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529 戰爭鐐銬
伊莎貝拉站在排水渠裡，看著空蕩蕩的水泥甬道與傾斜河堤，腦袋嗡嗡直響。今日晴朗，斜射過來的陽光溫暖明媚，卻無法溫暖她的心情；排水渠骯髒，鞋底又黑又臭的汙水，也無法讓她感覺更壞一點。她咬緊牙齒，原地轉圈，讓眼球植入體不斷掃描、搜尋、分析周圍的情況。她的情報分析影從器都快冒煙罷工了，得出的結論依舊：沒有奈客的行動痕跡。
“他怎麼逃掉的？”伊莎貝拉捏緊拳頭。當被動偵查無果後，她便用手指敲打右側下顎，分離下頜骨，將嘴巴張大。她用力向高空跳躍，到達距離地面四十米的高度，這時她的喉嚨中開始發出尖厲的高頻聲波，不斷從那張形似蟒蛇的嘴巴里發射出來，向四面八方掃射。
超聲波偵查的結果依舊，沒有莊續騰的身影，彷彿他從未來過這裡。伊莎貝拉落回地上，重新裝回下巴，然後緊緊皺著眉頭，越想越糊塗。
不可能啊，沒人能夠這樣逃走啊……從密道一路走來，所有痕跡都說明奈客是從這裡逃走的。一個人無論如何不可能同時偽造影從能量殘留資訊、手腳與環境的接觸痕跡、空氣灰塵擾動痕跡以及熱量殘餘。就算穿越進入影界通道，也還是會有影從能量訊號。不，這一路上絕對沒有影界通道，奈客絕不是誤打誤撞鑽到另一個世界去了。
他去了哪兒？藏起來了？可就算使用隱身斗篷等公司內部的裝備，也無法掩蓋影從能量訊號啊！這裡也沒有石油隔離層或者厚鉛板構造的安全室，因為那種裝置瞞不過x光探測，會很顯眼。而且就算自己大意了，個人事務助理和情報分析影從器卻不會偷懶犯錯，所以……
這一切都無法解釋，但是伊莎貝拉只能接受現實。“要是這件事暴露出去，真有可能被人笑話……與其說奈客成功逃跑了，不如說我放了他一馬，讓他回去繼續思考加入的問題。”
伊莎貝拉相信奈客是個聰明人，就算不想加入公司，也不敢跳出來反駁她的說法。再說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那個有趣的武技還有另外兩個人會：戈工道和饑荒陌客。這意味著加上奈客這條線索，她可以三管齊下。只要最終結果是好的，前面的一點小挫折就不重要。
“指揮中心，還沒有會議的訊息嗎？唉，這次真耽誤事情了。”她接入通訊線路，向上彙報自己編出來的故事。“那個叫做奈客的僱兵很有價值，但是他缺乏耐心，堅決表示要離開。嗯，他還是很強調那個自由。我決定放長線，先讓那條魚蹦幾天，消耗一下他的耐力也不錯。對，我讓他走了，現在已經走遠。我很確定他極具爭取的價值，可以重點發展。”
其實莊續騰就躲在一邊，直接將這番話全都收入耳中。
他躲藏的位置非常刁鑽，就在排水渠出口的上方，也就是管道的圓頂內側，即將離開管道的邊緣位置。莊續騰用浮空術、手指的力量以及可以快速固定的支撐繩將自己倒掉起來，怨靈觸手幫助穩固隱形斗篷，外面再套上千眼披風。
隱形斗篷負責光學隱身，千眼披風隔絕了影從訊號。隨後，在莊續騰的命令下，病號小姐附身上來幷包裹他，用冰冷的幽靈體質吸收莊續騰散發的體溫，從而將紅外訊號降低到與周邊物體近似的水平上。
莊續騰拿出了全部潛行本領，如同釘子一樣穩穩地隱藏在洞口內側上方。之所以選擇這個地方，莊續騰抓住了一個思想盲區：一路逃到洞口，出去便是廣闊天地，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不繼續走了。伊莎貝拉這一路上都跟著莊續騰的逃跑痕跡不斷追蹤，這些痕跡來到洞口，那她下一步一定出洞繼續跟蹤，這就是思維慣性。
果然，伊莎貝拉追了出去，然後就開始懷疑人生、懷疑技術故障，就是想不到莊續騰還在洞裡沒出來。只有同時具備絕佳的隱藏技術以及極端狡詐的逆向思維能力，才能憋出這麼個蔫壞蔫壞的屁來。
說道“憋”，莊續騰一直屏息靜氣，害怕呼吸聲被聽到、彌散的熱氣被發現，那真是一口都不敢喘。他現在就依靠內建注射植入體的增氧藥劑滿足身體的需求，這原本就是用於潛水或其他缺氧環境的，正好發揮作用。
倒吊著加憋氣加病號小姐附身，肯定都不舒服，但也只能強忍著。莊續騰全神貫注控制身體姿態，別的也不敢多做，甚至為了避免產生影從能量殘留，怨靈果凍都不敢開，也就用被動生效的強化聽力偷聽一下伊莎貝拉的通話。
“準備最後收隊，還是在封鎖線那邊等我。對，我原路返回，一會兒就能到。沒必要讓他們繞道過來。這個密道挺繞，沿著公路要在橋上轉兩個圈，我不想在這裡傻站著。對，我會從密道回去，讓隊員在另一頭等我就行。等待的同時，將戈工道和饑荒陌客的資訊蒐集蒐集，給我準備好，我要好好研究一下。”
通話完畢，伊莎貝拉嘆了口氣，最後看一眼空無一人的河堤與排水渠。此時沛河嘩啦嘩啦的流水聲彷彿在嘲笑她，但她知道這不過是又一個需要調節一下心情的破事而已。鼎鑫魔創沛城分公司最近出了很多破事，上面抓得很嚴。自己這個完全可以掩蓋起來，不會產生後續問題。
哼，最可笑的還是塔夫。他來之前有破事，走之後還是有破事，甚至他自己最後都成了一件破事。以前開玩笑的時候會說：不好好工作會被打死喔！大家只當是一句調侃。沒想到說打死就打死，哪怕是個上校也白搭。
因為心裡想著不順暢的事情，伊莎貝拉走回通道的時候一隻手攥成拳並在身前揮舞。這只是她的一個無心的習慣，並不代表任何具體的意義，但在莊續騰眼裡卻有另外的解釋。
莊續騰聽到伊莎貝拉在通話中提到“戈工道”和“饑荒陌客”，現在表情不忿、動作粗魯，很像要找人揍一頓的樣子，會不會意味著伊莎貝拉這就會去找道哥的麻煩？而且從偷聽的對話中，莊續騰猜到伊莎貝拉想要什麼：他和道哥，加上師父饑荒陌客，三個人共同的交集就是超算武技。連巫妖大師都交口稱讚的武技，能讓公司的業務開拓高階經理動心實屬正常。
但是，要不要幹掉伊莎貝拉依舊是個讓莊續騰猶豫的問題。無他，沒有必勝的把握，風險太大了。當然，如果真能幹掉她，收穫也很大。除去屍體本身的價值之外，此舉一定能夠減少後續被糾纏索要超算武技的麻煩。莊續騰躲在通道頂上思考，一直拿不定主意。偏偏這個時候伊莎貝拉隨便揮動拳頭，一下子砸在水泥牆壁上。
沛城市政設施的質量還算說得過去，但那只是應對一般情況的標準，絕不包括承受公司強化戰士的拳頭。其實也沒出大事，也就是打出了一道裂紋。可這道裂紋沿著牆壁向上移動，一直蔓延到莊續騰躲藏的地方，進入隱身斗篷的範圍內。
這下好了，裂紋等於走到半途突然消失了。或許伊莎貝拉並沒有察覺到這個問題，但莊續騰不敢賭。如果賭贏了，自己雖然能夠安全度過眼前的劫難，但伊莎貝拉離開這裡後就會去找道哥的麻煩，而自己也會失去與這個女人一對一的機會。如果賭輸了，伊莎貝拉不僅會發現他，還能掌握先出手的優勢，那麼自己將會在更加困難的情況下戰鬥，十有八九會敗。
贏了也不賺，輸了大機率全陪光，這樣的賭局最好不要參加。於是莊續騰不賭了，他收起所有心思，拼了！
狹路相逢勇者勝，莊續騰立刻啟動了卡霍之眼的視距內神經植入體震懾波。現在的局面就是打悶棍，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讓外人知道。震懾波可以癱瘓神經類植入體、堵塞影從晶片、壓制通訊，這就是資訊網路的悶棍。如果伊莎貝拉嚴重受創，身體行動出現問題，莊續騰相信自己憑藉破甲錘，一定能把她敲碎。
不賭是對的，因為伊莎貝拉一直就沒有關閉環境分析和敵人追蹤的影從器。那道裂縫向上蔓延並消失在隱形斗篷之後，確實沒有被她的雙眼捕捉，卻被環境分析影從器發現了。
這個詭異消失的裂縫讓影從器也愣了一下――它完全想不明白是為什麼。一秒鐘後，它發出了“無法歸類警報”，將問題顯示在伊莎貝拉的視野中。於是這個女人抬頭向上看，藉助微光視力，看到了被截斷的裂縫。她皺起眉毛，抬手向上摸了一把。就在自己頭頂上面十幾厘米處，她就碰到了隱形斗篷。
“什麼？誰！”伊莎貝拉雖沒有立刻想到這是隱形斗篷，但心裡一驚的同時便做好了戰鬥準備。此時，由於身體接觸，千眼披風的遮蔽效果被穿透，無法繼續壓制影從能量的反饋訊號，因此伊莎貝拉立刻看到了洞頂這一團影從能量，包括正在大量聚集的特殊影從訊號。
“原來你躲在這裡！”伊莎貝拉咬牙切齒，正要一把抓向奈客，就收到戰場分析影從器的不斷報警。這一次，警報有了歸類，顯示為：“戰爭鐐銬緊急警報！”
伊莎貝拉雙手抓向莊續騰，莊續騰一把拋開隱形斗篷，雙腿將早就蓄好的力量爆發出來，趕緊離開之前的位置。他用超算武技和浮空術控制身體，像個彈簧一樣在洞頂、地面、牆壁上來回反彈，連續避開伊莎貝拉四次抓撓擒抱，並抽空將破甲錘拿在手中。
別看說的複雜，其實這一回合的交鋒也就一秒鐘，在電光火石間就完成了。伊莎貝拉不過是一秒鐘打出了五次爪擊，然後她就得處理緊急警報的問題。
“戰爭鐐銬系統？！原來是你……你真是找死！”伊莎貝拉咬牙切齒，雙手指甲伸長，表面泛出金屬光澤，同時還有電流環繞。“死人的東西也敢用？那是公司的，不是你的！”
行吧，這女人反應很快，立刻就能想到無影無蹤的卡霍。不過她那個“找死”並非認為就是莊續騰殺了卡霍，只是出於“死人的植入體副作用極大，能把人整死”的情況發出的感嘆。她的邏輯鏈向來都很清晰：死人眼球在莊續騰那裡，不代表人就是莊續騰殺的；嫌疑只是嫌疑，嫌疑不能等於證據。
“既然戰爭鐐銬，那就戰爭鐐銬！”伊莎貝拉突然停止攻擊，立刻蹲下，雙手抱緊膝蓋，身體儘可能蜷縮。與此同時，她的眼球也爆發出驚人的影從能量反應，與卡霍之眼一模一樣。
換做其他人，很可能看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好在莊續騰有幽影之眼。相同的能量特徵模式，那一定是相同的攻擊。震懾波對震懾波，伊莎貝拉對莊續騰用了同樣的招數。
“艹！”莊續騰心裡直罵娘。他只知道自己發出的震懾波不會誤傷自己，卻不知道這東西對自己有多大影響。只想著萬一成功能夠把伊莎貝拉控制住，戰鬥就直接贏了，可沒想過“萬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公司的傢伙給自己也上這盤菜，結果會是怎樣。
這是吃了情報的虧。神經植入體震懾波是一種強悍的群體控制武器，只對使用者自己無害，對其他人都會有影響。這種武器並沒有絕對防禦的辦法，所有人或多或少都要受影響，而具有天線功能的裝置必然無法使用，這是無法避免的。大部分植入體，大部分影從器，只要功能複雜性一上去，就得依靠非手動控制。不管是外接神經系統或者其他事務處理和控制類的植入體、影從器，這都算是通訊鏈路連線，就在震懾波的必然打擊範圍內。
在計算了震懾波武器的蓄能、攻擊的時間以及影響的範圍和速度等因素後，一般認為逃跑是個很差的選擇。哪怕提前為高速高爆發蓄足了力量，也有78%的可能受到影響。如果那時剛好在高速狀態下，影從裝置和植入體的失控有可能直接導致減速事故，那是要人命的！
只要開始蓄力，就算打碎眼球，蓄好的部分也會爆發出來。此時，攻擊者距離破碎的眼球很近，正面受到影響，將會非常吃虧。若是這一拳沒能打死人，那等於輸了全盤，同樣不是好選擇。
綜合考慮之下，最好的辦法就是對攻。你給我來一發，我也給你來一發。反正震懾波的發射系統不怕震懾波，後手方的蓄力也不怕被先手方打斷。雙方都吃了震懾波之後，就看承受能力、恢復能力與基礎戰鬥力。雙方都不會再留手，一定會竭盡全力爭取先打死對方。
一方啟動震懾波，另一方也會啟動，雙方就像用手銬鎖在一起似的，即將展開慘烈的戰鬥。這種場面被公司內部稱之為戰爭鐐銬，嚴令在公司戰爭之外不準使用，嚴格限定震撼波武器只能用來對付公司之外的平民、警力以及憲法軍隊。公司內部人員也知道這東西有連鎖副作用，為了避免誤會，輕易也不用它。卡霍直到被莊續騰和戈工道合力幹掉都沒用震懾波，一方面是習慣，另一方面是自大。
莊續騰並不知道這些彎彎繞繞。為了勝利，為了以弱勝強，一上來就放大招是最合理的選擇。他一看伊莎貝拉蜷身蹲坐，立刻有樣學樣，在她對面蹲了下來。莊續騰非常有禮貌地微笑面相伊莎貝拉，伊莎貝拉對他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