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層之上。

腳下是圓潤青石,耳邊是流水潺潺,一襲紅衣的石青君走到泉水邊,將手放在腰間輕輕解開繫帶。

此處是她沐浴歇息的地方,至今為止只有兩個人上來過。

一個是李知白,另一個……就是方才差點闖了禍的祝桐君。

也許是因為天癸能加速修行的緣故,又或者是她走在前面後,只願意扶持女子,所以如今這個世道……臨近頂峰的都是女子。

石青君去了衣裳,披上浴衣後走入溫暖的靈泉,抬頭看著清澈的高天。

有時候,她也會想是否是天道眷顧女子,所以女子的路才比男子好走?她按照徐長安說的體驗生活,這些時日抽空有看了一些小說,諸如掌權者本身是男子,所以高層女子偏多的野書有不少。

按照書中的邏輯,難道天道本身喜歡女子,所以女子修行的路才好走,更容易走到它面前。

選妃?石青君看向身下的泉水,瞧著裡面那個面無表情的女人。

她居然也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了。

果然因為徐長安,最近的確改變了許多。

要知道,自打少女時期之後,她的心神就再沒有怎麼波動過。

乾坤境過後,對未來“道路”的迷茫衝散了一切,天地間彷彿有一種不可名狀的潛在力量,正在逐漸侵蝕、磨損她的神魂,導致她的感情在慢慢的消逝。

好處是,失去了大部分感情的她更為理智。

乾坤境尚且如此,那……再往上呢?會不會失去所有的情感,甚至失去身為“人”的模樣?那樣的她,還能算是人嗎。

而且不僅感情被消磨,到了她這個境界,已經可以很清楚的感知到再往後修煉便是不可名狀的恐怖、恐懼,就好像萬千登仙之道全都死了。

三千通天路已斷。

哪裡來的謫仙人?她曾經確切的認為,從古至今就不存在仙人。

所以對於人而言,乾坤境就是終點,上面的路是一片死寂,是徹底封死的。

這件事,在她初入乾坤境還保有些許感情的時候曾經與桐君那丫頭說過——那時候的祝桐君也是冰冷無感情的模樣,與她最為相像,甚至祝桐君是被她看做是傳承者的。

可是……祝桐君在知道這個訊息之後,逐漸就變了,變成了石青君再無法理解的世俗模樣。

嗯,李知白大概也不甚清楚,就因為她的一句話,桐君那孩子害怕會像自己這樣失去感情,然後近乎發洩的一頭栽進了青樓這個情感混雜之處。

“……”石青君偏著頭。

其實自己也變了啊,只不過,這種變化變的得比桐君晚了許多。

如今,她修為雖然下降了兩成,但是感情卻在逐漸迴歸,在徐長安的推薦下喜歡上了插花、看書。

以往這個純粹用來修煉的近乎仙品的泉水,現在徹底淪為沐浴之所。

她已經記不得多少天沒有吸收泉水裡的道韻,只是單純泡澡了……甚至,因為總是自己一個人,她也想要有一個閨蜜。

有嘗試過去找李知白說說話,可那孩子過於尊敬她,無法與她成為朋友。

所以,她將目光放在了某個“無法無天”的雲姑娘身上。

於是。

徐長安的出現,改變了她的一切,讓她知道了自己的推測極有可能是錯誤的,讓她覺得並非是上方沒有路,而是急功近利的她走錯了路。

徐長安給她帶來了感情,證明往上走的代價並非是失去感情。

而他的秘密,也證明了天下極有可能是存在仙人的。

單單是這兩點,他在石青君心裡的地位就要遠超任何存在,這已經無法簡單用磨刀石、鏡子去形容了,於石青君而言,徐長安的存在更像是“道標”。

如黑暗中驅散迷霧的燈塔。

只不過……這個燈塔見識了她所有的狼狽,而且還讓她間接失去了五分之一的修為。

嗯,即使如此,石青君也沒有任何試探徐長安的想法。

畢竟與其他人不同,她可是親眼看到了他和那雷劫的關係,完全沒有試探的必要。

“……”石青君輕輕攪動泉水,感受著波紋緩緩散在自己身上。

還有一件重要的事。

她沒怎麼試探就丟了兩成修為……若是出手試探了,還不知道會怎麼樣。

她現在的修為還是很有用的,不能恣意揮霍。

青州還能安定一是因為她在,二,那位魔門乾坤境被能夠封印所有修為的天劫嚇破了膽,尚未察覺她修為不進反退的事實。

而在這種一碰就碎的平和下,乾坤境之下的巔峰戰力,如同李知白、祝桐君和朝雲宗各大峰主……就很重要了。

所以她在見到祝桐君居然敢出全力試探徐長安後,才立刻就將視線投過去,擔憂她也會像自己那般遭受心劫。

幸運的是,桐君興許是修為不夠,所以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

“呼……”石青君感受著泉水的溫熱,吐出一口熱氣,她伸手自虛空中取出一顆養顏果,看了一會兒後,沒有下口。

她以往很“喜愛”吃養顏果。

這乍一看會很奇怪,因為她分明失去了感情,又怎麼會有喜歡吃果子這種愛好?可實際上,養顏果極為特殊。

它本身是祝桐君曾經歷練時得到的獨特種子,因為培育出來之後不能增長修為,味道也一般,種植過程疏導靈氣還極其繁瑣,唯一值得說的就是對於塵世的女子來說有美容養顏的作用——這有什麼用,得不償失。

所以在暮雨峰之外的地方几乎見不到。

暮雨峰也是因為祝平娘喜歡吃,才會有。

實際上養顏果的秘密不止如此。

只要方法得當是可以在果實中品味到培育果實之人的感情的,梳理靈氣時的感情越是炙熱,果實的味道便越好……當然,就算這條被人知道了也沒什麼,依舊是個廢物屬性。

但是……對曾經失去了感情的石青君很有意義。

她會用吃這種果子,體會其中感情,提醒自己身為“人”的身份。

因為是這樣的果子,秦嶺才在院子裡種了果樹想要拿給祝平娘吃,卻沒有被祝平娘說過滿意……畢竟對於能夠感受到其中感情的祝平娘而言,說好吃就等於接受告白。

也是因為如此,秦嶺發現祝平娘願意吃徐長安種的養顏果後,告訴他已經被祝平娘視為嫡系。

“……”石青君看著手中的果實,將其輕輕丟入空間中。

如今,找回了感情的她卻是不需要再吃這種東西了。

因為只是普通姑娘培育的果實。

如果是徐長安種的果實,她當然很感興趣,甚至她還讓李知白幫著自己問徐長安要一些……不過因為徐長安覺得他頭一次種養顏果,不能讓李知白吃試驗品,所以並沒有“交貨”。

是說先將養顏果拿給祝桐君……不,祝平娘了?畢竟是祝平娘讓徐長安種的。

正想著,石青君青蔥一般的手指在空中微微劃過,一團水流平鋪在空中化作水鏡。

只是……水鏡中照出來的樣子讓石青君整個人呆了呆。

在怔怔看了幾秒後,石青君果斷的將水鏡關上。

方才的畫面裡,正是祝平娘壓著徐長安,拽著他的衣領使勁搖晃的模樣。

因為主要是去看祝平孃的,所以她沒有瞧見別的,目光所及之處就是祝平娘心口的衣裳全部擠壓在一起,本來就保守的衣襟都被擠出了口子,好身材一覽無餘。

石青君低下頭瞧了自己一眼。

自己作為女子,身材也極好。

之所以在意這個,是因為按照暮雨峰交朋友的規矩,長得好看才受歡迎。

可惜她的好看對李知白沒有什麼效果。

“……嗯?”

石青君偏著頭,手掌貼在自己的側臉上待了一會兒,隨後忽然意識到什麼,取出一個鏡子,看向自己成熟的面容。

仔細看過去,她的眼睫輕顫,一滴雨露滑落,她眨了眨晶瑩的眸子。

載營魄而登霞兮,掩浮雲而上徵。

這句以往形容她修煉所用的句子,如今卻可以用來形容她的臉龐。

白皙面上染起了紅暈。

自己怎麼臉紅了。

“……”桐君那丫頭在做什麼呢。

石青君心想四周還拉了簾子吧。

若是以往,她絕對不會多想,但是如今的石青君和以前也不一樣。

她覺得自己似乎在書上見過類似的場景,有妻子的男子與嫵媚的女子什麼的——在看書然後對應現實這一點上,她和雲姑娘興許真的可以成為朋友。

——簾子裡會很有趣嗎?石青君不知道。

再看一眼?她眼睫扇動了兩下,熟練地再一次開啟了水鏡。

可惜的是,畫面變得正常了起來,祝平娘沒有再欺負人。

石青君看了一會便關上了鏡子,不知是不是在失望。

自己有些不對勁。

是感情的反噬嗎?石青君對於自己的改變起了警惕,準備回去好好檢查。

只是才站起身,她便愣了一下。

男子身邊的女子多?還記得徐長安身邊的天劫,天劫那種平和甚至是順從的模樣,真是仙人……?石青君方才提過,掌權者給自己選妃的事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但是有那麼一瞬,她的確產生了‘女子多是因為徐長安是男子’的想法。

天道垂憐女子。

搖頭。

自己最近雜思真的多了。

需要閉關。

——祝平娘看著面前這個好看的少年人,心跳略微加速——氣的。

她當真是越想越氣。

但是一想到眼前這個少年是她一手帶去朝雲宗,親眼看著慢慢成長的,便在心裡安慰自己。

“自家的小輩,不能生氣……自己喜歡的……不能生氣、不能生氣……”她自打來到北桑城丟下了祝桐君的名字之後,彷彿連以往那清冷的性子和深不見底的養氣功夫都一併丟掉了——祝平娘心裡知道,她如今容易情緒波動,只是因為她在放縱自己。

仔細去想,徐長安也是很無辜的,畢竟按照李知白給她的資訊,徐長安對於自己身上的事情也一頭霧水,甚至因為掌門故意的隱瞞,徐長安都不知道他如今的天賦究竟如何,還以為自己只是修煉速度快了一點的人。

祝平娘深吸一口氣,捂著心口盯著徐長安看。

她覺得……似乎能夠理解。

如果自己是天上的仙人轉世,那麼大機率也會將記憶封存起來。

不然應當會無趣,而為了一切行為都符合自己內心不會受人操控,對於精神識海的封鎖也是很有必要的。

難道這就是真相?可天底下若是有仙人,是否說明掌門許久之前與她的那場談話……是錯誤的?乾坤境上面並非是一片死寂,而是另有道路?想到這裡,祝平娘心裡起了巨大的波瀾,她倚在身後的簾子上,問道:“小長安……你很奇怪我方才是怎麼了,對吧.”

見到祝平娘總算是正常了一些,徐長安鬆了一口氣,點頭應聲。

說實話,方才被祝平娘那樣看著,他總有一種對方會上來打自己一頓的錯覺。

“其實沒有什麼大事,還是你那點天賦上的.”

祝平娘努力讓自己語氣平靜。

“我的天賦?”

徐長安若有所思。

對於自己的靈臺他也知曉一些,似乎是說他的靈魂體穩固非常,不會被幻境和各種內景所影響……正是因為這個特徵讓他在暮雨峰上成為了最合適的“磨刀石”,經常接到工作。

而對於自己靈魂體異常強大,徐長安其實並沒有覺得奇怪過。

小說上不是經常寫“兩世為人”的人靈魂體就該天生強大?他好歹是活過兩輩子的,雖然上一世沒活多少年,但是靈魂厚重一些,很正常不是嗎。

祝平娘在一旁瞧著徐長安思索的模樣,眼睛眯起了一些:“小長安,你難道就沒有想過……你的靈臺為什麼和普通人不一樣?”

“想過.”

徐長安搖頭:“只是想不明白.”

“也是,誰讓你什麼都不知道呢.”

祝平娘忽然想與他說說修行之上的事情。

畢竟掌門都認為他是仙人轉世,聽聽他的想法,也許會很有趣。

“長安,你說……修行的盡頭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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