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聽見祝平孃的聲音,徐長安和陸姑娘都是一愣。

只因此時走進來的女子與她們認知中的祝平娘差距太大。

祝平孃的樣貌在花月樓雖然算不上是什麼花魁,可那媚色也染入了骨,眼神勾人。

但是眼前這個女人呢?雖然樣貌和祝平娘相同,但是氣質……如同勾欄女子與洛水之神的差距。

所以當看到進門女子後,陸姑娘呆呆的看著她。

燈火輝映女子如透明般毫無瑕疵的面上,更顯一分驚心動魄之美。

徐長安看到後,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儘管從一開始就不相信他能將祝平娘一拳給“打死”了,但是瞧見陸姑娘抱著她在那兒嚎啕大哭,徐長安一時間也很不知所措。

眼前這個,這個便是……前輩真實的模樣吧。

祝桐君。

倒是真的與先生畫中人一模一樣。

所以說方才被自己一拳打吐血的然後就沒氣了的……是分身嗎?徐長安瞧瞧看了一眼陸姑娘,只見她頂著梨花帶雨的面龐抬起頭。

抱著祝平孃的“屍身”,怔怔的看著新進來的這個祝平娘,目光都有些木然了。

就在徐長安以為誤會終於解除了,可以聽祝平娘解釋的時候。

陸姑娘看了看自己懷裡這個衣襟染血、面若白紙的“屍身”,又看了看身後那個完全不像是祝平孃的女人,做出了一個讓徐長安和祝平娘都驚愕的舉動。

只見她完全無視了活著的那個,面色忽地黯淡下去,噗通一下在“屍身”面前跪了下來,撲上去就哭。

這一下反而比之前哭的更厲害了,就好像後出現的這個是假的一樣。

聞著傷心,見者流淚。

徐長安:“……”祝平娘:“……”祝平娘柳眉忍不住抽動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氣,輕聲道。

“陸丫頭.”

她的聲音很好聽,若流泉出清溪,極盡溫柔,如同一個安慰傷心女兒的慈母。

徐長安哪見過這樣的祝平娘,一時間都呆住了。

連帶著陸姑娘的哭聲都停下來。

“祝……祝姐姐?”

她似是有些懵。

卻見祝平娘一改溫柔的模樣,呸了一聲後對著陸姑娘就是一腳,眼看她一個踉蹌啪嘰撲在地上,祝平娘當即就坐了上去,按著她的肩,抬起手就開始撕扯她的臉,一邊撕一邊罵。

“我讓你裝不認得我!”

“我這還沒死呢,你掉珍珠子給誰看呢.”

徐長安:“……”卻見祝平娘指著她那紅腫的眼睛,沒好氣的說道:“看什麼?姐姐我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光顧著哭有什麼用?倒是去長生閣給我定個香棺.”

陸姑娘:“……”“還裝嗎?”

祝平娘捏著陸姑娘的臉。

“……不、不裝了.”

陸姑娘面上一抹紅暈,斜著看了一眼徐長安,臉耳朵也紅了。

“現在知道要面子了,方才裝著哭靈棚不是挺像的嗎.”

祝平娘沒好氣的啐了一聲。

“也……也不全是裝的.”

陸姑娘在祝平娘扶著站起身。

“我知道.”

祝平娘取出手絹,罵罵咧咧的給陸姑娘擦了擦眼淚。

她當然知道。

至少在自己出現之前,陸丫頭真的是嚇壞了,後來眼看她沒事後又是巨大的驚喜,於是又哭了一場。

不過這兩次哭下來,總算是沒事了。

“小孩子一樣.”

祝平娘輕哼,瞪了徐長安一眼。

徐長安默默的走到一邊。

儘管他也一肚子疑惑,卻知道祝平娘是要和陸姑娘先說話。

“姐姐,你這是怎麼了……要嚇死我嗎?”

陸姑娘一臉後怕的看著地上那個“屍身”,實話說,她第一眼看見祝平娘被徐長安一下打吐血之後,是真的覺得天旋地轉,差點昏死過去的。

“術偶……算了,你當是雜書中的分身就行.”

祝平娘擺擺手。

“分……分身?”

陸姑娘愣了好一會兒,轉頭看著面前這個活生生的仙女兒,問:“那如今的不是分身?”

“嗯.”

祝平娘點頭。

“這樣啊.”

陸姑娘沉默了一會兒,才後怕的說道:“姐姐,徐公子,你們在鬧什麼么蛾子呢?”

說完還瞥了一眼地上躺屍的分身,纖細手指一戳,輕聲道:“用這個做食材?”

“滾邊兒去.”

祝平娘一頭黑線,隨後拍拍陸姑娘的腰:“去忙你的,具體的事我晚些與你細說.”

“……姐姐,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

“罷了,你們仙門的事兒,我也插不上話,沒事就好……那我就先過去了,不能讓雲姑娘等太久.”

陸姑娘走出兩步後忽然想起了什麼,又折返回來,饒有興趣的看著地上的人偶:“這分身,還真的與姐姐長得一模一樣哩.”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心思.”

祝平娘瞪了她一眼:“想都別想.”

“……可惜了.”

陸姑娘有些失望。

若是能將這個分身帶回去,洗乾淨之後晚上……用來抱著睡覺,豈不是和抱著祝平娘一樣?祝平娘搖搖頭。

這分身可不能隨意的給出去,與她繫結了之後各方面就是與她一個樣子,給陸姑娘還好無非是做個抱枕,要是落到秦嶺手裡……祝平娘輕輕打了個冷顫。

她都不用懷疑,真的讓秦嶺得到了自己的分身,當晚怕不是就要被擺成十八般模樣了。

正想著,祝平娘聽見陸姑娘說道:“祝姐姐,所以這些年與我在一起的,只是一個人偶?”

她看過去,便見到陸姑娘笑嘻嘻的,彷彿只是單純的問一句。

祝平娘絕世容顏上浮現出一抹清淡的笑意,愈發美貌不可方物,輕聲道:“是,只是一個人偶.”

“……”“不過,接下來就不是人偶了,我這不是來了嗎.”

祝平娘攤手。

“可不敢說您的不是,回去了.”

陸姑娘俯身行了一禮,眼神幽怨的往回走。

可她在路過祝平孃的時候,忽然伸出手抱了上去,踮起腳尖就在祝平孃的面上咂了一口。

“口水,髒死了.”

祝平娘嘴角微微抽著,惱怒的看著她。

“一會兒給您擦乾淨.”

陸姑娘揮了揮白皙的拳頭,雖然在笑,可是心情很明顯的低落。

顯然,在意識到自己身邊一直都只是個人偶後,心思細膩的女子都會患得患失。

隨著陸姑娘離開,祝平娘搖搖頭,心想晚上再好好安慰她,畢竟這件事兒本就是自己做的不對。

她還是有幾分心虛的。

畢竟她一開始派遣分身前來,的的確確是不想自己本體沾染青樓氣息……某種意義上,說她嫌棄這些姑娘也沒有錯。

當然如今是不嫌棄了。

一臉“嫌棄”的抹了一把面上的水潤,祝平娘轉過身,就和徐長安對上了眼。

徐長安:“……”偏過頭去。

他很想說一句,自己什麼都沒有看見。

“知道你現在一肚子疑惑,不過……等會再和你說.”

祝平娘走到人偶的面前蹲下,仔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樣貌和氣質,然後……徐長安就看見祝平娘氣質、眼神開始發生了變化。

從一個無法遮擋光華的仙子越發趨近地上人偶,直到……變得一模一樣為止。

不過幾息的時間,那個內媚的祝平娘就徹底迴歸了,她將人偶收了起來,然後在徐長安面前輕輕轉了一圈,嬉笑著問。

“長安,可和以往一樣?”

“一樣.”

徐長安點點頭。

“一樣就好.”

祝平娘點點頭:“我可不想被丫頭們疏遠……好了,其實方才也沒有發生什麼事,就是我臨時有事,離開了術偶一會兒.”

祝平娘簡單解釋了一下。

她反正是暫時是不想和徐長安“比試”了。

分明以往看他和其他人切磋沒有這種詭異特性的。

是因為開源了?還是說,徐長安和差不多境界的人比試不會觸發這種條件?是否是因為,她和徐長安之間明面上的修為差距過大,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祝平娘不甚確定,但是接下來她自然會慢慢驗證這件事。

在那之前,還是避免和他動手了。

好傢伙,說不得真的會死的。

可惜了,即使將琉璃身當做祭品被他破了,她想要看見那種玄妙的韻味依舊沒有出現。

嘖,白被破身了。

好虧。

“?”

感受到祝平娘幽怨的眼神落在身上,徐長安一頭霧水。

忽然有事,所以收回了分身上的意識?她是這樣解釋的。

徐長安雖然本能覺得有些不對勁,也還有許多疑惑,但是長輩都這樣說了,他還能有什麼辦法?還能追問不成。

話說,原來以往那個是人偶。

若非是親眼所見,他還真的很難相信。

若是雲姑娘也能有個人偶……算了,想什麼呢。

將雜思從腦海中驅除出去,就看見祝平娘手掌翻轉,凌亂的廚房彷彿時間倒流了似得,逐漸迴歸乾淨整潔的模樣。

方才那個意外,就在祝平娘刻意忽略中過去了。

“長安,你知道……太上忘情嗎?”

祝平娘問。

徐長安愣了一下,不知曉祝平娘突兀的是什麼意思,可還是說道:“情之所鍾,正在我輩。

而聖人忘情,最下不及情.”

此句是說,指聖人不為情感所動。

“聖人無情,我本一直也是這樣想的.”

祝平娘深深看了一眼徐長安。

所謂紫表聖人,可他哪裡有幾分無情的模樣?徐長安方才雖然沒有說話,不過他看著人偶時候眼睛裡的自責和後怕也是騙不了人的。

就是不知道,方才那一閃而過的……慾望是怎麼回事。

祝平娘啐了一聲,心想果然是男人,但是她太有自知之明瞭,知曉肯定不是因為自己。

估摸著是想起他家那雲姑娘了。

人偶?呸。

男人。

祝平娘強制自己冷靜下來。

掌門如今情感迴歸了,她有許多疑惑,那麼有什麼比問一個……失去了記憶的“仙人”更能解惑的?祝平娘便問道:“你怎麼看修仙時所謂的太上忘情.”

徐長安眨眼,奇道:“先前,不是有說過這個事.”

那時候,祝平娘問他若是修煉會讓人失去感情,他還會修煉嗎。

他果斷的就搖頭了,表示如果讓他失去感情,他寧願放棄修煉。

“今非昔比了.”

祝平娘啐了一聲。

如果他依舊覺得失去感情不好,就一定是不好的,是掌門走錯了路,如今回頭還不晚。

“所以,長安,你怎麼看修仙時候的太上忘情,可是走了錯路?”

“這……晚輩哪裡知曉.”

徐長安一臉無奈。

其實,他連修仙界中太上忘情代表什麼都不知道呢,怎麼能信口開河?但是眼看祝平孃的盯著他看,徐長安無奈的說道:“天底下哪裡有什麼聖人?”

“哼,取巧.”

祝平娘白了他一眼。

身為本體的祝桐君,這輕薄一眼,又豈是區區一個分身能夠相比的?徐長安卻苦笑。

不取巧,又能如何。

他是說聖人不為情感所動,所以聖人無情。

但是天底下哪有什麼聖人?所以,便不該有什麼太上忘情。

可這不是祝平娘想要聽見的,她偏著頭,盯著徐長安看了一會兒,嗔道:“天底下說不得是有聖人的,所以取巧也沒用.”

不過她沒有再難為徐長安了,簡單解釋了一下。

“聖人無情,不為情感所動,藉助道韻可以愈發貼近天道……此為太上忘情.”

祝平娘搖搖頭:“可這條路似是不好走,許多天生無情的人,卻也沒有見到能夠超脫一切,所以……是錯的?”

徐長安撓撓頭。

嘖。

聽不懂。

他現在只想做飯。

但是長輩問了,編也得編。

“天生無情?晚輩不太懂這些.”

徐長安說道:“常言道,沒有得,哪有舍?只有得到一切的人放下才可能超脫吧.”

天生無情之人得到的少了,即使放下,又能放下多少?祝平娘聞言,愣住了。

先得到,後放手,才是太上忘情?她半晌後才回過神來。

“是了,你說的有道理.”

他那樣的喜歡雲淺,將雲淺看做一切,看的比自己的一切都更重要。

按照他的說法,若是他放下了這個雲姑娘……會如何。

悟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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