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小路上,少年和中年女人停在這裡。

徐長安安靜的看著眼前這個鳳眼薄唇的女人,有些奇怪這前輩是想要做什麼。

雖然看起來他和秦管事都是朝雲宗的外門執事,地位上差不多。

可事實上,秦管事的修為遠遠高過他,是妥妥的前輩。

“徐內執,你稍等一下.”

秦管事咳了一聲,隨後上下打量著徐長安。

秦管事之所以忽然改變了自己的想法,這很好懂。

因為徐長安修煉的是基礎功法,所以她才給徐長安建議……畢竟徐長安的妻子頭天才上山,按照他和妻子的恩愛,他應當滿心都是才上山的妻子,無法沉下心來。

沒想到,徐長安很輕鬆的就突破了。

即便有巧合的成分,秦管事還是意識到,她不能以自己的常識去揣摩暮雨峰的修煉方式,暮雨峰的人可能已經就著徐長安的心性給他制定了修煉的計劃。

畢竟在外人眼裡,暮雨峰一幫子整日沉醉於琴棋書畫歌舞茶的人就是不務正業的。

秦管事看著徐長安有些呆滯的樣子,搖搖頭,說道:“先前是我不夠謹慎,你該做什麼做什麼就是了.”

徐長安奇怪的看了一眼秦管事,顯然不明白她態度的改變,不過他也沒有詢問,只是應聲。

秦管事的目光在徐長安腰間那赤紅色的琉璃玉上掠過,眉間蹙起了一些。

玉佩內部像是有云彩,隱隱散發著靈氣,一看就知道是朝雲宗的法器,關鍵是一般的信物上會留有個人標記,最不濟也會留自己是哪個峰的印記。

徐長安這塊琉璃玉則不同,上面沒有任何的資訊,不知道是暮雨峰的人給的,還是其他人。

在朝雲宗有時也會遇到有潛力的外門弟子,這時候誰若是看上了,便會給一個物件做信物,用來表示這個弟子已經名花有“主”。

可……徐長安是祝平娘送上來、重點關注的,是誰那麼沒有眼力勁。

“徐內執,這琉璃玉?”

秦管事忍不住問。

“暮雨峰一位前輩的贈予.”

徐長安解釋道。

“暮雨峰?”

秦管事聽見是她們自己內部的事兒,鬆了一口氣後也就不多問,只是說道:“那前輩給你信物的時候,有沒有要指導你修煉的意思?”

她是想要知道,徐長安現在有沒有導師。

“沒有.”

徐長安微微有些驚訝,他覺得眼前的秦管事對他有些太過於在意了……想了想,就知道又是祝平孃的廕庇。

秦管事上下盯著徐長安看了一會兒,說道:“才開源,你應該有很多想要理解的東西,比如……屬性靈氣和進入內門的試煉.”

“是這樣.”

徐長安輕輕嘆氣,露出幾分無奈的神色。

仔細一想就知道他現在對於未來的路可以說是一頭霧水,連個方向都沒有。

沒有導師,所以行事的時候有許多不方便的地方。

“那前輩給了你信物,卻沒有要指導你的意思,奇怪的人.”

秦管事眉頭蹙在一起,不過很快就鬆開,怪異的看了徐長安一眼:“是了,你這孩子人緣好的很.”

基礎知識在書閣能查到,剩下的就算不教徐長安,他自己去暮雨峰隨意找一個師姐,對方都會教他,畢竟這些也不是難理解的東西,不太需要一個引路人。

“你之後是要準備進內門的試煉.”

秦管事勾起嘴角,眼角起了一些細紋:“一頭霧水吧.”

“嗯.”

徐長安無奈的點頭,絲毫不掩飾眼裡的難色。

看著徐長安的眼神,秦管事輕輕咳了一聲,隨後說道:“罷了,這些還是能說的.”

她不給徐長安提未來修煉的建議就行,反正就算她不說,徐長安去書閣也翻閱的到。

她想了想,問道:“你一會兒有事兒嗎?”

徐長安如實說道:“沒有什麼事情,準備回去修煉.”

“原來……你這孩子還知道修煉呢.”

秦管事看了一眼雲淺住處的方向,輕輕搖頭,她緩緩說道:“有什麼想要知道的,問我就是了,有些東西我解釋與你聽,總好過去翻書.”

徐長安一怔,眸子裡閃過一絲喜色。

這感情好啊。

秦管事在外門弟子裡的風評一向很好,若是能得到她的幫助,對自己來說該是能少走彎路。

“小子謝過前輩.”

徐長安立刻行了一禮。

“不過……到時辰了,我得先回家一趟.”

秦管事指了一下遠處夕陽下的方向,說道:“你有空,便隨我來.”

能被人指點,徐長安當然不會拒絕。

於是,他前腳才離開妻子的住處,後腳就跟著一個女人回家了。

——他跟著秦管事朝著天明峰西邊走過去,許久後停在了一處十分偏僻的院落前。

“這裡是我的住處.”

秦管事開啟了門,讓徐長安進入院子。

只見院落寬敞,東南北各有屋子,中間種著一些花草,在夕陽下格外嬌豔,讓徐長安意外的是,庭院裡也種著幾顆果樹。

看到徐長安眼神發直,秦管事眨眨眼,說道:“這是養顏果的果樹,我急著回來就是到時辰了要給它們梳理靈氣.”

徐長安點點頭,仙門種植靈果,及時梳理靈氣是很重要的。

“我知道你有栽培的天賦,家裡種了不少的靈果.”

秦管事輕輕一笑:“我在百草園有一份職務,那些人對你可是眼饞的很,其實若是你是普通的外門弟子,去百草園做活也不錯.”

“百草園……”徐長安想起了那些人對他丟擲橄欖枝時候發生的事情,露出一抹無奈的神情。

可能是有栽培天賦的人真的很少,所以當初百草園的人的確給他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行了,你去屋裡.”

秦管事運起靈氣點在面前的一棵樹上,瞬間……養顏果樹上就出現了類似經脈的複雜紋路,一股股濃郁的靈氣波動擴散而出,撩動了徐長安的碎髮。

秦管事回頭說道:“我梳理了靈氣就來.”

“……”徐長安看了看前面的屋子,輕輕嘆息。

規矩上,哪有第一次來到別人家,主人還沒動,他先進屋的。

不過梳理靈氣的時候要全神貫注,所以他留在這裡會打擾秦管事,想了想,他覺得還是聽對方話的好,便推開主廳的門,走進去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在他關上門的那一刻,院子裡就傳來了刺眼的亮光,獵獵靈氣化作勁風打在窗子上,徐長安隔著這麼遠都能感受到秦管事波濤洶湧的真元,嘴角抽了抽。

“要不怎麼說是前輩呢.”

不過是種樹梳理靈氣……居然弄出來了這麼大的動靜,不知道的還以為外頭是在和人爭鬥。

徐長安覺得,如果外頭洶湧的靈氣炸開,該是能將整個院子炸上天。

他現在算是知道秦管事為什麼住在這麼偏僻的地方了,她的修為……只怕要遠遠超過天明峰其他的管事。

聯想到自己平日裡小心翼翼梳理靈氣的樣子,徐長安不免產生了一種小巫見大巫的感覺。

不過他也產生了疑惑。

他自己種的養顏果還沒有催成,所以不甚瞭解養顏果的構造,但是按照他個人總結出來的經驗……梳理靈氣,好像用不到這麼龐大的真元吧。

前輩該是對的。

說起來,自己是不是可以向秦管事請教一下養顏果的栽培方法?祝平娘讓他嘗試栽培養顏果,若是有人能指點一下,也不至於毀了祝平娘給他的種子。

視線抬起了一些。

秦管事的主廳比徐長安想的要清簡不少,散發著很濃郁的墨水味道,準確的說他剛剛一開門,撲面而來的就是書香氣息,四面牆壁掛滿了墨寶。

他都不需要失禮的環顧,因為滿牆掛的都是字畫。

徐長安在島上的時候也自學了書法,看著牆上的墨字已經可以感受到落筆之人字裡行間的氣度,他之前在給雲淺辦理入住手續的時候見過秦管事寫字,所以很容易就認出了她的筆跡。

寫的真好。

正想著,徐長安忽然一怔,因為他不免的就看到了房間裡正中間掛著最大的那副字。

筆鋒婉轉、盡數透露著女兒家的細膩,落筆似雲煙隱散,一看就知道是出於其他人之手。

而且和其他抄寫詩詞不一樣的是,它只寫了兩個字。

【秦嶺】落款是——祝平娘。

“……”祝平娘?原來是祝前輩的字,他就說怎麼有這麼重的風塵氣息,和整個房間裡其他的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過……祝平孃的字卻被眾星捧月似得供在最中間,就算徐長安什麼都不懂,也能清楚的感知到祝平娘在秦管事心裡的地位。

難怪他和秦管事素不相識,她卻願意這樣幫助自己。

那秦嶺兩個字……徐長安正愣著,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了秦管事有些虛弱的聲音。

“是我的名字.”

“前輩,小子失禮了.”

徐長安心下一驚,迅速起身行了一禮。

“這有什麼好……好失禮的.”

秦嶺此時面上有些蒼白,胸前微微起伏,小口的喘著粗氣,一看就知道累得不輕。

“養顏果樹的鬱結有些多,我多廢了一些功夫,你稍等一下,我就回來……”秦嶺才說著,忽然一愣,只見徐長安朝著她伸出手,赫然是三顆補氣丹。

“你這孩子……這不是我給你的?”

秦嶺無奈。

“小子也用不到.”

徐長安認真的說道:“叨擾前輩了.”

“這麼見外做什麼.”

秦嶺啐了一聲,然後無視了徐長安,自己走進了裡屋。

“……”徐長安收起補氣丹,面上有些許怪異。

說起來。

眼前的秦管事,和之前他見到的、嚴肅刻薄的人判若兩人。

想了想,又覺得工作和私生活的時候有兩副面孔很正常。

他這個想法在秦管事從屋裡出來之後得到了印證。

只見不久之後,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從屏風後走出來,她沒有再穿執事袍,而是換上了一身類似於俗世教書先生的深色長袍,頭髮簡單的紮了一個馬尾,垂到勃頸處,看起來清爽而又利落。

雖然第一眼看到她,還是會認為她是一個很古板的人,但是刻薄的印象淡了許多,眼角的細紋盡數消散,整個人看起來年輕了十多歲。

“久等了.”

秦嶺走出來,看著徐長安說道:“吃茶嗎?”

徐長安只是微微一愣,馬上就回過神來,搖頭。

“算了,知道你等的急了.”

秦嶺在徐長安對面坐下,笑著說道:“小子,我看起來……奇怪嗎?”

“沒什麼奇怪的.”

徐長安如實說道。

小子?徐長安還記得之前秦管事一直都是叫他“徐內執”,現在……稱呼卻忽然拉近了許多。

他馬上就意識到,眼前的女人將工作和私生活分的極其分明。

也是。

就是這樣的性子才能做好管事的工作。

“昨個,我傳信問了一下祝姑娘,她對你可是讚不絕口.”

秦嶺欣賞的看著面前的少年。

“前輩……”“別叫我前輩.”

秦嶺眉頭蹙起了一些,她認真的說道:“我聽祝姑娘說,你喚她姐姐?”

啊這……徐長安雖然很想搖頭,但是在祝平孃的要求下,他的確有這麼叫過。

“私下裡你喚祝姑娘姐姐,卻叫我前輩.”

秦嶺搖頭:“那我不是憑空大了姑娘一輩?這可不行……你喚她姐姐,就也叫我一聲姐姐.”

“……”“看什麼,我知道我年歲做你孃親都夠了.”

秦嶺認真的說道:“不過輩分不能亂.”

最主要是,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比祝姑娘長一輩。

“秦姐姐.”

徐長安無奈的說道。

“嘖.”

秦嶺柳眉一顫,看著面前這個足夠做她兒子的少年,使勁搖頭:“嘶,聽著怪膈應人的……罷了,你喚我一聲師叔好了.”

反正無論到時候徐長安拜誰為師,喚她一聲師叔也錯不了。

徐長安:“……”雖然這樣想很不禮貌,不過……原來他曾經覺得在執事裡做事風格幹練,近乎於完美的秦管事,私下裡也是一個正常的姑娘家,讓人琢磨不透。

果然,只有自己的雲姑娘是特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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