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十月十三,葬真宗文明章聖元孝皇帝於永定陵。

翌日,詔令以皇太后生日為長寧節。

這份詔書是由李傑親自簽發的,先前,錢惟演主動上奏的札子一直留中不發。

直至今日,方才以特旨的形勢發出。

此一時,彼一時。

以太后生日為長寧節,國朝確實唯有先例,但上書是上書,簽發是簽發。

兩者的性質截然不同。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有些東西可以給,但不能主動要。

隨著李傑的話語權越來越大,對於這種摻雜著禮儀性質的詔書,給了便給了,已然不影響大局。

寶慈殿。

室外的嚴寒絲毫沒有影響到殿內,在幾尊銅爐的作用下,殿內溫暖如春,劉娥穿著一襲便服站在窗前,她現在的心情很是感慨。

長寧節一事,她本已放棄,偏偏就在這時候,六哥忽然又直接下旨定下了此事。

回想幾個月前,再看看現在,當真是時移世易。

“娘娘。”

林氏捧著一件素色的鳳氅走到近前,提醒道。

“屋外嚴寒,請添衣。”

劉娥微微點頭,緊接著,林氏動作輕柔的將鳳氅披在了她的肩上。

“近幾日,劉府中可有事發生?”

自從放棄了掌權的心思,劉娥只覺如釋重負,遠離了繁雜的政務,她反而念起了舊。

之前,她還想著不管劉從德劉從廣的破事,但現在她的態度又有了微妙的變化。

到底是劉美的孩子,尤其是劉從廣,幾乎是劉娥看著長大的,甚至還在宮中養了一段時間。

所以,劉娥還是狠不下那個心,一如她狠不下心悍然奪權。

“府中一切都好,二郎每日都在府中讀書,沒有娘娘的吩咐,一步也沒有踏出過家門。”

“看書?”

劉娥輕笑一聲,眼中露出些許追憶之色。

“這皮猴子要是能專心看書,那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林氏躬身道:“娘娘聖明,二郎確實是看書,只是看得不是聖賢書,而是雜書和話本。”

話本大致和後世的類似,語言文字比較口語化,相對比較通俗,只要識字,基本可以無障礙的閱覽。

通俗易懂,故事又足夠精彩,外加凋版技術的革新,話本有了生存的土壤,深受樂子人的喜歡。

好巧不巧,劉從廣就是樂子人,而且是高階樂子人。

以前,他都是去勾欄,親自找人排練,當面演繹話本中的故事。

現在嘛,被大娘娘禁足了,他只能看看文字版,聊以慰藉。

“下午你跑一趟吧,告訴二郎,他的禁令解除了,不過,這只是暫時的。”

“如果日後他在不知收斂,那便不是禁令的事了。”

劉從廣能夠遵守禁令幾個月,已經令劉娥刮目相看,現在也是時候解封了。

不然的話,她怕劉從廣會被逼瘋。

劉府也就那幾畝地,天天呆在家裡,確實有點枯燥。

“是。”

林氏雖然心中驚訝不已,但面上卻沒有露出任何異色。

娘娘到底是心軟了。

不過,仔細想想也不奇怪,二郎(劉從廣)小時候,娘娘多喜歡二郎,用一句話形容,不似母子,勝似母子。

另外,以娘娘和太尉(劉美)的淵源,也不是那麼容易割捨的。

最後,大郎和二郎都是越國夫人錢氏的孩子,不看僧面看佛面,錢氏可是錢惟演的親妹妹。

有這層關係在,娘娘不可能全然不管的。

先前那些話,不過是氣話。

眾所周知,氣話是不能當真的。

……

……

……

馮府。

砰!

“欺吾太甚!”

昔日備受寵愛的硯臺,如今不過是馮拯發洩的工具之一。

“呂家小兒!”

“氣煞我也!”

砰!

砰!

馮拯又一連摔了兩件玩物,精美的瓷器,價值千金的青瓷,瞬間變成了一堆碎片。

他是顯德五年(周世宗柴榮)生人,呂夷簡是太平興國三年(宋太宗)生人。

兩人相差二十歲,馮拯這句‘呂家小兒’也不算誇大。

畢竟,他們確實不是一輩人,馮拯和寇準、李沆、王旦他們才是一輩人。

馮拯萬萬沒想到,呂家小兒竟然暗中蒐集了他的黑料,並且以此逼迫他自請致仕。

簡直是不當人子!

呂夷簡不講武德!

他,馮拯,六十多歲的老人,為國朝兢兢業業數十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臨致仕(退休)的年紀了,卻被一個小輩背刺!

不可一世的寇準都被他給鬥倒了,現在卻栽在一個小輩手中。

這讓馮拯如何忍得?

此刻,馮拯的胸中滿是怒氣,就像是一顆隨時會爆的炸藥桶。

他就沒有受過這種委屈!

“唉。”

半晌,馮拯倏地癱在了椅子上,看著遍地狼藉的書房,他情不自禁的捂住了胸口。

疼!

好疼!

多好的物件啊,自己怎麼就砸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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