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辰在紫容曾經居住過的天極宮見到了身穿黃色龍袍的老皇帝。

老皇帝身材偏瘦,面容清癯,發須花白,眉毛稀疏,眼皮耷拉,背部微僂,委實有些蒼老,然而他只是隨意的站在那裡,便將那件過於寬大的龍袍給穿活了,龍袍上的龍怒目圓睜,威風凜凜,他也不怒自威,氣勢天成,就像他天生就適合穿龍袍。

紫辰有點恍惚,這個老人……就是他的父皇?超過五年未見,他已經記不清楚“父皇”的長相,心裡也沒有把對方當成自己的親生父親,他猜老皇帝也是一樣,記不清他長什麼樣了,所以雙方見面之後都下意識的打量了對方几秒,確定對方是自己要見的人,這才一個露出慈祥的笑容,一個露出激動的表情,上前行禮。

“兒臣見過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這是紫辰說的。

“辰兒免禮.”

老皇帝扶了紫辰一把,聲音關切如慈父,“幾年不見,你長大了,成器了,父皇甚是欣慰,只可惜父皇沒能保護好你,這幾年讓你吃苦了.”

“兒臣不苦.”

紫辰淺笑,“兒臣能殺掉北寒戰神,阻止北寒南下,從而為父皇分憂,是兒臣一生的榮耀.”

在場的宮人都在暗暗打量紫辰,在心裡道,這位胡王原來生得這麼好看的,又這麼會說話的麼?這樣的人才,以前在一眾皇子中怎會默默無聞?老皇帝狀似感人的與紫辰寒暄了幾句後,拉著紫辰坐下:“辰兒,你失蹤已有半年,朝廷到處找不到你,父皇也極為擔心你,你好好跟父皇說說,你這半年都去了哪裡?都吃過哪些苦頭?”

紫容終於等到了這一刻。

他低頭喝茶,微微豎起耳朵,坐等紫辰說明。

紫辰早就想好了如何回答這個一定會被問到的問題,但他還是面露凝重之色,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我遇到了神眷者.”

神眷者?紫容抬頭,眼中精光閃爍。

老皇帝眼皮一掀,眼神都變得銳利了兩分,再無一絲老態。

“北寒刺客暗殺我的那日,我怕他們傷及無辜,便引著幾名刺客往僻靜無人的地方跑,而後被對方包圍,形勢於我極為不利.”

紫辰說得像真的一樣,“危難之際,有一個戴著面具、身披灰色長袍的女子突然出現,她帶來的高手將那幾名刺客給打跑了,我道謝過後便想回去,然而那名女子告訴我,如果我回去,不僅自己會有性命之憂,還會連累身邊的人.”

紫容和老皇帝不動聲色的聽紫辰編故事。

雖然他們不知道紫辰在這半年裡都經歷了什麼,但顯然,紫辰不可能讓自己陷入如此被動的局面,更不會跟他們說出實情,他們只想從紫辰的敘述中找到一些有用的蛛絲馬跡。

“我問那名女子何出此言,”紫辰繼續道,“她自稱神眷者,在預知裡看到我被很多黑影追殺,有人過來救我,也被殺掉,她能清楚的看到我的屍體躺在風雪之中,鮮血染紅了白雪.”

他看看老皇帝,又看看紫容,略顯躊躇:“她對預知的解讀是,朝廷有北寒的奸細,我若是現在回去,暗箭難防,最好的辦法是先在外面躲起來,待春暖花開之時,朝廷肅清了北寒奸細,局勢大變,我才有生機.”

“當然,我沒有輕易相信她的所言,問她有何證據證明她是神眷者,她說她就是預知到我今日會有這一劫,才等在這裡救我.”

紫容低頭喝茶,不讓另外兩個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老皇帝則保持著關切的表情:“如此說來,她的話倒是有一定的道理,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巧的事情.”

紫辰點頭:“兒臣當時也是這麼想的,心裡就有些相信她了,同時……兒臣心裡也有些害怕,害怕兒臣回去後會不斷引來北寒殺手,連累身邊的人尤其是連累五皇兄,便接受了神眷者的提議,躲進她安排的莊子裡,整個冬天都沒有出門.”

紫容在心裡冷笑,說得可真好聽,半年不見,紫辰編故事的本事和演戲的本事更顯精進,連他都挑不出刺來。

老皇帝雙手還是攏在袖子裡,頜首,表情甚為欣慰:“如此說來,那名女子便是你的救命恩人了,她現在何處,朕定要好好感謝她一番.”

“她早就離開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何處.”

紫辰也是一臉遺憾,“她帶我去的地方是郊外的一處莊子,莊子裡有一間秘室,我一直住在秘室裡,平素有下人照顧,只是不能出門,直至前兩日,神眷者前來看望我,說她預見我近期平安,可以回去了.”

老皇帝露出責怪的神色:“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未曾報答,怎能讓她就這樣離開?”

“父皇說的是.”

紫辰深以為然,“我問我該如何報答她,她將一名女子交給我,說這名女子失去了記憶,什麼都不記得了,讓我務必善待這名女子,如若將來這名女子恢復了記憶,她再找我要人.”

紫容適時參與父子間的對話:“神眷者自視甚高,不喜與皇室、官府有所牽扯,她可有說明她為何要救你?”

紫辰道:“我問過她,她說她也極為厭惡北寒人,敬我是條好漢,不想看我死在北寒人的手裡.”

紫容聽得腮梆子一陣發酸。

他都不知道紫辰的臉皮原來這麼厚,盡往自己臉上貼金。

“那名女子真是奇女子,連朕都想會會她了.”

老皇帝又問,“那座莊子位於何處,朕派人去看看,如若對方真是你的救命恩人,這恩情,皇家必定要給予回報的.”

紫辰報出一個地址。

半年前他回到京城的時候,事先讓人找好了那個莊子以及一名年紀、身形與他相似的男子,在他遭遇北寒殺手“襲擊”的一個多時辰後,那名年紀、身形與他相似的男子就住進莊子,在秘室裡生活,不出門,不見人,一直住到前兩天才離開。

現在,莊子裡的人已經全部離開,老皇帝派人去查那個莊子,只會查到那間秘室以及莊子確實有人住過半年的痕跡。

最終,不管老皇帝信或不信他的解釋,都挑不出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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