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中,秦嶺完全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什麼事情,她將想要讓徐長安帶給祝平孃的信箋交予。

徐長安這邊眼神呆滯,還在想丹藥的事情呢,畢竟……固元丹真的是個好東西,以他現在剩餘的靈石和貢獻點,只怕一顆都買不起,而秦嶺給的那些夫妻用品……他沒有徹底鋪開看,但是保守估計也有快二十顆。

他完全不懷疑秦嶺的話,而且李知白的確是個很好的丹師,是不是好東西……徐長安只要將丹藥拿給李知白看一切就很清楚了。

所以……他此時真的起了,讓雲姑娘吃上幾顆的想法。

只是些胭脂罷了,就算有一點特殊的作用,但是本質上……應當與他給雲淺買的那些只能穿給他看的薄紗裙沒有分別。

丹藥吃了會讓姑娘更好看,薄紗裙也能讓姑娘更好看,說起來,玉露酒也能讓姑娘更好看。

丹藥是促進溫存之物,是入夜前後可以使用的東西。

薄紗裙也是,姑娘偶爾穿一次。

玉露酒雖然次一些,但所謂“舉杯需盡歡”不是一句空話,酒水,一直以來都是他和雲淺之間矜持的“暗號”。

這麼一想都是誘惑人的物件,誰不比誰高貴。

所以……似乎,可行?那可是固元丹啊!!!徐長安在這一刻,彷彿嗅到了固元丹那甜到讓人迷醉的香味,彷彿看見了雲淺在固元丹的幫助下,下丹田水到渠成的就開闢成功了。

“……”在這一刻,徐長安完全沒有一丁點的心思去想雲淺吃了這丹藥後會起的反應是不是好看的。

他……本來也就這點出息,事關雲淺,總是要這樣的。

——徐長安沒有出息。

所謂子隨父……不,該是誰是子還不好說。

總歸,他身上的系統也沒有什麼出息,簡單來形容,這一刻的系統,就像是一個可愛的小姑娘被惡徒持刀堵在小巷子裡,背靠著垃圾桶瑟瑟發抖的看著惡徒,隨時可能嚇到昏厥。

至於說持刀之人,不是兩百斤的壯漢,也不是窮兇極惡的尖牙者,而是一個滿眼愛意、身材很好的女子。

修為……不過是中游,居然也做了惡徒。

從古至今,滄海飛塵,掩蓋了太多的歷史。

事實上,在這個世界上有許許多多無惡不作、所行罄竹難書的“惡徒”。

有妄圖攜宗門飛昇、不計後果的蠢貨。

有弒殺仙神的叛逆狂徒。

有焚山煮海,窮天地之靈氣煉製丹藥的貪婪之輩。

有想要將非我族類的萬千族群直接滅種的暴君。

更有不可名者企圖斗轉星移,逆轉生死,將規矩踏在腳下。

因為已知的時間長河實在是太久,所以惡徒數不勝數。

他們儀態萬千、目的各不相同,手段更是有著天淵之別,而這樣的存在只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他們所行的罪惡之事全都無法用言語形容。

而且,他們的修為全部都到達了極點……可這些就是罪惡的盡頭了嗎?事實並非如此。

惡人的定義有許多種,但若是將雲姑娘比作惡人,那麼與她站在對立面、攛掇徐長安給雲淺使下流之藥的秦嶺毫無疑問的是好人。

惡,本質是立場的對立。

在天地至理、無常大道的眼裡,秦嶺絕非是好人,她簡直是天底下最恐怖、最邪惡的存在,單單是這個念頭就足以讓整個世界被雷劫劈成齏粉。

得是什麼樣的惡徒,才能想出來讓徐長安給雲淺使藥這種可怕的事情。

在這一刻,秦嶺以薄柳之身,一舉跨越了上面那些宛若深淵的惡。

倘若世界上有“深淵”,那麼秦嶺就成為了“深淵”本身,她所教唆之事,是古往今來最黑暗、最邪惡的事情,是讓神明聽了都顫抖不已的惡行。

畢竟,弒殺神明的惡徒也好、鎮壓千古的暴君也罷、即便加上煉化山河的邪修,在天地眼中,也不過是“小打小鬧”,他們的敵人的階層很低。

而秦嶺站在了萬物的對立面。

事實證明,能夠做多大的壞事,全部取決於人心,與她們的實力沒有任何的關係。

也就是被雲淺喚一聲師叔、且被徐長安敬愛,被寵愛的有恃無恐,不然單單是產生這個心思,就已經成為了萬物之敵,即便如此,在朝雲宗上方不知千萬裡處,金色雷電化作劫難,似乎隨時要落在秦嶺的頭上。

沒辦法,因為徐長安還真的心動了。

他算是被秦嶺說服了,將這些姣物當成普通的胭脂去看。

隨著時間若溪水一般流逝,月光撥開層層雪雲,映照的地上的積水閃爍著令人不安的光輝。

世界上大抵沒有什麼看著事情慢慢發生更讓人不安的。

天地萬物只能將驚慌吞嚥入腹,被迫、安安靜靜的做一個旁觀者。

——窗外無風,淺雨停歇,這一幕怪異的場景瞞不過秦嶺的眼睛,她注意到卻沒有太過於在意。

誰讓最近的天氣就沒有正常過。

但是……也不知是怎麼得,她總覺得脊背發涼,外面過於安靜的環境泛著一股子死寂,讓她臉色都浮現了些許慘白,緊抿的嘴唇傳來冰冷的寒意。

秦嶺能夠感覺到,心臟節拍急促地跳動著,就像整個安靜的環境裡只回蕩著自己的心跳聲一樣,越聽就令她越加慌張。

那種彷彿被什麼東西直直壓住的感覺,讓她忍不住往徐長安身邊靠了靠。

“呼……”靠近了徐長安之後,秦嶺感覺自己的不安消散了許多,她眨眨眼。

她無法理解這種感覺,想了想,覺得是因為讓徐長安這個小輩給自己送“情書”,很沒有面子,而一想到祝姑娘會看自己寫的那些不知羞的話,擔心被厭惡,所以儘管知道祝姑娘不會那樣,仍舊會不安的想去死。

也沒有辦法。

這真的是很好的機會,徐長安是祝平娘十分喜歡的少年,哪怕是看在他的面子上,這封信,她也是會收下的。

在這一刻,當師叔的被大勢壓的瑟瑟發抖。

徐長安依舊想著固元丹。

秦嶺咳了一聲,往徐長安相反的地方挪了一下,輕聲道:“小長安,你可不許看我寫了什麼.”

徐長安回過神來,無奈的說道:“師叔,您說什麼呢.”

再怎麼說,他也不至於會偷看師叔的情書吧。

“不,我的意思是……”秦嶺沉著的冷靜想起了某個可能,顫了顫:“你將信交給祝姑娘的時候,記得別讓她當場開啟,不然……她說不得會當著你的面讀出來.”

秦嶺這種話都和徐長安說了,足以見得,她是真的沒有想過自己要在晚輩面前保留一絲的面子。

“師叔,祝前輩不會做這種事情的吧.”

徐長安睜大了眼睛。

“那是對你.”

秦嶺想起了一些往事,輕輕嘆息:“你想想勾欄裡的姑娘,她在這種事情上可不是什麼好人家,我纏著她給她添了麻煩,不知要怎麼羞我呢.”

而且,秦嶺可沒忘記,祝平娘本來送給李知白的玉露酒落在自己的手裡……一定會更不爽。

雖然,事後還會想法來哄她,但是……這也算是姑娘的惡趣味吧。

“……我知道了.”

徐長安點頭,表示自己知曉了,讓秦嶺安心。

秦嶺望著徐長安凝重認真的表情,在徐長安不解的眼神說道:“就這樣……你要留下來陪我吃一杯嗎?”

得到了玉露酒,當然要好好喝一杯。

“師叔,我就算了吧,時候也不早了.”

徐長安搖搖頭。

“本就是客套話.”

秦嶺給了徐長安一個淺淺的白眼:“你今日幫了我許多,非要我主動說……你該走了,不要擾我吃酒的興致嗎?”

“師叔說的直接點,長安也好懂.”

徐長安無奈。

“你小子,行了,這次的情我承了,幾顆丹藥好不夠,以後有什麼好東西,我再予你留意著.”

秦嶺擺擺手,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李知白開封過的玉露酒。

“長安告退.”

徐長安帶著些許微笑,有些戀戀不捨的看了一眼屋子角落趴著休息的小奶貓,隨後轉身離開。

——“……”徐長安離開之後,那種大勢裹挾著不安再一次當頭壓下,就好像是一個個全副武裝的獄警,死死看守著秦嶺這個惡人。

但是看著酒水,秦嶺一點都不害怕了,她鄭重的梳妝打扮好,漆黑的長髮束了一個低馬尾,隨後她拿起酒杯,一隻手將耳側垂下來的頭髮捋到耳後,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

酒的味道……並吃不出什麼來,只是給她的面上添了一層紅暈。

秦嶺忽然想起了徐長安。

其實她一個人的時候是吃過那些藥的。

就好像不穿的衣服不會放在手邊衣櫃裡一樣,不吃的姣丹,為什麼要好好的收起來?所以,那些有著固元丹效果的姣丹,對她而言也是珍貴之物。

但是……她為什麼要將那些丹藥送給徐長安呢。

自然是因為有了更好的東西。

秦嶺看著酒盅中那些盪漾著波紋的普通酒水,一想到這是祝平娘送人的,哪怕不是給自己,卻也心跳加速到耳赤,就像吃了“丹藥”、“胭脂”似得。

顯然這一罈酒,於她而言就是最好的姣物。

“想來,對那雲姑娘也是一樣的吧.”

秦嶺喃喃說著,隨後噗嗤一笑。

“徐長安……真是個傻小子.”

他真是不瞭解女子的心。

秦嶺還記得之前她夜訪雲淺時候,雲淺與她“炫耀”徐長安字跡時的表情,那與自己看著玉露酒沒有分別。

所以,這些東西才是最好的姣物。

小長安大機率是悟不到這一點的吧。

秦嶺放下酒杯,完全不後悔自己把姣丹給了徐長安這件事,畢竟看著這小夫妻的感情變得更好,對她而言是很有趣的事情。

秦嶺忽然忍不住笑了。

因為,她發現暮雨峰包括祝平娘在內的姑娘都在隱瞞姣物做胭脂的事情,這件事很有趣,但是卻被自己打破了。

這才是她認為,自己會被祝平娘教訓的主要的原因。

很怪異。

秦嶺覺得很怪異。

徐長安分明是個男子,但是幾乎所有人都想要保護他。

別看一個個女人私下裡不羈的很,可真的在徐長安面前,她們連一句不乾淨的話都不會說,分寸拿捏的好著呢。

有些過了。

暮雨峰本就是不乾淨的地方,沒有必要掩飾,更沒有必要擔憂他會受到不好的影響。

秦嶺相信他,這份信任在徐長安聽到祝平娘可能會當面讀情書後那讓她安心的眼神裡……發展到極致。

的確是個乾淨的少年,就像是北方冰域的雪花一般。

清澈且耀眼。

她無法去形容與徐長安接觸時所感受到的那種仿大日一般的光芒,只知道耀眼的光都快要將她給烤化。

秦嶺眼神幽幽的,一時間覺得酒也不好喝了。

在徐長安的面前,她這種簡直就是個惡劣的壞女人啊,也難怪祝姑娘青睞他而無視自己。

將姣物送給徐長安,抱著想要他不那麼耀眼想法的自己……“我果然是個惡人.”

秦嶺說道。

——優秀之人很難注視到自己的耀眼,因為她們會自省,所以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的陰暗。

徐長安認為追求著、崇敬著、熱愛著的秦師叔十分的耀眼。

他自己……則是一個沒出息、膽小的人。

若是徐長安知道自己在師叔眼裡成了乾淨的雪花,只怕會苦笑的無話可說。

他認為只有不瞭解他的人才將會將他認為是乾淨的人。

管家上位,這本身就有大問題。

也許他是像雪花的,可雪花看起來乾淨,真的融成了雪水,是清還是濁可就不一定了。

徐長安現在就是這樣。

“……”他面色平靜的走在天明峰的湖邊,看著遠處湖面上唯一泛舟的烏篷船,腳步放的很慢。

取出秦嶺給的姣丹看了一眼,徐長安發出沉沉的嘆息,他彎腰撿起一塊石頭扔進湖裡,看著水面波紋散開,那盪漾之意好像一路散到了他的心裡。

他說過要做個主動的人。

此時此刻,姑娘就在家裡等著自己,等的乏了,還會吃一些自己切好的水果。

徐長安很清楚這件事。

但是,在這時候……小姐在他心裡為什麼更像果子啊。

他不想做果子。

他想做吃果子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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