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淺捋起來的鵝黃色裙角順著小船晃動,她心想雖然她的身份特殊,但是入塵世之後,如果將她當成普通的修行者去看……等她做了想要躍過龍門的魚兒,到時候唯一有可能將她從雲中、天上、星海里重重拍在地上的……就只有身邊的這個男子。

如今該是叫少年。

畢竟,鬆動了一些記憶的雲淺知曉,無論他想對自己做什麼事情,她都是不會反抗的。

所以,他的系統真的很會挑人。

不過……徐長安自然是捨不得拿船槳拍她,所以雲淺說不上是失望還是別的什麼情緒。

……“小姐說什麼危險?”

徐長安聞言,搖搖頭,雲姑娘的思維跳脫,他早早的就習慣了。

想了想,徐長安說道:“是說飛昇時的天劫,那都是很後面的事情了,現在……能不能修煉還不知道,小姐就開始想天劫的事情?”

“你寫的,我看的小說.”

雲淺回過頭:“你沒有修過仙,怎得在島上就知道有飛昇和劫雷了?還寫在書裡.”

徐長安當時在島上一邊練字一邊隨意的寫小說,不只是武俠,仙俠也是隨意寫了一些設定的。

那時候他可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可以修仙的。

“我這裡的故事可多了.”

徐長安指著自己的腦袋,旋即移開視線,有些心虛。

“我知曉你也有秘密,不過我不問.”

雲淺眨了眨眼。

“小姐的意思是,總是追問你的秘密是我的不好.”

徐長安嘆氣。

“不是不好.”

雲淺看著他:“我只是說說.”

“反正我已經不是好人,那我可就不憋著了.”

徐長安一邊撐著船兒,一邊想著之前雲淺的話,說道:“小姐方才說……只要我讓你去做的事,你便沒有不喜歡的,任何事情,都會喜歡.”

“是這樣.”

雲淺認真的說道:“你對我做什麼,我都不會不喜歡的.”

包括追問她的秘密。

“事實上,你可沒有這樣聽我的話.”

徐長安對上了她的視線。

“有嗎?”

雲淺歪著頭,覺得自己雖然做妻子不合格,但是還算乖巧。

“當然.”

徐長安橫過長棹,低下頭說道:“對於小姐的秘密,我至今可是一個字都不知曉.”

意思是,他讓雲淺坦白她過去的秘密,這件事雲淺從來就沒有照做過,哪裡談得上是聽自己的話。

“原來是這件事.”

坐在階梯上的雲淺面色平靜,似乎早就知道了徐長安會說這個,她緩緩說道:“我只是說我會喜歡你讓我做的事情,我的確是喜歡的.”

她喜歡,但是不會坦白,這可一點都不衝突。

徐長安:“……”整個人愣了半晌後,徐長安才單手扶額:“這種時候小姐卻意外的……謹慎?”

雲姑娘這話語裡可是半分漏洞都找不到。

“是這樣.”

雲淺身子後仰,從下方看著徐長安說道:“我與你說的話都是有意義的.”

“比如小姐說的什麼隱世家族?”

徐長安心想雲淺說的話,他也每個字都記得。

雲淺和他說過,只要他想要回到島上,什麼時候都可以,在島上不會有任何的麻煩。

他總是猜測雲淺背後有著什麼家族,雲淺說過可以當做真的有。

“如今見識了仙門後,小姐是否還覺得……回到島上便一切安穩?”

徐長安抬起頭,只見皓月當空。

“島上很安穩.”

雲淺點頭:“我與你說的話,永遠都不會變的.”

“……”徐長安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嘆息。

他不會懷疑雲淺的話,怎麼想雲淺十年如一日的樣貌、性格都不可能真是一個普通的姑娘。

雲姑娘……果然是厲害的人。

目光短淺的人自始至終就只有他自己。

徐長安無奈的說道:“小姐現在承認這種話,我如果還為了不能與你一起修煉而失落,豈不是像是一個丑角.”

他有心結。

雲淺的身世……也是他心裡重要的心結,始終不得解,只是在此刻以玩笑輕鬆的說出口了。

“你很好看.”

雲淺說道:“一點不醜的.”

“我哪怕沒有五官,小姐也會說我好看的吧.”

“嗯.”

“那我不還是丑角兒?”

徐長安輕輕嘆氣,隨後眼神認真了許多:“小姐,你知道我想要說什麼嗎?”

“知道.”

雲淺看著盪漾的水面,語氣平穩:“你看不見我說的家族,便要將其當做是不存在的.”

“就是這樣.”

徐長安捏緊了船棹,低下頭看著姑娘的脖頸:“我眼裡的小姐,就是我眼裡的小姐.”

他倒是真的有想過以後會不會有什麼來歷不得了的岳父大人忽然冒出來,要把雲淺帶回去。

“你眼裡……我好看嗎?”

雲淺忽然問。

“自然好看.”

徐長安說道。

“和月亮相比呢?”

“也是小姐好看.”

“我知道這個就夠了.”

雲淺安心的說道:“我只在意這個,剩下的……都聽你的.”

“我上輩子拯救了世界是吧,能遇到你這樣的姑娘.”

徐長安掩面。

“說不得是這樣.”

“……嘖.”

——此時,小船盪到了湖中心,在一處靜水停下,遠離了其他在湖上泛舟的人,徐長安便收了船槳,在雲淺身邊的階梯處坐下。

“有些話,我說出口了才能安心,小姐別嫌棄我壞了今晚的氛圍.”

徐長安歉意的道。

“有嗎?我覺得氛圍挺好的.”

雲淺順勢依在他的身上,問道:“哪裡安心了?”

“如果我真的沒用,找不到辦法讓小姐修行……那小姐也不會是平凡的普通人.”

徐長安認真的說道:“知曉這一點,我就足夠安心了.”

他可以不追問雲淺的過去,卻不希望姑娘一輩子是平凡、沒有色彩的。

“我不明白你的想法.”

雲淺微微伸了一個懶腰。

“說一句沒出息的話.”

徐長安拂袖,看向天明峰的夜景,無奈的說道:“知曉了這件事,哪怕我以後會是沒用的人,或者不在了……算了,不說了.”

徐長安想說以後他哪怕做不了有用的人、因為各種原因不在雲淺身邊了也不礙事,她不會有危險,仍舊會被人保護著。

有這麼一層心理打底,就好像買了保險一樣,的確能讓人安心許多。

“……你不想說,我就不問.”

雲淺面色平靜。

將一些話攤到明面上來說之後,徐長安雖然依舊對於雲姑娘的過往一無所知,但是他的心結終歸是散去了許多。

他看向天上的明月,只見一層不知道是淺雲還是靈氣一樣的東西籠罩著月亮,神秘而美麗。

“小姐知道朦朧美嗎?”

徐長安搖搖頭:“就是要看不見,才會有更抓人心絃的美感.”

煙籠寒水月籠沙,就是這樣了。

“這樣的月亮才好看.”

徐長安說道。

雲淺聞言,拉扯了一下自己身上鵝黃色的絨裙,說道:“我知道,所以你才會給我買那樣半透的衣裳,不過我只穿過幾次,你若是喜歡,我可以當睡衣使.”

“……”徐長安眼角一抽:“我想說的是再認真、嚴肅點的話題.”

“讓你喜歡,也是很認真、嚴肅的.”

雲淺鄭重的說道。

“衣裳是披羅居的姑娘自己做主拿的,不是我挑的.”

“你喜歡,所以她們的眼光很不錯.”

雲淺看著徐長安愈來愈奇怪的臉色,及時說道:“所以呢,你是要說什麼認真的話題.”

“我本來是想說,不能知道小姐的秘密,這種朦朧也會讓我去想你背後是什麼樣的勢力.”

徐長安嘆氣:“不過現在也沒感覺了.”

雲姑娘的沒出息,讓他實在是沒有辦法將現在的她和初見時聯絡起來。

船艙仍舊空著,小夫妻卻坐在船尾,隨著船舶搖晃,徐長安仰望星空。

“沒感覺?是說對我沒感覺了?”

雲淺身體坐正。

“當然不是.”

徐長安無奈於雲姑娘的腦回路,他遙望天上一輪明月與零零散散的星星,說道:“小姐知道……我初次見你,是什麼想法嗎?”

“不知道.”

雲淺心想初見徐長安時,她自己心顫的厲害,哪裡有時間去在意徐長安的想法。

“就像是看見了月亮與星星.”

徐長安身子後仰,注視星空,喃喃道:“不過不是這樣尋常的夜晚,應該要更遙遠、更震撼,是讓人感覺到自身渺小的星河銀練.”

“所以,你方才說月亮好看,原來不是再說月亮,而是在說我.”

雲淺意識到了什麼。

“算是.”

徐長安看著眼前的傻姑娘,輕輕嘆息。

雲姑娘不傻,但是換上了一身鵝黃色的小裙子,不免的就很有少女感。

“我怎麼會像月亮星星?如今你碰不到星星,卻觸碰的到我.”

雲淺好奇的說道。

“我睜開眼,第一次見到小姐是在夜裡.”

徐長安閉上眼睛,彷彿聽見了當初海風吹過臉頰、聽見了漲潮聲,再次看見了一襲黑色長裙立在礁石上的女人。

她回頭看向自己,身後是無邊的夜景。

只是看著她,便像極了小時候遙望天空看著滿天星河時候的感覺,驚豔中夾雜著對於浩瀚星海的恐懼。

這樣的場面,他該是這輩子、下輩子也忘不掉了。

徐長安再次睜開眼,看著如今粘著他的雲姑娘,認真的說道:“我曾經以為……覺得小姐驚怖而陌生是我不夠了解你,如今的我看見的才是真實的你.”

“然後呢.”

雲淺歪著頭。

“如今仔細去想你的秘密.”

徐長安眼眸顫著,不過他依舊十分的認真:“興許……我第一次看見的,才是你真實的樣貌.”

徐長安很早就在想這種事情了。

他初次見到的、神仙一樣的人才是雲淺。

“你喜歡哪個?”

雲淺問了自己在意的事情。

“都喜歡.”

“那就都是我的樣貌.”

“小姐,人在面對不同人時,就是不一樣的,我可沒讓你改.”

“我知道.”

“所以……”徐長安看著雲淺的眼睛:“渾身都是秘密的姑娘,真的會這麼弱小嗎?小姐若是有本事,就弄個好點的體質,別總是讓我擔心.”

“這個是真的,我真的沒力氣.”

“我等著吃軟飯呢.”

徐長安意有所指的說道。

“我不會做飯,你不教我.”

雲淺伸出一根手指:“或者說回島上,看那兒的書,我可以自學,讓你吃上軟飯.”

“我不問了.”

徐長安聽著雲淺理所當然的話,不說了。

他也發現再問也問不出什麼秘密來。

於是關於雲姑娘過去的話題到此為止。

徐長安心想他說了這麼多關於雲淺過去的話,都是為了堅定自己的心念。

無論她有什麼來歷,只要他當真問不出細節來,只有朦朧的猜測……他還是隻能將雲淺當做最普通的姑娘來看,都要盡最大的可能讓她有辦法修行,可以自保。

所以,如果雲淺真的找來一個朝雲宗主那樣的強者,指著說是她的後臺,說不定……他就要放棄讓雲淺修煉了。

“小姐口風緊是好事,不然我可能就放棄了.”

徐長安牽著雲淺的手站起來。

“口風緊不重要,還有更緊的事.”

雲淺低下頭,說道:“我餓了.”

“我備了點心.”

徐長安就帶著雲淺回到篷下。

他跪坐於桌前,在桌下取出提前準備好的小爐,帶上手套後開始煮酒。

酒香氣逐漸瀰漫開來,雲淺還未飲酒臉上就起了些許紅暈,大抵是景色醉人。

她拿起一塊糕點,輕輕咬了一口,看著外面映著月光的湖面,說道:“我有些知道……為什麼書上的妻子喜歡與夫君泛舟了.”

徐長安嗅著那酒香,看著面色緋紅的雲淺,忽然說道:“小姐,這酒不是給你喝的.”

“欸?”

雲淺一怔。

徐長安接著從桌下取出一瓶果汁:“你喝這個.”

他不會醉,雲淺會醉,所以不能喝。

雲淺:“……”星空美麗,姑娘眼睛裡卻盪漾著幾分不滿。

無法吃酒,這次泛舟對於雲淺來說……是註定無法盡興的事情了。

但是徐長安很盡興。

這一晚,他想明白了許多事情。

所以雖然仍是夜裡,可以見到漫天星辰,但是對於他來說天已經亮了,驅散了前路的迷霧。

夜盡天明。

未來該做什麼,已經可以看的一清二楚。

只要是他的目標,就是雲淺的目標,所以只要順其自然就好。

但是……事情向來不會讓徐長安如意。

“我想要吃酒.”

雲淺盯著徐長安手裡的酒杯,說道:“與你一起.”

“明日要去見先生.”

徐長安搖晃酒杯。

“吃酒比你的先生重要.”

雲淺的視線跟著徐長安的酒杯晃動,心想什麼先生也不能妨礙她和夫君對飲。

妨礙了的,就不該存在。

“我就說,小姐還是有破綻的.”

徐長安勾起嘴角:“如今不許你吃酒,你也喜歡?方才可是說……我讓你做什麼都會喜歡的.”

雲淺:“……”原來是在欺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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