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白終究是穩重的人,尚且做不出讓雲淺現身講述什麼醉酒的感覺。

不過,隱約發現自己壞了掌門興致的李知白還是及時做出了補救措施,她取出一個酒盅給自己斟上,同時又給掌門續了一杯。

與掌門對飲,便算是她彌補的手段。

其實沒什麼用。

至於說真是彌補,還是李知白想借著難得的機會與掌門共飲,就只有她自己知曉了。

對於李知白的想法,石青君並不在意,她只是笑了笑,想著花月樓姑娘們的動作,抬手以杯沿在李知白酒盅上磕了一下。

清脆的響聲,如同落在了李知白的心上。

李知白默默的喝酒。

桐君給的酒……味道真是極好。

——宴廳一樓,阿青輕輕晃動著手中的酒杯,抿了一口杯中物,隨後滿意的笑了笑。

她喜歡這個味道。

一旁的黃衣少女見到阿青露出滿足的神情,便搶過她的酒杯也喝了一口,只見她臉色一變,強行嚥下後,俏臉皺巴巴的。

“青姐姐,這分明一點都不好喝,你怎麼喜歡喝這種東西.”

黃衣少女吐著舌頭,被辣的不輕:“又苦又澀,真真的難喝.”

“不喜歡?”

阿青問。

“不喜歡.”

黃衣少女使勁點頭。

“花月樓的酒很不錯,喝了能暖身子.”

阿青提醒道。

“可我不喜歡.”

黃衣少女苦著臉。

“不喜歡就不喝.”

“那就不喝了.”

說完,黃衣少女就當著阿青的面,將她杯中的酒全部倒在了放果皮的盤中。

晶瑩之物混合著食物殘渣,酒香彷彿被果皮激發了香氣,反而變得更好聞了。

“你……”阿青輕輕揉著眉心,嗔道:“你這妮子,還管上我了.”

“是姐姐你不好.”

黃衣少女硬氣的很,她將酒壺推得遠遠的,這才說道:“姐姐你是要登臺的人,現在在這兒吃酒壯膽……這怎麼行.”

“說什麼壯膽,我害怕了?”

阿青問。

“那也不行,萬一姐姐吃了酒,後勁上來.”

黃衣少女一臉擔憂的說道:“到時候上臺跳舞卻腳步虛浮,醉醺醺的……丟了臉面、讓姐妹們看了笑話可怎麼辦.”

所以她才不想讓阿青吃酒。

“我不會醉的.”

阿青心想她倒是想醉。

可哪裡有這麼容易。

“再說,你不覺得醉酒舞劍也別有一番風味?”

阿青笑著。

“姐姐別開玩笑.”

黃衣少女拽著阿青的袖子,說道:“姐姐真想吃酒,等你演出完了……我陪你喝.”

“不是不喜歡酒?”

“也看和誰一起喝啊.”

黃衣少女有些羞澀的笑著,隨後見到阿青不再惦記著吃酒,這才小聲的說道:“青姐姐,你這麼喜歡吃酒……到底是哪裡好喝了,我品著完全就比不上果汁.”

“所以你才是小姑娘.”

此時,一旁忽然出現的聲音讓黃衣少女一個激靈。

她猶如老鼠見了貓似得原地起跳,然後就躲在了阿青身後。

她嚥了口唾沫,看著突然出現並坐在自己身邊的女人。

“陸……陸管事,晚、晚上好.”

黃衣少女看著陸姑娘,結結巴巴的。

“我有這麼可怕?”

陸姑娘笑吟吟的給自己斟了一杯酒。

“……不可怕、不可怕……嘿嘿.”

黃衣少女悻悻。

怎麼可能不可怕啊。

所有花月樓姑娘們的‘頂頭上司’,連平娘都被她管著,在普通花月樓姑娘們的心裡,陸姑娘就是最大的‘boss’,沒有之一。

這種活閻王忽然在自己身邊坐下,魂都要嚇沒了好嗎。

“陸、陸管事.”

黃衣少女嚥了口唾沫:“您……不是和公子在品宴嗎.”

“下來走走.”

陸姑娘被害怕也習慣了,她摸了摸少女的腦袋,旋即看向阿青:“來和阿青說說話.”

畢竟今日是宣佈半妖的宴,她在開臺前過來找阿青說說話,也很正常。

阿青聞言,站起身行了一禮後坐下。

作為花月樓的姑娘,她在暴露半妖身份後,面對陸姑娘的態度就正常的很。

只是,她對於陸姑娘忽然的到來也很是驚詫。

那高臺上……可是有著徐公子和雲姑娘。

阿青覺得若是換了自己,單單是瞧著雲淺就能將桌子吃下去,卻沒想到陸姑娘如此暴殄天物、如此的不知道珍惜,居然就這麼擅自離宴……來找自己說話?她和陸姑娘有什麼好聊的。

她現在就想要陸姑娘抓緊回去。

也是奇怪。

看著別人浪費和雲淺相處的時間,阿青比自己不能去參加晚宴還要難受。

“陸管事.”

阿青輕輕咳了一聲,說道:“今兒的劍舞我已經備好了,勞煩您費心了.”

“嗯.”

陸姑娘應聲,拿起阿青的酒壺被自己倒了一杯酒,小口喝著。

氣氛忽然奇怪,黃衣少女縮著脖子,一句話都不敢說。

“您不回宴上嗎?”

阿青頓了一下,輕聲問道:“若是因為我們耽誤了公子和姑娘,這妮子晚上該是睡不著了.”

黃衣少女聞言,使勁的點頭:“管事您快回去吧,莫要讓公子久等.”

陸姑娘聽了這種‘趕人’的話,也不惱,畢竟她的‘不受歡迎’她都習慣了……只是聽著兩人的話,她面上露出一抹怪異的神色。

只見陸姑娘嘴角微微抽動,默默的說道:“那宴,我暫時是回不去了.”

“?”

聽著陸姑娘的話,阿青愣了一下。

這一幅難以言喻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宴上發生什麼了。

因為是公子的宴,所以阿青並不會以神識去窺探,這是對於公子和雲姑娘的尊重……但是陸姑娘這種態度又毫無疑問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但是青蛇的好奇心不嚴重,於是她可以不問。

陸姑娘輕輕嘆息。

她也不知應當怎麼說現在那宴上的情況……總之就是奇怪的很,她實在是坐不住。

——本來,李知白和祝平娘離開之後,陸姑娘肩上的壓力一下就輕了許多,所以她很感激李知白的溫柔。

但是後來發生的事情……想到這裡,陸姑娘眼睫忍不住顫動。

誰能告訴她,她只是微微走個神,雲淺怎麼就喂上溫梨吃東西了?——雲淺提出那種奇怪的要求,居然沒有任何心裡負擔,就好像說著最理所當然的話。

而來自仙門那個俊俏到不像話的溫姑娘居然沒有反應。

溫梨雖然驚詫的了一瞬,但是……沒!有!拒!絕!關鍵是,徐長安也沒有提出什麼異議,只是無奈的苦笑。

陸姑娘就完全不能理解了。

從一開始見面,雲淺和溫梨就沒有說幾句話,原來……原來關係這樣的好嗎?她一想到自己先前還勸雲淺要提防溫梨,告誡雲淺‘溫梨有可能是為了公子才接近你’這種挑撥離間的話,她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但是她還是懵了許久。

以那位雲姑娘的性子,得是關係好到什麼份上,才能讓沒什麼力氣的她主動端著碗,喂仙門的溫姑娘吃東西?而溫梨分明是仙門,還真的就聽話的一勺一勺的吃了,就好像喂貓似得。

於是在這種情況下,宴上的畫風就變得極為詭異。

【雲淺在喂溫梨喝粥。

】【徐長安在一旁看著雲淺在喂溫梨喝粥。

】【她在一側坐立不安。

】這氣氛,真是要命。

——陸姑娘將手中酒水一飲而盡,看著眼中疑惑的阿青,嘆氣。

反正她是融入不進去,當時她單單是忍著不用奇怪的眼神看雲淺和溫梨就已經是極限,後來更是在飽食後,找了安排節目的理由逃離了宴。

再待下去,她失禮的眼神肯定是掩蓋不住。

與其呆在那個地方坐牢,還不如來看看阿青的狀態,畢竟祝平娘為了阿青可以說是操碎了心。

此時回到花月樓,她可算是回到了主場,不在似宴上的唯唯諾諾。

花月樓裡,她說的算。

於是陸姑娘分明穿著裙子卻翹起一隻腳,以最舒適的姿態彰顯自己的身段,狠狠將在徐長安那邊受到的氣發散出去。

“阿青,陪我吃一杯酒?”

陸姑娘晃了晃酒杯。

“聽姐姐吩咐.”

阿青點頭,這一口一個姐姐可是喚的熟絡的很。

陸姑娘倒了酒,然後就瞧見黃衣少女欲言又止、但是又瑟瑟發抖的樣子,忍不住好笑:“你這妮子,還怕她吃醉了不成?真以為你這個青姐姐是普通的姑娘?”

祝平娘可是和她說了的,阿青作為半妖,身上有修為打底,根本就不會被酒水影響。

“欸……青姐姐不會吃醉嗎?”

黃衣少女一愣。

“我說了,不會.”

阿青說著,站起身,輕聲說道:“阿青敬姐姐一杯.”

“嗯.”

兩人碰杯,各自喝著。

陸姑娘放鬆心情,品嚐美酒,十分舒坦。

阿青這一杯酒,也並非是裝模作樣,她對於花月樓這位陸管事也極有好感,先不說她為了花月樓的付出,就說眼前的黃衣少女……按照她調查到的,陸姑娘當初對少女極為照顧的,說一句對方是少女的孃親都沒錯。

不過……孃親管教女兒很正常吧。

所以,黃衣少女沒少挨陸姑娘打,於是這才害怕的很。

阿青放下酒杯,忍不住勾起嘴角。

緣分真是奇妙,能讓她心甘情願的給青樓管事敬酒。

陸姑娘也笑著。

果然,就算她在祝平娘那邊是最‘卑微’的地位,可只要到了花月樓,馬上就能夠找回自信。

只有黃衣少女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這兩個女人在笑個什麼勁。

“酒……哪裡好喝了.”

黃衣少女此時見到陸姑娘興致不錯,膽子也大了不少,都敢嘟囔了。

“你這妮子.”

陸姑娘摸了摸少女的馬尾,看著一旁的阿青,說道:“阿青,你與她說,酒到底是哪裡好喝了.”

她方才見到阿青那姿態,就知曉這也是個好酒的姑娘。

“我也喝的少,只是來到花月樓裡後,隨著姐妹們學了一些.”

阿青解釋了一句,隨後才對著黃衣少女說道:“妮子,酒的好喝其實就在於它的難喝.”

“……?”

黃衣少女頭上飛起了一個問號。

怎麼每個字她都聽得懂,放到一起反而不明白了。

什麼叫酒的好喝就在於它的難喝,猜燈謎嗎?不過善於察言觀色的少女偷偷看了一眼陸姑娘,發現她輕輕點頭,顯然對於阿青的答案極為滿意,便縮了縮腦袋,如實說道。

“青姐姐、陸管事……我聽不懂.”

“聽不懂沒關係.”

陸姑娘溫和的笑著,纖細之手取過來一壺果茶:“不習慣,就喝些果汁.”

可愛的小姑娘保持天真就挺好的。

沒有必要事事都和她們這些老女人看齊。

只是,陸姑娘好奇的看著阿青。

如今在確信花月樓會逐漸接納阿青後,她的確想要找個機會好好了解一下阿青的真實想法。

說起來。

姑娘家吃酒,要麼是為了酒後面上自然的紅暈,那種微醺的姿容勝過任何胭脂,嬌媚非常。

要麼就是純粹是想要一份醉意,將一切煩惱拋之腦後。

總之無論是因為什麼,喝酒的姑娘要的都是‘醉’。

阿青身為半妖,不會被醉酒……卻也愛喝酒,這是為什麼?陸姑娘很好奇。

難道就是喜歡酒的味道嗎?別開玩笑了。

少了醉意,有幾個姑娘會喜歡那酒水的味道。

下飯菜?她們還怕吃胖呢。

“阿青,你吃酒是不會醉的,為什麼還喜歡?”

陸姑娘問。

阿青聽見陸姑娘的疑惑,平靜的說道:“許多時候,醒的人看喝醉的人是一件很無聊的事,但清醒的人又怎知醉了的樂趣.”

陸姑娘聞言一愣,若有所思:“那你是醉了還是醒著?”

“自然是喝不醉的.”

阿青忍不住嘆氣:“所以才喜歡喝.”

“奇怪的姑娘.”

陸姑娘說道。

“總的來說……姐妹們都喜歡喝酒,我也想要融入進去,便喝的習慣了.”

阿青苦笑。

“原來是這樣.”

陸姑娘笑著:“我以為,你是喜歡做醉翁.”

醉翁之意不在酒。

姑娘家吃酒其實不需要理由,有時候甚至都和酒沒關係。

比如雲淺,她吃酒只是因為酒行歡。

阿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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