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酒菜皆已擺上了桌子。

“志華,你們聊。”

秦楠對著許靈均笑了笑,和他打了個招呼,然後便回到了內間。

“老許。”

李傑笑著給許靈均倒了一杯酒:“晚上夜寒,來,先喝杯酒,暖暖身子。”

“我……我不喝酒的。”

這話,許靈均多少有點言不由衷,他確實不愛喝酒的,但真喝,也是能喝兩杯的。

“喝一點。”

李傑沒有理會許靈均的客套,直接將酒杯推到了他身前。

“老許,你是不是找我有什麼事?”

聽到這話,許靈均頓時有些手足無措,而他緊張時有個小習慣,一緊張就會找個什麼東西抓一抓。

眼下,他跟前只有酒杯,緊張的他顧不上什麼酒不酒的,雙手直接握住了搪瓷杯。

半晌,他方才開口。

“我確實有件事想要麻煩你。”

“很感謝你上午說的那些話,回去之後我想了很久,我想試著改變一下。”

“所以,我選擇學獸醫。”

“不過,我沒有那些書,我想請你幫個忙,看看能不能從申城那邊買一些關於獸醫學科的書。”

說著,許靈均雙手鬆開了杯子,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沓錢。

“這個是準備買書的錢。”

“我也不知道夠不夠,如果不夠的話,就先緊這麼多錢買。”

看到桌上那堆花花綠綠的毛票,李傑笑著點了點頭。

“行,正好我這幾天要寫信回去,到時候順帶把你的事也辦了。”

“不過,關於書的事,具體要多少錢,我也不清楚。”

“這樣吧,你這個錢,我先收著,到時候多退少補,你看怎麼樣?”

李傑沒說什麼不要錢的話,因為沒必要。

現在的許靈均,還不是未來那個成熟後的許靈均,現在的他,謹小慎微,很敏感。

不要錢,反而會把他推得遠遠地。

“謝謝!”

眼見李傑應了下來,許靈均立刻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朝著李傑鞠了一躬。

“謝謝你!”

當他看到桌上的酒時,他俯身拿起杯子。

“那個,我……我敬你一杯!”

隨後,許靈均端起搪瓷杯,足足喝了一大口。

“咳!咳!”

由於喝得太急,他還嗆到了。

看到這場景,李傑哈哈一笑,連忙給他倒了一杯涼白開。

“喝點水。”

“謝謝!”

許靈均非常客氣,從見面到現在,一直不停地說著謝謝。

“老許,你先坐下。”

李傑夾了一顆花生米,一邊吃,一邊道。

“今天你難得上門,咱們正好聊聊。”

“其實,我對你挺好奇地。”

“看你的樣子,應該是上過大學的吧?”

聽到這話,許靈均神色一怔。

大學啊。

明明才幾年,但這個詞對他來說,卻像很遠很遠之前的事。

他,確實是個大學生。

不僅是大學生,他還是大學老師。

1939年,他出生於申城的一個大戶人家,說起來,他也算是申城人,後來,臨近解放前夕,他父親跑了。

丟下了他和他媽媽。

因為接受不了父親拋妻棄子的事實,他媽媽鬱鬱寡歡,最終病逝。

在那之後,他就成了一個孤兒,幸好國家沒有放棄他,他一路讀到高中、大學,畢業之後,留校任教。

嚴格來算,總共也才三四年的時間,但他現在回憶起當初的那段時光,好像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他明明還不到三十,活得卻像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

另一邊,眼看許靈均面露追憶之色,李傑又給他添了點酒。

“看樣子,你是上過大學的。”

聞言,許靈均回過神來,而後連忙道歉。

“對不起,我剛剛走神了。”

“想起過去了?”

李傑舉起酒杯,和許靈均比劃了一個喝酒的手勢。

“算是吧。”

許靈均見狀也跟著拿起酒杯,不過,這一次,他沒有豪飲,而是淺淺的抿了一口。

這酒,怎麼又辣,又苦?

許靈均默默嘆了口氣,而後主動開口道。

“抱歉,我剛剛想起了點別的事。”

“對了,我先回答你的問題吧。”

“我確實上過大學,不過,上沒上過,又有什麼用呢?”

李傑搖頭道:“上沒上過,肯定是不一樣的,像我和我物件,我們現在,就是想上大學,也沒地方上。”

“再說了,唯有知識是別人奪不走的。”

許靈均笑了笑,沒有正面回應這句話。

眼見老許不願意提,李傑頓時話鋒一轉。

“對了,老許,你來這邊應該有一段時間了吧?”

許靈均點頭道:“嗯,有四五年了。”

“那正好,有件事我想問問你。”

李傑笑著道:“我來這裡之後發現,這邊的基礎教育太差了,所以,就想著以後得空了,找時間給孩子們上上課。

現在啊,有個問題,小學學的知識,有些我記不太清了。”

“你是大學生,以後,要是遇到問題,能不能直接問你?”

“沒問題,我很樂意幫忙。”

許靈均想也沒想,就應下了這件事,如果不是身份不合適,他早就想為孩子們做點什麼了。

正如李傑所說,牧區的基礎教育太差。

很多孩子都十幾歲了,很多常用字還是不認識。

牧區的文盲率,太高。

此前,他也有心改變,但他一個戴帽子的,哪敢隨便吱聲?

萬一被場部的人知道,指不定以為他有什麼陰謀。

“太感謝了!”

李傑連連道謝:“謝謝你,老許,這次,你可幫了大忙了。”

“沒有,沒有。”

許靈均當即擺手道:“你才是幫了我的大忙,真要謝,也是我謝你才對。”

“好了。”

眼瞧著許靈均又客套起來,李傑大手一揮。

“咱們也不要謝來謝去的了。”

“太生分。”

“還有,以後喊我老高就行。”

“來!”

說著,李傑又一次舉起了酒杯。

“喝酒!”

內間,聽著外面的氛圍越來越熱烈,連向來沉默寡言的老許,話也多了起來,秦楠的臉上緩緩浮現出幾分笑意。

自家男人,還是那麼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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