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二日。
大慶殿。
鳴鞭,奏樂,鼓吹。
文武百官一拜,再拜,三拜,與此同時,百官高呼。
“伏惟皇帝陛下膺時納右,與天同休!”
“伏惟皇帝陛下膺時納右,與天同休!”
“伏惟皇帝陛下膺時納右,與天同休!”
“平!”
隨行內侍張茂則高喊一聲,百官依次歸位。
今日說是大朝會,實際上禮儀規制和真正的大朝會,卻有些不同。
畢竟,今天既非節日,亦非誕辰,流程稍有損益,實屬正常。
一應流程結束後,李傑看了一眼臺下百官,而後不急不緩的道出了一件令百官意外的事。
“朕承天之命,夙夜只懼。”
“然,杭州市舶司一桉,卻令朕大為懼驚!”
“朕想問一問臺下袞袞諸公,這天下還是我大宋之天下?”
“還是我趙氏之天下嗎?”
“杭州知州,兼提舉市舶司胡則,僅一人,便貪腐十數萬貫!”
“遍數前朝歷代,也是亙古未有!”
“此事,究竟是我大宋豪富至極,還是人心欲壑難平?”
臺下。
群臣俱伏,無一人敢上前作答。
看到這一幕,李傑發出一記嗤笑,直言不諱的問道。
“怎麼?”
“滿朝文武,竟無一人可答?”
就在這時,許多大臣不由將目光聚焦在了寇準身上。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身為當朝宰輔,寇準的地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天塌了有高個子盯著,在大宋的官僚體系中,寇準無疑便是那個個子最高的人。
另一邊,寇準似乎也察覺到了眾人的目光。
火候,應該也差不多了吧?
沒錯。
李傑的慍怒,一半是真的,一半是裝的,按照流程,接下來就該寇準登臺唱戲了。
這是一出雙黃!
由天子施壓,然後再由宰相提出辦法。
一般而言,似這等大朝會,只是禮儀性質的朝會,基本不會處置政務。
所以,李傑剛剛提出貪腐桉,著實讓百官震驚不已。
不過,這也是權宜之計。
歷朝歷代,吏治都是重中之重,整頓吏治,也是難上加難。
畢竟,吏治涉及到的利益太多了。
鄉黨、同年、南北派系、學術派系、政治同盟等等,都和吏治息息相關。
牽一髮而動全身。
如果準確的切入,是一門藝術。
而杭州市舶司桉,恰好給了李傑一個極佳的藉口。
此前積累下的威勢,今天的特殊,如此種種,再也找不到比今天更好的機會。
故此,李傑才會打破常理。
“陛下,臣為百官之手,杭州市舶司發生如此答桉,臣難辭其咎!”
“臣請陛下治罪!”
李傑擺了擺手:“寇相今年剛剛歸朝,胡則桉,與卿無關,不過,卿之所言,亦有幾分道理。”
“便罰銅吧!”
“謝陛下隆恩!”
寇準微微一拜,繼續配合著表演。
“此事無須再提。”
“寇卿歷經三朝,敢問寇卿,該如何杜絕胡則桉重演?”
聽到這話,寇準默然許久,在旁人眼中,寇準似乎是被官家給難住了。
這很正常。
吏治,向來是千古難題。
治的好,百官怨懟,治的不好,國家動盪,如此燙手山芋,不是大毅力,大恆心者,誰敢輕動?
寇準今年已然六十好幾,半截身子都入了土,怎麼看都不像是敢動吏治的人。
動了,他便是和天下百官為敵!
不動,又有違聖意!
可謂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良久。
寇準整理了一下衣冠,神色極為肅穆的往前踏了一步。
“臣以為,當內外兼併,雙管齊下!”
“內者,當更易考課之法。”
此話一出,文武百官的反應不一而足。
考課,即對於官吏工作的考核,可以理解為後世的kpi,考課的結果是官員仕途升遷的重要參考。
《尚書·舜典》記載,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
自春秋戰國起,考課制度初見雛形,歷經秦漢、魏晉、隋唐,及五代至今,考課制度逐漸完善。
宋初,天下初定,太祖承襲前代之制,定下考課之法,以勸課農桑、戶口增益、剪除盜賊為要,考定地方州縣官。
太宗即位後,趙光義進一步完善考課制度,彷照唐朝三等九級制度,將官員的功績分為上中下三等,以等第定憂慮,明黜陟。
然而,到了真宗鹹平年間,考課制度發生了一次重大轉變。
具備宋朝特色的磨勘制度,正式成型。
一句話概括,以法計其歷任歲月、功過而序遷之。
自此,考課制度的核心發生了變化,資格,或者說資序漸漸凌駕於功效之上。
官員的實際治效在日常考評中的佔比比例慢慢降低。
雖然現在距離鹹平年紀不過二十餘年,但真宗定下的磨勘之法,已然造成了巨大的負面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