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內,房玄齡和長孫無忌進來以後,李二並沒有馬上進入正題,反而拿出特貢龍井茶與兩人細細品茗聊天。

李二陛下對於為君之道琢磨得很透徹。

為君之道,有張有弛。

不能一味的對大臣施以威壓,這會令大臣們心理負擔太大,容易造成怨氣,致使君臣反目。

也不能太過放縱,該敲打的時候還是得敲打,否則會形成欺上瞞下。

因此,君臣之間時常交流,喝喝茶,維繫著彼此之間的默契很有必要。

再說,房玄齡和長孫無忌都屬於朝中重臣,又是跟隨他打天下的舊部,聊聊天反而更加覺得親近。

長孫無忌喝著茶水,好像是無意般說道:“陛下,聽說楊帆在江南搞風搞雨,即使魏王殿下也不放在眼裡,朝中御史看不慣他無視皇權的作風,又陸續有人彈劾他了?哎,那小子怎麼就不讓人省省心呢……”

言辭之間,好像呵護晚輩一般,對楊帆的行為恨鐵不成鋼。

都是官場老油條,房玄齡當然聽出長孫無忌這是故意把話題往那方面引。

每當這個時候,房玄齡都是一副風輕雲淡,仿若沒有聽見一般。

在不涉及到自己家族利益,皇帝又還沒有先表態的情況下,只能先裝聾作啞。

聽到這話,李二陛下瞅了長孫無忌一眼。

他心裡知道,要說彈劾楊帆的這些人,若真沒有這位大舅爺的影子,李二還真不相信。

楊帆和長孫家的恩怨可以說是人盡皆知。

不說一次次被楊帆坑了好幾十萬貫的錢財和礦山。

就說長孫衝幾兄弟陸續因為楊帆貶的貶、殘的殘。

楊帆與長孫家的矛盾就不是輕易可以化解的。

只要對楊帆不利,長孫無忌都不會放過落井下石的機會。

不過,李二陛下倒想真正聽一聽這兩位朝中重臣的意見。

不管怎麼說,從楊帆到江南的一系列行為來看,確實對皇權沒有多少敬畏之心。

想了想,李二便淡然說道:“既然輔機說到了楊帆被彈劾一事,那你們說說,朕應該如何處置,今日的說話只是閒談,愛卿暢所欲言,不必有顧忌。”

聽到這話,長孫無忌欣喜不已。

君臣幾十年,他很瞭解李二的脾氣。

如果皇帝真的不聽信那些風言風語,是不可能讓人議論的。

很顯然,李二陛下對楊帆的絕對支援顯然有了動搖。

而房玄齡心裡卻咯噔一聲,暗道一聲不好。

正所謂三人成虎,有些東西聽多了,即使不是真的,也會讓人動搖。

現在李二的情況就是這樣,很顯然,這位皇帝對楊帆產生了忌憚。

也難怪,楊帆年紀輕輕,剛下江南就站穩了腳跟。

甚至開啟了朝廷插手不了江南事物的先例,這種妖孽的手段讓皇帝生出了忌憚之心。

按理說,以李二的驕傲,是不可能如此不自信。

可惜楊帆年紀太小了,而李二的年紀卻越來越大。

更主要的是,這兩年李二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房玄齡不由憂心忡忡。

一旦皇帝真有這樣的顧忌,那麼楊帆必將會受到制肘。

房玄齡可是很瞭解楊帆那小子的倔脾氣,簡直跟李二有得一拼。

如果李二真派人前往江南分權或者代替楊帆,楊帆那小子絕對不會坐以待斃。

想到這兒,房玄齡頭疼的不行,只能擔憂地道:“陛下,那些人對楊帆的彈劾只是捕風捉影,不理會便是。”

“如今江南剛開啟局面,就臨陣換將或者讓其他人前往,豈不是會寒了功臣之心?”

“楊帆是個什麼脾性咱們最清楚,雖然有幾分才華,也有幾分能力,但卻不會玩弄陰謀權術。”

“他現在把江南當成一個試驗基地,如果咱們把他調回來或者讓人插手,以其不知畏懼的脾氣,恐怕會撂攤子不幹,這樣豈不致使江南局勢糜爛,壞了陛下對江南的謀劃。”

房玄齡的勸解,讓李二陛下倏然沉默了下來,眼眉低垂,手中撫摸著面前的茶杯。

顯然,他心頭也有些猶豫不定。

良久,李二陛下才抬起頭,看著長孫無忌問道:“輔機,朝中有人建議,由朝廷派人前往江南擔任楊帆的副手,你有什麼看法。”

長孫無忌喝了一杯茶,清了清嗓子說道:“陛下既然問詢微臣,那麼微臣就說說自己的意見,當然,這些乃是肺腑之言,並無一點私心雜意。”

說著,整個人裝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李二陛下襬了擺手:“讓你說你就說,朕自有計較!”

對於長孫無忌既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的行為,隱隱有些不滿。

不過,李二還是很信任長孫無忌的。

雖說這些年長孫無忌因為家族的關係與那些世家走的很近。

但李二相信在大局面前,長孫無忌不會糊塗。

因為長孫無忌是有才華和眼光的,只要自己在位的一天,長孫無忌都不會背叛皇家。

這一點李二陛下絕對自信。

見自己的心思被看透,長孫無忌並不覺得什麼,組織了一下思緒以後便開口道:“陛下,在微臣看來,率土之濱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

“雖然楊帆去江南開啟了局面,但以前江南本就屬於大唐的事實改變不了,我們不能因為他有功勞就讓他在江南稱王稱霸。”

“楊帆不管是作為當朝駙馬,還是江南道大都督,他都改變不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他永遠是陛下的臣子。”

“陛下想讓他留在江南,那是對他的恩寵和信任,如果不想讓他留在江南,想來他也不敢有任何抱怨。”

“因此,那些彈劾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如何看待楊帆在江南的行為。”

“不過,依微臣看來,雖然楊帆頗有能力,卻年輕氣盛,朝廷派一個老臣持重之人去幫助他,其實也是為他好,反而能夠讓朝廷進一步掌控江南,陛下覺得呢?”

長孫無忌對於人心的掌控可以說是達到了極點。

即使是李二陛下,他也可以說是瞭如指掌。

這位皇帝既然動了心思,那他長孫無忌就沒必要故意針對和攻伐楊帆。

只是說了這些不痛不癢的話。

這些話雖然看起來不偏不倚,卻點中了一個事實。

意思就是說,這個大唐,這個天下都姓李,都是由你李二掌控的。

想不想派人前去江南分權,由你皇帝說了算,其他人都是放屁。

這話雖然聽起來平淡無奇,卻極大的滿足了李二陛下的虛榮心。

一時間,整個人感覺豁然開朗。

對啊!

這個大唐天下都是他李二的,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何必顧忌什麼。

既然覺得楊帆無視皇權是個威脅,那就派一個人前去分權就行了。

心裡有了決定,李二陛下整個人輕鬆了很多。

見此情景,房玄齡不由嘆了口氣。

長孫無忌對人心的掌控可謂是純青如火,整個大唐無人能比。

沒想到一向英明神武的李二陛下居然被長孫無忌三言兩語便帶偏了。

見到皇帝有了計較,房玄齡當然不會硬著頭再勸。

畢竟,再英明的皇帝也不會喜歡沒有眼力勁的臣子。

不過,看來楊帆以後要有挑戰了。

果不其然,皇帝猶豫了一會兒,又開口問道:“曾有御史建言,讓朕重新啟用樊國公段志玄,讓他前往江南擔任大都督長史,你們怎麼看?”

聽到這話,長孫無忌直接開口道:“一切由陛下決斷!”

說著,緩緩垂下了頭。

不過,從他低垂的眼眉裡,卻不時閃過一絲欣喜。

看來,他們的目的快要達成了!

段志玄此人,無論其帶兵作戰還是主政一方,都有著不錯的表現。

雖然段志玄屢次敗在楊帆手裡,但卻不能掩飾其優越的能力。

更主要的是,若是段志玄能夠重新被啟用,甚至去江南當楊帆的副手。

依照段志玄的性子,絕對不會放過把他兩個兒子弄成殘廢的楊帆。

即使皇帝可能會嚴令他不許對楊帆施展報復。

但是面對仇人,哪怕皇帝有御令在先,誰又能夠對自己的仇人無動於衷呢?

一旦這兩個傢伙湊到一起,絕對會有好戲看。

之前楊帆打算要在江南試點經濟區,關中士族徹底坐不住了。

他們之前不反對楊帆下江南,那是因為覺得楊帆在江南搞不出什麼大動作。

可現在,他們根本不曾想到原來江南的前景會這麼好!

海貿的利潤誰不知道?

原來是牢牢掌控在江南士族手中,他們關中世家只能眼熱不已。

可現在不一樣了!

楊帆在江南成立了海貿衙門,顯然以後江南的海貿,甚至整個大唐的海貿都由他說了算。

若是以前,關中距離江南太遠,鞭長莫及,也不想去染指。

可現在完全不同了!

一條條的水泥路已經開始在大唐主要的官道輔開。

如今從江南到長安,若是快馬加鞭,兩三天就能到達。

如此一來,關中世族當然不會放過這樣一塊到嘴的肥肉。

特別是楊帆的大唐皇家中央銀行計劃,那可是顛覆了時代的認知。

一旦統一用紙幣,以後朝廷豈不是掌握了經濟的命脈?

江南一切的一切,所涉及到的利益太龐大,關中世家豈會放過。

而關中世家向來與楊帆不對付,又插手不了江南的事情,所以只能使手段了。

當然,這些手段不可能放在明面上。

畢竟,楊帆是李二的人。

若是明面反對,豈不是相當於反對皇帝?

作為關中世家,當然不會如此短視。

要知道,皇帝是他們最大的靠山。

之所以與楊帆不對付,只是想從皇帝手中分出一些利潤。

於是乎,大家一商議,不能讓楊帆在江南一手遮天。

必須派過去一個人從楊帆手裡搶下來一些好處。

只不過人選並不好找。

因為這個人不僅要有一定的威望資歷,又能夠不懼楊帆。

想來想去,張亮就被提了起來。

所以說,此次不管是彈劾楊帆還是讓段志玄起復,背後都少不了關中世家的影子。

當然,之所以提議讓段志玄復出前去江南,還有另外幾個原因。

一方面,段志玄的兩個兒子都被楊帆弄成了殘廢,絕對算得上是不可化解的死仇,兩人絕對不可能有同流合汙的機會。

另一方面,段志玄跟隨李二南征北戰,為帝國立下了赫赫戰功,按資歷,絕對能夠壓制楊帆一籌。

如今皇帝既然提到讓段志玄復起,顯然心裡也有了這樣的打算。

既然事情幾乎都按照他們預想的方向發展,長孫無忌當然是欣喜無比。

當然,以李二陛下的英明,自然不會看不出其中的道道。

關中世家顯然是利用自己重舊情的心裡,讓自己重新啟用段志玄。

一旦自己真讓段志玄南下,必然會造成一種局面,那就是——段志玄爵高,楊帆官位高。

如此以來,江南的官員該聽誰的就成了一個難題,甚至有可能會造成混亂。

可若是自己不啟用段志玄,不給關中世家一點甜頭。

那麼這些人對於楊帆的針對絕對會不止不休。

權衡利弊以後,李二陛下還是進行了妥協。

關中世家作為支援他李二登上帝位的主要力量,李二不能不考慮這些人的意見。

雖然有可能把楊帆好不容易從江南士族手中搶過來的肥肉讓關中世家咬去一口,但那也沒辦法。

總比讓這些關中世家一直使絆子好!

雖然心裡有了計較,但李二陛下還是轉頭盯著房玄齡問道:“房愛卿有什麼看法?”

房玄齡苦笑一聲,說道:“陛下已經有了決定,又何必再問微臣的意見?”

“不過,微臣還是那句話,江南是由駙馬開啟的局面,不管是派誰去,都只能是作為輔助。”

“如果派去的人只會弄權,反而會導致江南大亂,甚至耽擱陛下的東征大計……”

話說到這裡,李二明白了。

很顯然,房玄齡也早已看透了其中的關鍵。

此次的彈劾,理由是楊帆對皇權的不尊重,其實歸根結底是關中世家對江南這塊肥肉想啃一口。

關中世家把段志玄推出來。

與其說是去皇帝派他去江南制衡楊帆,還不如說這是皇帝與關中世家對江南利益的分配。

房玄齡顯然也看出了其中的關鍵,所以只是警告了幾句,並不反對。

畢竟,楊帆在江南獨斷專行,不知道有多少眼紅心熱的人背地裡做手腳,這樣很容易讓人抓到把柄。

只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

既然關中世家想插手江南,何不大方讓對方的人進入,反而會少一些芥蒂。

看到房玄齡居然同意這樣的意見,李二覺得有些意外。

不過,卻與他心中大致的想法不謀而同。

畢竟,將段志玄派往江南,不僅能平息了關中士族的不滿,又能使楊帆不至於一枝獨秀成為眾矢之的。

想到這兒,李二端起茶杯悠然的喝起茶水。

看來房玄齡這個老好人也不老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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