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的事情總是這樣的,同樣的做法,有人失敗了,自然就有人成功。

很明顯,在禍水東引這件事上,祝平娘是失敗的那個。

但是有人成功過嗎?也許有。

曾經合歡宗那位顧宗主、顧姑娘,她是成功了的……祝平娘當局者迷,卻沒有想到她曾經看著顧宗主的眼神是怎麼樣的炙熱。

同樣的憧憬和眷戀,是哪怕祝桐君那樣不善言辭與冰冷眼神都遮蓋不住的滾燙。

若是讓祝平娘來形容,一定是比秦嶺看她的眼神還要嚇人,畢竟秦嶺的喜歡流於表面,祝桐君的眼神卻深埋在冰冷的面容之下,如同深海之下流轉的火山,壓制的過久若是爆發出來,便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

與祝平娘一樣的,顧宗主也無法回應她的感情,畢竟哪怕顧宗主不會有道侶,可她也沒有接受感情的想法。

在顧宗主的眼裡,她就是祝桐君的姐姐甚至是孃親,身為姐姐,如何去回應妹妹的期待?以女子纖細的心思,都不好與她直言。

顧宗主在面對妹妹感情的變質,是怎麼做的?很簡單,和祝平孃的選擇一樣。

她帶著當時對於感情仍舊懵懂的祝桐君去道觀拜見了傳說中的隱仙——李知白。

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從結果上來看,顧宗主禍水東引的計劃是極為成功的,名為‘禍水’的祝桐君的確是逐漸被李知白吸引,直到一發不可收拾,再也回不去。

顧宗主見到這個結果,會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為縱然是她都是李知白看著長大的姑娘,她深刻明白那個認真的女子對於姑娘家的吸引力有多麼致命。

但並非是所有人都能見到李知白的,於是帶著祝桐君去見李知白並且想法子讓祝桐君留下修行一段時日……可以說將李知白以往給合歡宗的人情消耗一空。

所以李知白才說她對於顧宗主不熟。

李知白當初願意讓祝桐君與她一起修行一段時日,純粹是因為看在合歡宗‘故人’的面子上,可人情這種東西總是會消耗完的。

合歡宗最後的人情……就被顧宗主拿來給祝桐君使用了。

顧宗主的本意也不只是讓祝桐君見到更為優秀的姑娘,因為本來能夠被李知白帶著修行就是最大的機緣。

作為唯一請求李知白的機會,宗主將這個機會讓給了祝桐君。

這是兩全的事情,畢竟顧宗主是將祝桐君當成下一任宗主培養的,所以無論出於什麼樣的原因……讓下一任宗主和除開朝雲仙子之外,當今修行界最頂尖的人打好關係,總歸是好事。

結果……出乎意料的好。

哪怕是顧宗主本人活過來,大抵也不會想到那位高高在上的隱仙李知白,現在卻被一個小姑娘給拿捏了。

如今祝平娘求李知白哪裡還要什麼人情?衝上去抱住她的胳膊,說兩句軟話,也就足夠了。

想要禍水東引,至少要選出一個合格的物件,像是顧宗主這樣,拿出最珍貴的機會,不僅給了祝桐君見識世界的機會,還藉著扭轉了她的感情。

捨不得孩子還套不著狼呢。

祝平娘給秦嶺找的那些姑娘,都比不上她自己,又怎麼能讓秦嶺喜歡。

——在這件事上,李知白是被利用了的。

可人情這種東西,本就是如此的,李知白給了許多人利用她的機會,這是她給那些故人的承諾與交代。

李知白在甲板上等待著祝平娘回來,同時……在慢慢消化自己的所見所想。

這一趟從劍堂出來,李知白覺得當自己再回去,以往許多東西都發生了變化。

比如掌門巨大的改變。

比如桐君已經徹底變成了平娘。

甚至就連溫梨都變得讓她十分陌生。

可能人都是要改變的,但是其他人的變化李知白都能理解……比如掌門的改變,李知白認識了石青君許多年,經歷過掌門無數次的煉心,那位無論是靈力性質還是識海靈臺都是包羅永珍的,變成什麼樣子都不奇怪,只是會對她的固有印象產生衝擊。

溫梨……說句不好聽的,溫梨因為個人經歷的緣故,她本就是處在一個容易塑性的階段,會發生改變是極為正常的事情。

就只有祝桐君變成祝平娘這件事,讓她看不明白。

“……”李知白沉默了一會兒,她仔細想了想,卻發覺在合歡宗分家之後,她的桐君其實就有些不太對勁了。

也不是。

準確的說,是當合歡宗那位顧宗主去世之後,祝桐君就慢慢變得和以往不同了。

李知白做不到幫助祝平娘,只能在一旁安靜的看著她變化。

顧宗主就是對祝桐君影響最大的人,沒有之一,她帶著顧千乘回來,然後壽元耗盡,便不是人力可以挽救的。

當年顧宗主將祝桐君帶到她的面前請求她教導,便是一切的開始。

李知白無奈的嘆息。

哪怕是她,如今都覺得有些對不起顧宗主……毫無疑問,對方將唯一的人情用在了桐君的身上,合歡宗是將桐君作為下一任宗主培養的。

現在,這個宗主變成青樓的鴇母了。

李知白會覺得是自己的錯。

“如今的合歡宗……”李知白想了一會兒。

桐君有一個親姐姐,姐妹二人可以說都憧憬著那位有著獨特人格魅力的顧宗主,只是在那位姑娘離世後,兩個人的選擇是截然不同的。

由顧姑娘親自挑選的合歡宗下一任宗主祝桐君,毅然決然放棄了這個位置,選擇讓她的姐姐迎上,帶領合歡宗走向新的道路。

祝桐君本人則整合了合歡宗那些舊時代的殘渣、無法接受合歡宗改變、無法接受宗主留下的理念被顛覆的姑娘們來到了朝雲宗。

這就是現在的暮雨峰。

最後,桐君變成了平娘,而她的姐姐則變成了合歡宗的宗主,變成了顧千乘的‘二孃’。

李知白偏著頭。

顧千乘——顧宗主的女兒,李知白對她其實並不是怎麼熟悉,或者說……她在顧千乘的眼裡是很‘可怕’的大人,是少數幾個讓顧千乘見了連一句俏皮話都不敢說的長輩。

李知白記得當今唯二被啟用的仙器……玄劍司的神劍天鑑,還有就是合歡宗的合歡鈴了。

顧千乘就是天生能和合歡鈴共鳴,於是被定為了下下一代的宗主。

而顧千乘不是宗主的親生女兒,這並非是什麼秘密。

不過只要知道她是對方選中的隔代傳人、是能與合歡鈴共鳴的有緣人就行了,在這種情況下,下一代的宗主就十分重要。

得是絕對信任的人,才能將顧千乘交給她來培養。

最合適的人選,當然是顧宗主本人。

但是……她要死了。

而顧宗主選中的人是祝桐君。

結果是祝桐君人沒了,現在只有青樓裡的祝平娘。

最後顧千乘就交給了桐君的姐姐。

李知白是知曉以往祝桐君對於顧宗主的情感的,所以有時候她會想……祝平娘會不會後悔當初放棄了宗主的位置?畢竟,在顧姑娘去世之後,下一任合歡宗的宗主自動接替了她的位置,成為了顧千乘的‘二孃’。

至於說‘大娘’,那自然是顧宗主了。

其實在合歡宗的法理中,哪怕顧宗主先去世了,可桐君的姐姐在她去世之後,反而多了一個宗主‘妻子’的身份——而本來這個妻子的人選,其實應該是祝桐君的。

也就是說,祝平娘本來是有機會成為她最憧憬之人的‘妻子’的,哪怕只是法理上的,可那也是妻子。

但是她放棄了,於是她的姐姐成了顧宗主的接班人,祝平娘本人則退位成了顧千乘的小姨,然後……儘管桐君的姐姐管理十分嚴格,顧千乘卻仍舊被合歡宗和暮雨峰的那群女人從小慣成瘋丫頭的模樣。

這就是目前合歡宗的情況。

李知白拿起酒杯輕輕喝了一口。

桐君會後悔嗎……放棄成為顧千乘的二孃這件事?李知白想了想,覺得興許是不會後悔的。

畢竟,如今的祝桐君更喜歡她一些。

拂了一下袖子上的梅花。

她並不是會自作多情的人,可哪怕是李知白再遲鈍,卻也知曉當年的桐君非要放棄合歡宗宗主的位置,和她……不是一丁點關係都沒有的。

即便祝桐君的確不適合做宗主。

裡頭多少也有因為接替宗主就會在當時那個環境下,自然的被認為是顧宗主的‘遺孀’。

桐君不想做寡婦?不得不說,祝桐君這個女人移情別戀的十分徹底。

所以,李知白才會難得的對顧宗主感覺到愧疚,但無論怎麼說,如今的關係都已經定型了。

喝下杯中的酒水,李知白看著天上的朦朧細雨與被雲層籠罩的月亮。

作為姐姐,她並非是遲鈍的人。

桐君喜歡她,在許久之前她就意識到這件事了。

要說有多早……李知白仔細想了一會兒,覺得可能在當年桐君非要她給她打磨一面銅鏡做法器的時候,就真切的意識到了這件事。

畢竟,桐君這種幾乎是明牌的舉動,她再傻都不可能意識不到。

但是李知白也沒有辦法。

好在,祝桐君對她感情的變化只持續了極少一段時間就消散了,讓李知白以為只是姑娘年齡到了才會對情感感興趣,過了那段時間就恢復了正常。

於是李知白和祝桐君依舊以姐妹相處。

可誰知道,祝桐君不是想開了,而是將感情隱藏了起來、隱藏到了不能讓李知白輕易看到的地方。

這是她的失算。

李知白瞧起來是個道姑,可……本質上是個假道姑,沒有處理感情的經驗,於是拖下去,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她沒有辦法去回應,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去回應。

因為李知白知曉,桐君是不想要她回應的……因為她也在害怕,所以李知白會寵著如今的祝平娘,隨著她去胡鬧了。

但是。

她當年初帶著桐君的時候,未免沒有將她當成女兒看過。

可就算是後來祝平娘長歪了,她也從沒有想過做和顧宗主對祝桐君、祝平娘對秦嶺的一樣的事情。

禍水東引?只有李知白不會禍水東引。

喜歡一個人是桐君自己的事情,她只要做好她應該做的事情就好。

這就是李知白。

是不是‘自然’、‘無為’的道,李知白沒有想過這些,但是……至少她做不出給桐君物色道侶的事情來。

李知白想著,面色怪異。

做祝桐君的道侶……與祝桐君同時代的女子首先不可能,沒人能頂得住桐君姐姐的壓力,而男人……同時代的男人,真的有人敢做祝桐君那個瘋女人的道侶嗎?怕不是活不過結親的當晚。

李知白忽然愣了一下,低下頭有些感慨的笑了笑。

是了。

倒也不是沒有膽大包天的男人。

司空列宿。

李知白想起了這個當今玄劍司的宗主,如今修仙界地位最高的幾個人之一。

李知白想著方才見到的溫梨和祝平娘看的信,以及秦嶺和玄劍司。

玄劍司為了司空鏡,選擇向暮雨峰的溫梨求親。

玄劍司和暮雨峰,很奇怪的組合,但是李知白偏偏知道許多的事情。

桐君有沒有發現,其實在很多年以前,列宿那個孩子……是喜歡她的?不用想,一定沒有發現。

畢竟司空列宿在祝平娘眼裡,就是一個和她一起接受自己教導的‘師兄’,與路人沒有分別,說不得腦子還不太好使。

李知白無奈笑著。

因為她的地位太高,所以合歡宗也好、玄劍司也好,似乎都有讓未來的宗主在她手底下修行一段時日的‘傳統’。

於是司空列宿和祝平娘都在她的道觀外生活過一段時日,每日早上來請安。

當年的桐君眼裡只有姑娘,便瞧不見身邊的司空師兄,可李知白在一旁看的真切。

可感情這種東西,單相思是沒有作用的。

不知道多少年過去,曾經愛慕桐君的少年有了兒子,曾經遲鈍的少女……變成了青樓的姑娘?李知白手指抵著眉心。

奇怪的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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