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個好孩子。”

“我是女孩當不得官也出不了門,宗族想要發展還是要靠兒孫,族學就是重中之重,投入多少管的多嚴苛都不算錯。

十年寒窗哪有那麼容易出成績,王家有今日其實是幾代人的積累,不敢做錯一點,生怕耽誤族學,舉全村之力供養學子,背後的付出也是血汗。我做得這點真是九牛一毛。”

“王家宗族是不是很團結,大家對族學投入這麼多,就沒有怨言麼?”

周彬把眼睛看向周琿,有詢問的意思。

“我在村裡長大的,每年秋收都要跟著去地裡幹活,面朝黃土背朝天,真的很辛苦。

讀書是寒門子弟唯一能出人頭地的機會,農家子能讀書都不容易,大家都特別珍惜。

二麼,王家村為了供養族學,每一個人都在付出努力,叔父給村裡幹了作坊,玟玟搞了很多花樣,帶著奶奶和嬸子們姑娘們一起幹活。

幹完了還要去幹家裡的活,地裡的活,一樣都少不了,只讓你在學堂裡讀書,風吹不著雨淋不著你還嫌棄?

我小時候下了課也要去作坊裡幹活的,賺兩個零花錢買筆墨。

我還會做珠花,宮花我也會做十幾種花樣,我做得可好看了。一個月能賺一吊錢,筆墨錢就全有了。”

“哥,你還會做女人的東西。”

幾個兄弟望著他,眼裡多了些尊重和佩服,並沒有嘲笑的意思,一個男人能如此彎腰,他一定吃了很多苦,才可以如此雲淡風輕的調侃說笑,低調內斂,卻又從容自信。

“會呀,我做得可好看了,這東西可磨性子了。其實我覺得讀書真心不累,種地做宮花哪樣都比讀書累,沒有對比就不懂珍惜。”

說到這臉色認真而誠懇的開口,“王家村有今日,是團結,是包容開明,有容人的海量。

例如我,當年我只是個乞丐而已,例如於庚大哥,也不姓王只是王家村的外姓人,但在王家村最困難的時候都沒有放棄他,村民們把自己嘴裡的糧食省出來也要供養學子,才有了今日。”

“你認為周家有哪些不足?”

安國公聽後突然發問。

周琿躊躇了一下沒開口。

“說吧,我很想知道。”

“其實我回來的時候仔細的瞭解過咱家幾百年的歷史,傑出的人物無論男丁還是女眷,都到您這一代算是一個分水嶺。

而再往下,目前為止,亮眼的人才真不多,我這一輩的只有我一個人有功名,其他人連舉人都不超過三個。

我記得曾爺爺那一輩,光是舉人就有十個,當年也是出過探花郎的。”

他勇敢的望著安國公,指著二叔,“有能耐的舉人就這一個,還有一個在族學支撐。

這樣就罷了,包括親眷岳家聯姻都要以您以周家為首做生意換人脈資源。

咱家是改成生意人了麼?王家也做生意,可王家出的人才卻比周家多。

原因出在哪,團結,周家躺在功勞簿上太久了。大家都指著您,您都這麼大歲數了,再上馬去西北,還有幾分活路?

西北邊境為什麼頻頻摩擦動靜,因為您老了。”

周琿膽子太大了,周家少有人敢這麼和安國公說話。

周家子弟都低著頭誰也不敢說話,全場寂靜無聲,氣氛壓抑的掉根針都能聽見。

“其實一開始我並不想認親,我心裡是有怨恨的,你們丟了我,現在讓我毫無芥蒂的回來。

我是吃王家水米長大的,被族爺爺帶在身邊手把手的教導。

叔父去外放給我的信件比給玟玟和奶奶都要多要厚,大伯和八叔帶著我學庶務,學人情往來。”

周琿仰頭深吸一口氣,眼裡有些晶瑩之色。

“我好不容易融入了王家,成為王家一份子,我成了探花郎,未來的人生和前程,我叔父都替我計劃好了。

可突然之間我又要回周家,一切都要從頭開始,我對周家一樣陌生,我叔父卻說,周家的船太大了,也有很多問題。

我到底是周家子孫,我應該回來,應該承擔起自己的責任。

說王家到底承了周家的提攜之恩,當湧泉相報,我本來就是周家的孩子,叔父讓我用心融入周家。

可我回來這麼久了,表面上一切都安穩,其實周家子弟並沒有接受我,他們只是想要一個探花郎才同意我回來,如果我是乞丐,是一個花魁,或者一個戲子,你們還會讓我認祖歸宗麼?

英雄不問出處,周家人的問題,就是把利益看得太重了,周家失去的是人情味,是將心比心的共情。

我看到的是,失去了丈夫兒子的寡婦老人過得並不算好,全都是祖母幾個老人在貼補,其他族人好像並不在意這些。

可在王家絕對沒有這種事情,於庚父母早亡,家裡就一個老太太,是族長和族人說要供養他的,於庚家裡苦些,卻從來沒在生活上難過,族中的兒郎更是團結,互相幫襯。

於庚身上的衣裳都是村裡嬸子們一針一線給縫出來的,於奶奶眼睛都半瞎,壓根看不清楚。

於庚少年英才,是我叔父還有祖爺爺和族叔們手把手帶著教養,不會給他一絲一毫學歪的機會,周家有麼?”

周琿態度很硬,一點臉面都沒給留。

“我看到的是,十八叔戰死沙場,他的兒子卻跟著僕人鬼混不學好,十三爺爺的孫女眼看到了歲數,卻有人要拿她的婚事去換利益,這就是英烈家眷的下場。”

砰!世子爺狠狠拍了桌子,臉色黑沉如墨。

“怎麼,難堪啊,你們把自己的子孫養的像乞丐,連一雙棉鞋都沒有,我要不問我都不知道他父親是英烈呀。

人家卻把乞丐養成了探花郎,爺爺,周家真的到了不得不整頓的時候了,這條大船上的寄生蟲廢物,真的太多了。”

周琿站起身用手指著外面,臉上是義憤填庸。

玟玟站起身拍拍他的後背,“夠了,不是一日之功,奶奶身體不好,彆氣著她。”

“我沒事,這麼多年了,終於有人肯說實話了,這塊遮羞布到了遮不住的地步了。

老大,老二你兄弟親自去查琿哥說的事,一查到底,先把眼前的事解決了,其他的咱們一樁樁的弄。”

“是,兒子明白。”

“我去書房,你們吃飯吧。”

安國公起身去了書房,玟玟擔憂的看了眼周琿,他太激進了。

“你去陪陪你爺爺,別怕,沒事的。”

周老太太朝周琿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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