“死靈”的剋星。“驚恐”之下，她發出了尖叫。原本捏合成型的怨氣隨著尖叫爆發出來，而這就形成了一次女妖之嚎。
第一次戰爭鐐銬是前後兩次震懾波，第二次戰爭鐐銬是震懾波加女妖之嚎。這次嚎叫爆發於伊莎貝拉體內，她首當其衝。怨氣形成的死亡氣息在她身體內亂撞，各個器官都受到嚴重打擊，相當於被各種疾病、毒素和詛咒同時侵染，可以說剩不下任何一處好地方。
只見伊莎貝拉七竅流血，血管呈現青紫色並凸出，裝甲面板破損之處流出淡黃色的類油脂液體。她的喉嚨裡發出不受控制的氣泡音，“咯咯、咕咕”，感覺每一次呼吸都受到了巨大挑戰。被第二次震懾波徹底幹掉的輔助運動植入體系統開始胡亂工作，細管中噴出的氣流就像老太太帶著濃痰的咳嗽一樣，正好就是“爽利”的絕對反面。
與自己原本的設想正相反，伊莎貝拉完全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根本就沒有後續的降級戰鬥。此刻她已經昏迷，意識陷入到無限迴圈的噩夢之中，身體只能隨著亂噴的氣流擺動。如果不是莊續騰糾纏和支撐著她，她早就倒下去了。
莊續騰幹嘛還要繼續支撐和糾纏伊莎貝拉？因為他自己同樣不好受，正處於半昏迷狀態。震懾波的再次來襲其實對他影響不算太大，只不過會讓植入體更疼痛、活動起來更困難。但是女妖之嚎太狠了，哪怕被伊莎貝拉擋掉很多威力，剩下的同樣不好承受。
他靠民間辦法練出來的身體素質――主要是影從承受能力這方面――遠不如伊莎貝拉，因此可以說女妖之嚎平等的打擊了兩個人。莊續騰的意識直接被病號小姐一嗓子喊飛了，倒是沒有陷入無限噩夢之中，那也已經進入飄飄然不知道自己姓什麼的狀態了。他同樣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不過他的身體沒有失控。超算武技將他的神經系統練得粗壯且堅韌，先後兩次重修條件反射的修煉過程，讓他的身體就像昆蟲、兩棲這類低等生物一樣，具備了神經節控制運動的能力。
大腦的主觀意識下線，神經系統的其他部分仍舊維持住了超算武技，而且還是在八閃的狀態下。因此，他依舊抱住伊莎貝拉，並對她胡亂活動的手腳進行反制，兩個人雖然搖搖晃晃，姿勢古怪，但最終維持了脆弱的平衡。
又一場競速開始了，這一次比拼的是誰能夠先恢復意識。由於造成意識缺失的主要原因是女妖之嚎，而莊續騰學過死靈法術，伊莎貝拉沒有，因此優勢在莊續騰一方。雖說伊莎貝拉的身體素質更好，可女妖之嚎的爆發點在她體內，這兩方面可以拉平。兩個人抱在一起晃悠了大約一分鐘之後，莊續騰最先恢復了一點意識。
此時，儘管還沒有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卻做出了一個關鍵決定：運用休眠武技將自身的痛苦全部向轉移到周圍轉移，誰靠近誰倒黴就是。
當怨氣、疼痛和疲勞向伊莎貝拉開始轉移，這一場戰鬥的勝負天平已經徹底偏轉。伊莎貝拉更難從昏迷中恢復，而莊續騰的狀況不斷好轉。經過幾次昏迷與清醒的拉扯後，莊續騰終於完全恢復了意識，可以完整、持續、連貫地觀察周圍、分析局勢、做出決定。
“怎麼被這女人給抱住了？她想把我夾死？”此刻，莊續騰還是稍微有點暈，而且之前戰鬥過程的記憶還沒能全部回想起來。他思考片刻，立刻就將左手手掌按在伊莎貝拉腦門上，全力運轉休眠武技，透過掌心的怨靈法陣直接轉移傷害。與此同時，他召喚並伸出一根怨靈觸手，將掉落在地上的破甲錘拿回來。
運足全部力氣，破甲錘重擊伊莎貝拉，打在頸骨與顱骨的交界處，在這裡造成了粉碎性骨折。生命的氣息立刻從伊莎貝拉體內消失，死靈的怨氣上升、聚集，變得無比濃重。莊續騰仍舊沒敢鬆開左手，只是把伊莎貝拉的四肢撥拉開，將她放倒、自己蹲好。隨後，他再次使用破甲錘，不斷敲擊，終於打碎了頭顱和大腦，完成補刀。
此刻，他癱坐在地，用力喘息，幾乎要哭出來。不是不想控制，而是剛從生死邊緣轉了一圈回來，刺激實在太大。女妖之嚎一嗓子幾乎把他喊死了。如果不是敢於擋刀的伊莎貝拉頂在前面，加上病號小姐的怨氣與自己同根同源、減少了誤傷，他今天是不可能還活著的。
瀕死體驗一點都不好，這堅定了莊續騰“一定要活下去”的信念。稍微緩了幾口氣之後，戰鬥過程的記憶隨著“到底發生了什麼”的思考再上心頭，莊續騰終於可以審視和分析自己的進步。
超算武技終於突破到八閃，完成了“敵我同體”的進步。其實從七閃開始，莊續騰就已經和師父饑荒陌客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形成的七快閃記憶體在差別，而到了八閃，差別更加明顯。饑荒陌客將八閃定義為“瞭解你的敵人”，他說自己在八閃狀態下，可以料敵先機，在對手之前完成至少三個層級的思考。
這裡一個層級可不是“一種”後續變化，而是“一步”後續變化。每一步都會有多種可能，每種可能又會引發新一層級的多種可能。饑荒陌客說他可以看到三層，同時選出最有利於自己的哪一種，誘使敵人按照他的想法行動，從而操縱戰局。不過他也說過，很多強敵，特別是公司的敵人，他們的很多行動選擇會無法承受，經常會看到十種可能，十種都是自己吃虧。在這種情況下，八閃最大的作用是在敵人行動的三步之前就能開始逃跑，從而保證自身安全。
莊續騰的八閃不能用來逃跑，他對戰勝公司的強敵更有信心，因此他的八閃會讓自己貼上去，以便開展極近距離的戰鬥。他的“敵我一致”並非建立在預測的基礎上，而是用自己強大的神經系統直接接受敵人的神經訊號。等於莊續騰將敵人控制身體的各種命令全都複製了一份，再利用周圍神經的處理能力，不需要經過大腦，直接做出條件反射級別的應對。
“怎麼做到的？”莊續騰再次將自己迫近到八閃的狀態，然後恍然大悟。當時他將注意力全部集中的敵人身上，同時收回怨靈果凍，但是怨靈果凍並沒有完全消失。極致壓縮的怨靈果凍與收回的注意力相結合，在伊莎貝拉和他之間建立了類似神經系統的橋樑。
“皮沒連著、肉沒連著，結果神經系統連起來了。這算啥……感覺就像我用資訊探針把她給刺探了呢？”莊續騰撓撓頭，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難不成和流星、夜鶯、巖雀混得熟了，日常的羨慕進入潛意識，結果變成了自己的技術呢？
第一次進入八閃，總體上很不熟練，因此全部精力都專注於八閃，連主觀思考都給暫停工作了。不過以後就有經驗了，多練習一下，多適應適應，一定能讓八閃和主觀思考同時存在，這樣的戰術選擇就多了，對不對？
莊續騰正高興呢，喉嚨突然一陣發熱的癢癢，隨後張嘴，哇的一聲吐了口血。看來傷到臟腑了，一方面是病號小姐嚎的，另一方面是伊莎貝拉擠壓的。那女人，身體各部位就像鐵鉗和液壓機，扭來扭去要人命啊！幸虧當時的八閃做到了對她的控制，不然一個抱腰腰斷，一個扭脖頭斷啊！這一次，得好好養養，但還是先把伊莎貝拉的屍體處理一下比較好。
莊續騰雙手撐地，慢慢起身，從口袋裡拿出速食能量棒補充體力。能量棒被徹底擠壓成粉末狀，只能一點點倒入嘴巴里，忍著嗆咳往裡吃。他的身體貪婪地吸收糖分、產生熱量，並製造出令神經舒緩訊號，這就可以緩解全身上下不間斷的疼痛和疲勞。
“幽影之眼，”莊續騰深知此時此刻情報就是生命的道理，立刻用幽影之眼檢視伊莎貝拉的影從能量殘餘。來來回回檢查三遍之後，他基本放下心來：伊莎貝拉確實死了，而她身上所有影從裝置都已經關閉，沒有收發或者產生影從能量訊號。
“基本可以認為伊莎貝拉的死亡暫時無人知曉。”莊續騰做出了判斷。他選擇在下水道戰鬥，主要看中這裡的建築結構。為了減少拆卸維修的麻煩，沛城的下水管道都是預裝拼接而成，品質控制穩定，封閉結構好。在內部行走時，手機訊號別想了，只有少數大功率訊號發射臺能夠穿透過去。加上前後共三發震懾波清掃，戰場附近絕對不存在可用的訊號收發裝置，伊莎貝拉就無法和鼎鑫魔創通訊。
接下來和之前一樣，要好好掩蓋她的屍體，再給自己創造堅實的不在場證據。打掃戰場是第一步，尤其是血跡等含有生物特徵資訊的東西……等等，什麼聲音？
莊續騰豎起耳朵仔細聆聽。聲音自通道深處傳來，不斷逼近。由於強化聽力植入體還沒恢復，莊續騰還是看了腳下水流緩慢增強才想明白那是什麼東西：市政開閘放水，將處理過的汙水排入沛河，順便沖刷一下排水道的管壁。
趕緊從口袋裡拿出摺疊裹屍袋，快速展開將伊莎貝拉塞進去，將口紮緊，然後扛著她跑路。不一會兒，水流奔騰而至，將戰場的痕跡一股腦全都衝進沛河。莊續騰扛著屍體站在排水渠上方用怨靈果凍觀察，對水流沖刷效果比較滿意。
別看兩個人打得非常激烈，從時間看，前後總共也就不到十分鐘，還不夠伊莎貝拉正常從密道走回藝術家工作室呢！莊續騰想了想，在頭腦中規劃了行動路線，然後便帶著裹屍袋離開排水渠。他先從最近的垃圾箱中找一些雜物包裹住黑色的袋子，然後換上偽裝，在河堤旁的公園內偷了流浪漢的商場推車，將伊莎貝拉放在裡面，帶著一路嘩啦啦的響聲跑掉了。
隨著強化聽力等植入體逐漸恢復，莊續騰聽到身後傳來流浪漢的咒罵。“誰！誰偷我車！混蛋，太混蛋了！沒有車，我還怎麼活啊……”
欺負比自己弱的人，內心有愧，但是莊續騰真不敢在此時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