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聲漸漸低沉,樵夫們的身影也漸漸遠去消失在了山林之中,遠處吹來的輕風裡,似乎還有他們開朗豪爽的笑聲,魔怪王歐陽凝香轉過身來,臉上的笑意還在,不知怎麼,她的心情似乎也好的多了。

笑了笑,她抬頭邁步,向著那條大路走去。

腳步原本是輕快的,可是不知怎麼,她的步伐突然變慢了下來,秀氣的雙眉,微微一皺,心底深處,像是突然掠過了某個重要的東西,卻一時沒有抓住。

回憶的深處,似乎有什麼,悄悄甦醒了……

她站住了身子,靜靜地不動,剛才的畫面,從她腦海中飛快地重演,樵夫們的話兒,再次迴響:

“那條路你就別去了,好多年前,也是個熱鬧的村子,不過現在都毀了,沒人了……”

“本來那個村子裡有個小廟,聽說挺靈的……”

魔怪王歐陽凝香忽然全身一震,片刻之後,她緩緩的轉過身子,再一次的,看向那條荒草叢生、彷彿已經湮沒在歲月殘影中的小路……

十年光陰,可以改變多少事呢?

容顏,心情,或是仇恨?

誰都不能瞭解別人,甚至有的時候,連自己也不能真正瞭解。但只有這一條路,是真真切切的改變了。

因為這裡已經沒有了路。

茂密生長的野草,年復一年的生長,掩蓋了過往的歷史,見證了時光的無情。直到一個白色孤單的身影,悄悄走近了塵封的地方。

野草叢中,還依稀可以看到殘垣斷壁,迎面吹來的微風中,早已沒有那曾經的血腥氣息,有的只是野草略帶青澀的芬芳味道。

走過了一扇又一扇殘破的門扉,看著東倒西歪靜靜被青苔掩蓋的石階牆壁,那些生前曾有的笑語歡顏,曾經擁有的快樂,都隨風散去了罷?

魔怪王歐陽凝香的臉色,微微有些蒼白,修長而秀氣的手,也將神物花籃握的更緊了。這廢棄的村落裡,彷彿有什麼人的目光,悄悄注視著她。

她甚至有那麼一種,喘不上氣的感覺。

但她一直沒有停下腳步,就這麼靜靜地走著,走過了每一間房子,曾幾何時,誰還記得這裡的人們?

直到,她看到那間破廟。

與周圍環境不一樣的,那間早已破敗不堪的破廟周圍,不知為何竟然寸草不生,說是一間屋子,其實不如說是幾根柱子更為恰當,只不過倒在地上殘留的三三兩兩碎裂石塊上,還依稀有神像的模樣,才看出這裡曾經的所在。

魔怪王歐陽凝香緩緩走了過去。

沒有野草,沒有青苔,這裡的一切都顯得與周圍格格不入,不知道到底是為了什麼,連那麼頑強生長的野草,也不願進入這裡。

還是說,曾經的怨念怨恨,都集聚在這個地方?

那麼夜深人靜的時候,會不會有人哭泣低語,傾訴往事?

魔怪王歐陽凝香猛然轉身,不知何時,她眼中竟有淚光閃動。

凡村!這就是連清山下的凡村,坐落在重華鎮城郊。

這個早已湮沒的地方啊……

她在牆角,悄悄的坐下,一動不動,彷彿在靜靜地聆聽著什麼,又或是感受著什麼。

遠處有風兒吹來,吹動她黑色的秀髮,在鬢邊輕輕飄動。

日升月落,晨昏日夜,朝朝暮暮,星辰變幻。

蒼穹上白雲如蒼狗,消逝如流星,時光如水,終究這般決然而去,從不為任何人而停留。

遠處的野草叢中,不知哪裡傳來了蟲鳴的聲音,除了風聲,這是這裡最有生機的聲音了。也許,再過十年,這裡會重新變做人丁興旺的地方罷?

又或者,還是一成不變的老樣子。

誰又在乎呢?

三天了,魔怪王歐陽凝香在這荒僻的所在,靜靜的坐了三天,世間約束,重責大任,卻原來只有在這樣一個地方,才有了喘息逃避的所在。

悄悄的,就當是放縱一下,讓自己躲藏起來。

只是,她終究還是要走的。

白衣晃動,悄然而來,陸雪琪的身影,重新出現,離開了那個破敗的小廟,重新走過一間間殘垣斷壁下的小屋門扉,不知怎麼,她看著這裡的目光中,彷彿已經蘊含了依依不捨的深情。

遠方天際,天雲飄飄,雲層隱約中,像是被風吹過,有一條白線悄悄劃過天空。魔怪王歐陽凝香最後看了一眼這些房子,轉身離去,再也沒有回頭,那白衣飄飄的身影,在荒草叢中靜靜的走遠。

蒼穹之上,白雲依然無聲。

只是從雲層之中,忽地又掠出一條迅疾的微光,無聲而快速而來,帶著雲層上幾絲纏綿的白色雲彩,在空中散了開去。很快的,這道光落在了這個廢棄的小村之中。

“嘰嘰,嘰嘰……”

熟悉的是紅魔雪的叫聲,一雙眼睛的雪地靈鼠跳到地上,四處張望一下,顯然來到這野外地方,遠遠比在鬼不靈山那山腹裡讓它感到愉快。不消片刻,雪地靈鼠便自顧自跳了開去,鑽入了茂密的野草叢中,也不知去哪兒玩去了。

冥公子幽靈,什麼時候已然默默地站立在這個村子的中心,面無表情。

除了眼神裡,那掩飾不了的疲倦與痛楚。

他怔怔地望著周圍的一切,緩緩轉身,曾經熟悉的地方,一切都在腦海中慢慢浮現,甚至連遠處吹來的風,都帶有一絲熟悉的味道。

故鄉土地的芬芳……

而在他身後遠處,茂密的野草叢後,那個白色而略顯孤單的身影,終於消失在了遠方。

他慢慢走去,曾經印入魔怪王歐陽凝香眼簾的事物同樣的出現在他面前,殘垣斷壁,青苔石階,最後,是那個殘敗不堪的小廟。

只是他並沒有走過去,他只是遠遠地望著那間小廟,怔怔出神,就是在那裡,改變了一個少年的一生!

他站了很久,也看了很久,但終究沒有過去,許久之後,他轉過身子,踩過地上的野草,在勉強還能分辨出屋子間距的小路上走去。他走的很慢,彷彿每一步都沉重無比,直到在第二排第三間的小屋前,他停了下來。

這是一間和其他殘破屋子沒有任何區別的房子,同樣的門窗脫落,同樣的荒涼廢棄,就連石階上的青苔,似乎也比其他房子更多一些。

冥公子幽靈的嘴唇,開始輕輕的顫抖起來,多年以來,他第一次眼中難以抑制有淚,慢慢的,他在這小屋前跪了下來,把頭深深埋在這小屋前的土地上,野草裡。

那風中依稀傳來的,是帶著哽咽的掙扎著的低語聲:

“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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