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平孃的心情好了起來,興許是在雲淺那兒受到不好的“待遇”後,在徐長安身上全都找補回來了。

“看來姐姐我的廚藝天賦還是很不錯的嘛.”

祝平娘看著正在忙碌的徐長安的背影,笑嘻嘻的在一旁坐下繼續翹自己的二郎腿。

裙角稍稍上掀,彷彿是一個不經意間的動作。

“……是.”

徐長安背對著祝平娘,面上掛著無奈的苦笑。

怎麼說呢。

為了不讓自己發現蛋殼所以用靈力將碗裡的蛋殼都磨碎了什麼的……祝前輩,您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總之,這碗蛋清是用不了。

話說,不是她自己說不要用靈力嗎?這才打個雞蛋就開始作弊,而且還弄了一手蛋清,倒是先洗淨。

祝平娘聽著徐長安那沒有怎麼掩飾的無奈,勾起嘴角。

她就喜歡看少年這副無奈又沒辦法的表情。

從一開始就喜歡,不然也不至於分明知道徐長安的性子卻還總是調戲他。

祝平娘偷笑幾聲,面上悄悄飄上了一層紅暈,精緻的眉蘊含著喜悅輕輕舒展開,嘴角是那惡作劇一般的笑意。

她偏著頭想要說什麼,然後就感覺手上黏黏的不甚舒服,便抬起頭,將手伸向徐長安。

“長安,幫一下忙.”

徐長安手上切菜的動作沒有任何停滯,一團清澈的水球就出現在了祝平孃的身前。

“真方便啊,這就是仙門嘛,難怪妮子們都說你是很厲害的人呢.”

徐長安:“……”他一時間竟然不知道祝平娘這是在認真誇獎還是在陰陽怪氣,嗯……九成是後者吧。

這邊,祝平娘將手探入水球,認真仔細的洗乾淨。

“長安,姐姐以為你開源後沒有寸進呢……如今看來,你控制靈力的手段比我想象的還要成熟嘛.”

“先生吩咐的,不能落下了這部分的修行.”

徐長安回應道。

“阿白……嗯,你好好聽她的,不錯.”

祝平娘對於徐長安聽李知白的話感覺到很滿意,想要笑出聲音,但是又笑不出來,於是意識到自己有些吃阿白的醋了。

徐長安提起李知白的時候,無論是什麼情況,眼神都是尊敬的,阿白是他真正的長輩。

反而是自己在他面前,似是個被寵的孩子。

祝平娘撇撇嘴。

分明是我先來的,怎麼長安對阿白最為尊敬,難道姐姐我就不值得尊敬嗎?祝平娘默默看著被徐長安放置在一旁的、盛放著雞蛋液的碗,不說話了。

啊,自己可能還真不值得尊敬。

阿白不會強行做不擅長的事,哪怕做了也不會半途而廢,所以,她總是讓人安心的。

不行,自己也不能半途而廢,不然不是讓長安看不起了。

祝平娘走到徐長安身邊,輕輕拿起那瓷碗,手上靈力運轉,緊接著徐長安就看見那些本來已經被磨碎的雞蛋殼彷彿時間倒流的似得重新出現在碗中。

“好手段.”

徐長安忍不住說道。

這才是真正的仙家手段吧。

“好什麼好,做你的飯.”

祝平娘老臉一紅,打個蛋還要作弊的她被誇了只覺得更加丟人。

仔細將雞蛋殼的碎片挑了出來,她將那一碗賣相不好的蛋液收進了儲物袋:“這個我自己拿回去做蛋餅吃,不浪費.”

說完,祝平娘取出一個新碗放在手邊,神色認真:“長安,不開玩笑的說……教我.”

徐長安:“沒必……”祝平娘打斷了徐長安想要說的,輕聲道:“再小的事兒,阿白也會認真去對待,所以她總是讓人安心,不是嗎?”

徐長安張了張嘴,話到嘴邊,最後還是嚥了下去,笑著。

“祝姐姐說的是.”

“對吧.”

祝平娘揮了揮拳頭:“教我.”

“好.”

徐長安停下手上的動作,給祝平娘演示一次。

只見他單手拿起一顆雞蛋,三指落在上面解釋:“手指將其固定好,使些許的力氣在碗邊敲打一下,然後用這個姿勢發力,很容易就開啟了.”

隨著清脆的聲音,徐長安將乾淨的蛋殼丟在一旁,對著若有所思的祝平娘說道:“試一下嗎?”

祝平娘:“……”“祝姐姐?”

徐長安眼看著祝平娘發呆,有些奇怪的喚了一聲。

沒有動靜。

嘆氣。

這也能走神的嗎?“祝前輩.”

徐長安聲音揚起了不少。

“啊……嗯.”

祝平娘恍然間回過神來,微微蹙眉。

自己是怎麼了。

在方才那一瞬,她全神貫注看著徐長安行雲流水的動作,居然覺得無論是徐長安手指在空氣中劃過的軌跡、還是蛋清落下的速度,甚至是蛋殼破損的清脆聲都很有意思。

其中好像藏著什麼玄妙的軌跡似得。

道韻?不是吧。

怎麼可能。

哪怕他真的是仙人,只是打個雞蛋的動作能悟出什麼來?對於自己居然想要從徐長安打雞蛋的動作中悟道的祝平娘感覺到了無法忍耐的羞恥感。

“祝桐君啊祝桐君,你在想什麼呢.”

“啪啪!”

祝平娘當著徐長安的面雙手在臉上拍了兩下,提起了精神。

“我試試.”

祝平娘低下頭,如臨大敵的看著眼前小小的雞蛋。

然後。

她有些茫然的抬起頭。

“長安,你說用些許的力氣敲蛋殼……些許的力氣是多少?”

徐長安:“……”好的。

確認了,自家的祝前輩就不適合做飯。

似乎是瞧出了徐長安的無奈,祝平娘將手中的雞蛋放回原處,然後伸出了一個懶腰:“算了,我放棄了……做飯有什麼意思?反正可以讓你和陸丫頭弄給我吃,我為什麼要自己上手.”

聽著祝平娘那擺爛的話,徐長安開始懷疑方才那個一臉認真的女人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別這樣看著姐姐.”

祝平娘做出一幅無辜的神情,攤手:“阿白不會勉強自己做不感興趣的事,不會做她做不到的事情,我也是一樣的.”

“?”

對上徐長安疑惑的眼神,祝平娘一本正經的說道:“姐姐我也是才想起來,我又不是對做飯有興趣,只是想看你無奈但是又拿我沒有辦法的樣子.”

她是來欺負人的,又不是來打雞蛋的,差點本末倒置了。

祝平娘覺得自己很坦然。

什麼叫壞女人啊。

這就叫。

徐長安:“……”——在發現祝平娘已經承認是來給自己添亂的之後,徐長安一時間也不知道應當說什麼。

他隱隱能感覺到祝平娘那些許報復的心思,可他實在是想不出自己又哪裡得罪了這個前輩。

難道是前輩在雲姑娘那裡吃癟了?眨眨眼。

應當不是。

連李知白都能和雲淺好好相處,祝平娘應當只會更順利。

算了,他不擅長揣測姑娘家的心思,便繼續安心準備晚食。

祝平娘這次沒有添亂,只是安靜的看著他忙碌的身影,然後低下頭在想著自己是不是該回去了。

實話說,跑過來“欺負”了一頓徐長安,她現在唸頭通達了不少。

但是祝平娘可以確認,在幹了壞事後,若是現在讓她回去單獨面對雲淺……那隻會更加完蛋吧。

專程跑過來欺負人家夫君,她只怕會更加心虛。

“……算了,也不重要.”

祝平娘聳肩。

此時,徐長安看起來正在準備類似蝦餃的東西,肉餡的香氣在空氣中瀰漫。

祝平娘解下腰間圍裙,偏著頭,注視著在燈光下認真做晚食的少年。

他總是這樣認真的嗎?分明搗亂的自己還在呢。

祝平娘看向窗外,只見外面風雨交加,屋內卻溫暖的讓人想要哼個曲兒。

“……”徐長安正忙著,手上的動作停了一剎,因為他聽見了身後的祝平娘輕輕哼著什麼。

他剛要露出無奈的眼神,便愣了一下。

這次的祝平娘不是在刻意讓他分神。

雖然只是小調,可全程都是很平緩的音符,悠悠的,綿長的,讓他浮躁的心思逐漸安靜下來。

‘前輩的心情不好。

’徐長安瞬間意識到了這個事實。

不知道祝平娘自己有沒有發現,她的聲音裡透著無法掩飾的疲憊。

是遇了什麼不開心的事了嗎。

可是這種事兒不是他該問的,於是徐長安只是安靜的做自己應該做的。

“長安.”

“嗯.”

祝平娘眼眸帶著些許的水光,她輕聲問道:“你花費這樣的心思討好、遷就姐姐我,是為了雲姑娘修行的事吧.”

“……”徐長安不知該怎麼回應。

不算是遷就吧。

畢竟是自家長輩,即便沒有云姑娘的事,他也會是如此的。

祝平娘也知道他的想法,只是說道:“修行,我以往還不覺得修行有不好的地方,如今卻有了.”

“你看,花月樓的丫頭們一瞧見我有仙門的樣子,就不敢上來和我搭話.”

祝平娘不滿的撇嘴:“真是讓人不舒服,難道我回歸祝桐君的模樣,她們就不認我這個姐姐了嗎?”

所以心情不好。

徐長安:“……”得。

他想起了秦嶺,便知曉自己又成了情緒垃圾桶了。

苦笑。

自己就這麼像是知心姐姐嗎。

不過徐長安很驚訝,因為他沒有想到祝平娘居然只是因為姑娘們不敢上去和她搭話就不高興。

鬧彆扭的小孩子嗎。

作為仙門的高層,能讓她心情不好的……居然只是這樣簡單的事情?祝平娘大概能猜到一些徐長安的心思,她捋了一下凌亂的長髮,問道:“長安,你是不是覺得……能讓姐姐我不開心的,該是更有出息的事.”

“……”“好了,也不用你回應,可能你的想法是對的.”

祝平娘露出些許回憶的神色。

興許是老了吧。

所謂的壞心情,沒有少時那樣劇烈波動的情緒了。

有時候只是看著花月樓丫頭們熱熱鬧鬧的場面,就會覺得自己格格不入,所以她才很少去參加丫頭們的宴會。

方才她遠遠看著陸姑娘和雲淺“其樂融融”的交談,看著花月樓的女子們在宴廳內嬉笑著打巧牌,抱在一起鬧著……便迫切的想要離開那個地方。

先前獨依欄杆,也沒有丫頭來與她搭話。

於是如同思緒跟著滿畫舫的彩燈的走到了甲板的盡頭,祝平娘不難過,但失落感填滿了手掌間隙。

踹開門欺負了徐長安,心情才好起來。

“長安,姐姐我這是……寂寞了吧.”

祝平娘喃喃說道。

徐長安:“……”嘶。

這是能與自己說的話題嗎。

他是真的不知道應當如何回應,但是他能感覺到祝平娘在等他說些什麼。

“祝姐姐,您是在……學先生嗎?”

他無奈的說道。

“……你這孩子總是這樣的聰穎.”

祝平娘瞥了他一眼,笑著點點頭:“嗯,是這樣.”

分明李知白是很能忍受寂寞的人,分明她的阿白自己一個人可以生活很久。

可是輪到自己就不行了。

她和阿白真的差了太多,她呆在這樣熱鬧的地方居然都會覺得寂寞,果然還是相比於阿白的心境……自己就是個沒用的女人。

“其實我有些想秦嶺那妮子了.”

祝平娘嘆氣。

徐長安:“……”秦師叔,看來您的心思沒有白費。

他還是很認可秦嶺對於祝平孃的感情的。

祝平娘提醒道:“你回去可不許和她說,不然她尾巴要翹上天了.”

“知道,知道.”

徐長安點點頭。

祝平娘白了徐長安一眼,嗔道:“你和秦丫頭的關係不錯啊.”

“師叔是很好的人.”

“我親手養大的妮子,當然好.”

祝平娘哼了一聲,又想起了雲淺。

“長安,所謂的仙凡之別真的有那麼重要嗎,難道我是仙門,就不是她們的姐姐了?真是奇怪.”

“每個人的想法不同吧.”

“雲妹妹怎麼看待你修仙這件事?”

祝平娘眼裡閃爍著微光:“雲妹妹看起來冷淡,實際上你一個人去了朝雲宗,她孤身一人時,也會像丫頭們那樣不安……也會和我一樣覺得寂寞的吧.”

大家都是女人,所以應當差不多。

一想到雲淺也會寂寞,祝平娘就覺得似乎能和她處好關係了。

寂寞的雲淺,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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