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應寺住持方丈懸空大師在一旁,仔細端詳著冥公子幽靈,在他眼中,這個年輕人此刻痛苦而多變的臉龐在微光中變幻著,此時此刻,冥公子幽靈再也不是那個名動天下的邪道魔教孽障,而只是他眼中一個痛苦的凡人,就像是,多年前那個少年凡星星。

他輕聲嘆息,目光沉沉,轉頭向前方懸智大師遺體看去,緩緩走上前,凝視著懸智大師遺體的臉,低聲道:“懸智師弟呀,你生前最後遺願,做師兄的已經幫你做到了,師兄無能,當年救不了你。

惡因出自惡果,自債需要自己嘗試。

這是你當年自己說的,願你早日放下宿孽,轉世輪迴往生。

阿彌陀佛!”

他合十對著懸智大師的遺體,行了一禮,然後徑直向外走了出去,臨將出門的那一刻,他淡淡道:“星星施主,我想你也是想和懸智師弟單獨待一會吧!我在前面禪室之中,你若有事,過來找我即可.”

冥公子幽靈沒有說話,似乎充耳不聞,此刻他的眼中,只有那個微光中的懸智大師了。

懸空大師嘆息一聲,拉開門掀開門簾,走了出去。

屋子之中,一片寂靜。

冥公子幽靈慢慢的,慢慢的移動腳步,一點一點向懸智大師遺體走了過去。

他像是在恐懼什麼,有些不知所措,明明他曾經那般的切齒痛恨,可是為了什麼,這個時候,他心頭竟是湧出無限傷悲。

那個人,安靜地坐在那裡,沒有絲毫的生氣,卻又彷彿一直在等候什麼的樣子,甚至在他帶著痛苦之色的臉上,似乎更有一份渴望與期待。

冥公子幽靈慢慢走到他的身前,盯著懸智,雙手慢慢握緊,指甲都深深陷入肉裡,可是最後終究還是鬆開了。

他像是失去了倚靠,一身無力,就這般,悄無聲息地跌坐在地上,坐在懸智大師遺體的身前,一言不發。

微光閃爍,照耀著普智大師遺體和他,兩個人的身影!光陰,在這間屋子裡停頓了,時而倒流,時而跳躍,卻終究不改的是兩個怎樣的心靈?縱然是一顆還在跳動,一顆已經寂靜!“嗡……嗡……嗡……嗡……”晨鐘,再一次的敲響,迴盪在九重山的每一個角落,悠悠揚揚,將人從夢境中喚醒,卻又有種能將人從凡塵俗世裡帶走的滋味。

九重山山頂,小靈應寺,寂靜禪室之外,響起了敲門聲音。

懸空大師揚眉,隨即微微搖頭,嘆息了一聲,道:“是悟相麼,進來吧!”

僧人悟相應聲而入,走過來向懸空上人行了一禮,看他臉上,似乎有一絲擔憂之意,道:“師父,已經整整過了一日一夜了,星星施主他到現在還沒有出來.”

懸空大師搖了搖頭,道:“凡星星施主和懸智師弟那一段恩怨,乃是宿世孽緣,一世情仇,哪裡是這麼容易看的開,放得下的!”

僧人悟相合十,低聲道:“是,師父.”

隨即皺眉,向懸空大師道:“師父,我是擔心小屋之中有‘霜寒冰’在,雖然可以護持懸智師伯的法身不朽,但至寒冰氣,卻對常人大大有害。

而且凡星星施主他重傷初愈,又是心神大亂痛楚不堪,萬一要是落下什麼……病根,我們如何對得起懸智師伯的臨終交代?”

懸空大師淡淡道:“無妨,我昨日已用‘大乘佛法真諦’護住他的心脈,再加上他本身修行,寒氣雖毒,料想已無大礙.”

僧人悟相聽了,這才鬆了口氣,合十道:“原來如此,師父,弟子也放心了.”

懸空大師點頭,同時向僧人悟相看了一眼,道:“悟相,我看你對這位凡星星施主十分關懷,雖然有當日你懸智師伯臨終交代,但於你自己,似乎也對他另眼相看吧!”

僧人悟相微笑道:“師父慧眼,的確如此,我與凡施主一見如故,倒是緣分所至.”

說著,他似回憶起往事,嘆息一聲,道:“不瞞師父說,自當年與凡星星施主初次見面到如今,已是十年光陰匆匆而過。

十年來,弟子佛學道行或有小進,於人生一世卻如嬰兒行路,幾無變化。

惟獨這位凡星星施主,觀他這一生,驚濤駭浪,波瀾起伏,大悲大苦,恩怨情仇,佛說諸般苦痛,竟是讓他一一嚐盡了.”

懸空大師微微動容,合十輕唸了一句佛號。

僧人悟相又道:“師父,弟子也曾在夜深未眠之時,想到這位凡星星施主,亦曾以身相代,試想這諸般苦痛發生在弟子身上。

可惜弟子佛學終究不深,竟是怖然生懼。

佛說肉體皮囊,終究不過塵土而已,惟獨這心之一道,重在體悟。

每每念及此處,想起凡星星施主一生坎坷,如今竟尚能苦苦支撐,弟子委實敬佩.”

說到此處,僧人悟相突然神色一變,卻是向懸空大師跪了下來。

懸空大師一怔,道:“悟相,你這是為何?”

僧人悟相低聲道:“師父在上,弟子修行日淺,於佛法領悟不深,偏偏對凡星星施主這樣的人物苦於心魔所至,委實不忍。

願請恩師施展其大神通,以我佛門無邊之法力,渡化並點撥於他;以佛門慈悲化去他胸中的兇戾戾氣,使他脫離心魔苦海。

這也是大功德之事,上應天心仁慈,下也可告慰過世的懸智師伯。

願師父慈悲!’說罷,他雙手伏地,連拜了三拜。

懸空大師搖頭嘆息,長嘆道:“悟相呀,你這個痴兒!痴兒!可知你這般言語,反是動了嗔戒。

再說了,非是為師不願渡化此人,而是他多歷艱難,一生坎坷,時至今日,早已心志堅如磐石,非尋常人可以動搖其心。

正所謂佛在人心,眾生皆有佛緣,將來淪入苦海,亦或回頭極樂,全在他心中一念,我等並無法力可以施加並渡化於他了.”

僧人悟相緩緩站起,低首合十,面上不免有失望之色,但還是低聲道:“是,師父,弟子算弄明白了.”

懸空大師沉吟片刻,道:“悟相,你還是到後面小屋裡去看看他吧,雖然屋內寒氣應該沒事,但以他現在的身子,一日一夜水米不進,總也不是好事.”

僧人悟相應了一聲,定了定神,向屋外走去,正拉開門想要出去時候,突見門外竟站著一個人,陽光從那人背後照了進來,那人面孔一片陰影,一時看不清楚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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