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熱鬧會引火燒身,這並不奇怪。

可他只是旁聽,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更沒湊什麼熱鬧,火怎麼就燒到他的身上了呢?看著眼前女掌櫃拿著一沓銀票瞧著自己的模樣,徐長安愣住了。

見面禮?似是秦嶺給他見面禮,他能夠理解,也願意接受……可面前這個掌櫃,是以什麼立場,又是因為什麼要給他見面禮?徐長安懵著,祝平娘卻看出了一二,她嘴角抽了抽。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女掌櫃給徐長安銀錢一幕,頗有幾分老母親見到女兒拐了男子回家後,給女婿見面禮的感覺。

只是……誰是誰的孃親?她把小姑娘從小養到大,難不成是給自己養了個媽出來?“死丫頭,沒大沒小.”

祝平娘趁著徐長安沒有反應過來,走過去一把掐住了女掌櫃纖細的腰肢,另一隻手順勢奪下銀票,嗔道:“與你有什麼關係.”

女掌櫃給了徐長安一個歉意的眼神,旋即轉頭看著祝平娘,輕聲道:“公子也幫過店裡的丫頭,我這個做姐姐的,給些銀票做謝禮還不行了?”

她說著,便眯著眼睛,在祝平娘耳邊壓低了聲音,用只能兩個人聽到的聲音說道:“姐姐……公子沒意見呢,您莫要吃我的醋.”

祝平娘:“……”徐長安:“……”咳。

徐長安能感覺到脊背忽然發涼,他知趣的看向窗外,視線落在花園裡那可可愛愛的狸花貓身上。

“姐姐?”

女掌櫃感覺到氣氛有些怪異,眨了眨眼。

“丫頭.”

祝平娘白皙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徐長安,最後停留在女掌櫃的眉心,平靜的說道:“這兒……只有你這個丫頭是普通人.”

女掌櫃愣了一下,說道:“意思是公子能聽得見?”

“廢話,你說呢?”

祝平娘現在就是想要將自家丫頭的嘴給撕了。

“我錯了,不過您頭上這小花戴著,也怨不得我.”

女掌櫃回過神來,不過卻沒有一丁點認錯的語氣,反而有一種攤開來說的爽快:“姐姐,我方才開玩笑呢……不過,這銀子還是希望公子能收下.”

祝平娘回頭看了一眼徐長安,發現他正盯著貓兒看,滿意的轉回來,說道:“他也是仙門,要你的銀子做什麼.”

“我給公子什麼不是看他要什麼,而是看我有什麼.”

女掌櫃說道。

表達感謝很重要。

而銀錢對於她而言已經是很重要的東西。

“公子若是不喜歡銀錢,我也可以獻一首曲子.”

女掌櫃說道。

“邊涼快著.”

祝平娘嘖了一聲,對於自己教出來這種不知曉厚著臉皮佔便宜的丫頭表示無奈。

徐長安不過是平日裡有空幫了丫頭們一些小忙……其中大部分還是替她做的。

但是她們也能記在心裡。

“行了,長安,給你的,便拿著吧.”

祝平娘拿起銀票,輕輕丟到徐長安面前。

徐長安點點頭,收起了銀票後對女掌櫃表示了感謝。

“那就這樣.”

祝平娘一隻手抓住了女掌櫃的衣領。

一襲長裙瞬間提起,讓女掌櫃身體的輪廓暴露在空氣中,而伴隨著她的驚呼,祝平娘手心出現了一條軟鞭和一根明晃晃的戒尺。

祝平娘面帶溫和的對徐長安說道:“長安,你先去南邊小園子棋亭等一會兒,我教訓了丫頭就來.”

徐長安眼角隱秘的抖了兩下,不過還是起身,拱手行了一禮準備離開。

讓徐長安沒有想到的是,在這種情況下,女掌櫃還能保持優雅,儘管脖子上已經被衣領勒出了一條紅印,她還能平靜的對徐長安告別。

“徐公子慢走,讓您笑話了.”

“……”——徐長安走出茶館外。

一向以靈臺穩重的他,不免也有幾分重見天日的恍惚感。

彎下腰抱起一隻正在花園裡曬太陽的狸花貓,忍耐已久的他輕輕將頭埋進貓兒的脖頸,深吸一口氣後感受著小傢伙在踢著自己的心口,便換了一個舒適姿勢抱著它。

隨著貓兒逐漸安穩下來,徐長安嘆息。

他……方才都看到、都聽見了什麼啊。

徐長安無比確認,他此時就處在胭脂水粉遍地的青樓,因為就連他懷裡的這隻貓兒身上都帶著淡淡的胭脂氣味,想來是這裡姑娘們留下的。

徐長安往茶館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裡面正在發生什麼事情呢……方才祝前輩面上的怒氣可做不得假。

暮雨峰的掌權人被青樓裡的姑娘氣到呼吸急促,若非是親眼所見,這種事情說給誰聽……誰也不會相信的吧。

這就是勾欄裡姑娘們的相處方式?實話說,即便是祝平娘要打人、惱怒了,他也沒有感覺到一絲一毫不妥之處,反而……從一開始,那房間裡就洋溢著幾乎要滿溢位來的“幸福”。

她們是幸福的。

徐長安偏著頭,看著懷裡的貓兒被自己撓著發出舒服的呼嚕聲,心想幸福其實就是這樣簡單的東西。

徐長安抱著貓兒在黑白棋亭中坐下,看著眼前這個經常被使用,棋盤都有些掉色的亭子。

他大概能夠想到,偶爾休息時,花月樓裡姑娘們在這裡對弈,旁邊有撫琴、聊天、擼貓的。

也許,還有某個分明是長輩,卻被丫頭們以下克上,經常被調戲的祝前輩。

他將昏昏欲睡的狸花放在自己腿上,捏起一顆棋子輕輕落在棋盤上,隨後自己與自己下了起來。

“真好啊,這個地方.”

徐長安自弈著,思緒有些飛躍。

他開始能夠明白祝平娘一個仙門為什麼要呆在這裡不回山門了,對於暮雨峰的姑娘來說,的確沒有比勾欄更適合煉心的地方。

從他的角度去看,他所認識的、暮雨峰裡的人應該都會喜歡花月樓的生活。

也就只有溫梨、李知白這種不行。

落下一枚白子,徐長安微微皺眉。

花月樓是個好地方不假,但是這個“好”也是相對的,他作為外人,瞧見的只是美好的一面,而背後那些東西他看不見。

但他是個知趣的人,人家只願意將好的一面給他看,他自然不會去討嫌想不好的。

所以。

如果祝前輩一開始就有意讓他跟著遊園,那麼讓雲姑娘不要隨著他一起的確是非常明智的決定。

徐長安盯著棋盤看,沉思著下一步應當怎麼走,之後又落下一枚黑子。

他在自己與自己下棋。

很無聊。

這真的很無聊。

但是,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儘可能的掀起思維風暴,讓自己的大腦全速運轉,讓他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自己方才聽見的……祝平娘對李知白的心思。

先生將她當好姐妹。

她卻……“長安,久等了.”

祝平娘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徐長安手中尚未落下的棋子猛地一抖,盡力讓手穩下來後落子。

徐長安抬起頭,就看到祝平娘一副事後的模樣,面上帶著舒心的笑意,走過來的同時做著將軟鞭往腰上纏的動作。

“你在想什麼呢.”

祝平娘低頭看了一眼棋桌上的棋子,眨眨眼後解釋道:“我當著她閨女的面,狠狠抽了她一頓.”

字面上的意思。

大概是狠狠教訓了一頓,沒有個十天半個月都坐不下來的那種。

“……”打一頓徐長安能理解,但是當著掌櫃女兒的面,徐長安一時間有些懵。

“也莫要覺得姐姐我狠心.”

祝平娘在徐長安對面坐下來,撐著臉看著他自己與自己下的這一盤棋,說道:“那妮子從一見面就在刻意惹我生氣,你能感覺到吧.”

徐長安不知自己該不該接話,不過猶豫了幾息後還是點頭。

他也能看出來,女掌櫃從中途開始的確有意在惹祝平娘發火,他以為是二人的相處模式,原來是故意的?“她皮癢了,我就教訓她一頓.”

祝平娘搖搖頭,將徐長安下了一半的棋打亂,把棋子挨個放回棋盤中,同時說道:“我打了她一頓,也讓她閨女瞧瞧,讓小丫頭知曉入了花月樓後……是要捱打的.”

至於說能不能阻止小姑娘入花月樓的決心,那就不是她能關心的了。

至少,她打一頓討人嫌的姑娘,心裡舒坦了。

而被打的女掌櫃回憶起了以往的事情,疼歸疼,但是也很高興。

只有小姑娘看著孃親被打到下不來床,嚇得小臉發白,躲在角落瑟瑟發抖。

徐長安若有所思……原來是嚇唬小丫頭嗎?不過……這應該沒什麼用吧。

徐長安總覺得就祝平娘在花月樓裡的人氣,小姑娘就算看到孃親捱打,也只會認為是她孃親犯了錯,而不是祝平娘欺負人。

“總之事情與我沒有關係了,與你更沒有關係.”

祝平娘攤手。

“前輩說的是.”

“……”感覺到周身的氣溫忽然冷了下來,徐長安這才苦笑的說道:“姐姐說的是.”

“這還差不多.”

祝平娘溫和的笑著,將手伸到徐長安的面前:“拿來吧.”

徐長安沒有猶豫的將女掌櫃給的銀票還給她。

“聰明.”

“這些都是丫頭們的血汗錢,自然不能讓你拿去,反正你拿去也沒有地兒用.”

祝平娘嘟囔著:“再說,你幫丫頭們的忙,有不少都是我吩咐的……她不知謝我,就知謝你了.”

她在埋怨,帶著幾分小女兒家的脾氣。

徐長安能說什麼呢。

他什麼都不想說,他現在只想早點從祝平娘和李知白中間脫離出來,好好求祝平娘把雲淺修行的事情給辦了……但是很明顯的,祝前輩不打算放過他。

“長安,方才那妮子,你覺得她怎麼樣.”

祝平娘忽然問道:“好好說,我想聽真話.”

“嗯.”

徐長安點頭,說道:“是很聰穎的人.”

“我教的當然沒有笨人,我是問你,喜歡她嗎?”

祝平娘偏著頭:“喜歡,或者不喜歡.”

“喜歡.”

徐長安坦然的說道。

知足的、知道自己要什麼並且願意為之付出努力的人,徐長安一直以來都抱有極大的好感。

他眸中澄如明鏡,不怕被誤會。

“對吧.”

祝平娘得意的說道:“能讓你這孩子都覺得喜歡的人,是我教出來的哦.”

女掌櫃是,柳青蘿也是。

祝平娘很滿意,也很得意,可惜徐長安不是她的平輩,無法出言誇讚。

“不過……”祝平娘話鋒一轉:“長安,花心的男子可不討人喜歡.”

“姐姐別取笑我了.”

徐長安無奈。

“你也知道是取笑,方才看了我這麼多的笑話,我笑你一下,也算是有來有回.”

祝平娘伸了個懶腰,看著趴在徐長安腿上小憩的狸花貓,說道:“嘛,花心的男子不討人喜歡,但至少我是喜歡的……嗯,這話雲姑娘在不能說,便現在說好了.”

徐長安只當沒有聽見,但是離得近了,他才看見祝平娘腰上那軟鞭上都破了一些。

下手……太狠了吧。

“別看我,她想從這兒弄阿白給我的丹藥,不挨頓打怎麼行.”

祝平娘和藹的笑著。

‘阿白’?是在說他先生吧。

“不對,當著你的面不能這樣喚她,要給她留些面子.”

祝平娘搖搖頭,幽幽的看著徐長安:“朝雲宗端坐霜天的李仙子一定不敢相信這樣的孩子是我能教出來的吧……長安,你回山之後,一定要將今日的事兒好好與她說.”

讓李知白知道,她沉迷於青樓,不是沒有理由的,更不是墮落到沉迷。

徐長安:“……”來了。

與先生有關的事情,它來了。

徐長安點頭的同時,心裡一凜。

他提起全部注意力,準備迎接祝平孃的審問,卻不想祝平娘說道:“說事兒,少了酒總覺得不對勁……但是與你這孩子一起吃酒不像話,看你喜歡下棋喜歡到自己與自己玩,那就來一盤吧.”

“來一盤?”

祝平娘低下頭,敲了敲棋盤。

徐長安沒意見,和女子下棋,他在山上做的最多的就是這個。

“嗯……我讓你,落子吧.”

祝平娘本著不欺負人的想法,示意徐長安先下。

以古棋的規矩,先手有極大優勢,而徐長安也習慣了被讓,拈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盤右上角的星位上。

古棋,白棋先行。

只是,徐長安落子半晌後,也不見祝平娘行動,他抬起頭就看到祝平娘正撐著臉笑吟吟的看著他。

“我忘了說了,這次黑子先行.”

祝平娘勾著嘴角:“長安,你要執白嗎?”

執白……?知白。

嘶。

女人啊……這點小事也要惦記。

還是雲姑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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