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從回憶中簡單粗暴的踢出來可是很不好受的。

更不要說李知白此時將梅花穿在身上,曾經那個叫做桐君的姑娘,已經能夠稱得上是她不可缺少的美好。

記憶中的陽光和煦,少女趁風吹拂柳梢,白馬春衫。

記憶中的夜晚晴朗,少女披星戴月。

眼前呢。

“……”李知白凝眉,盯著面前的女人。

祝平娘一身赤色,每一步踩出來,裙襬都盪漾著,仿若一片搖曳花海。

她穿了一身血紅色長裙,大膽的抹胸,露出白皙的部分肌膚,那裙尾微長似是隨時可以拖在地上,而此時女人細腰扭動,雙腿隱隱可見。

是一個十足的妖精。

就算是李知白也得承認……祝平娘舉手投足間都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但是。

她穿成這樣,是要去勾引誰呢?“?”

李知白視線在祝平娘心口上掠過,然後頭腦陣痛。

曾經的桐君水袖長裙,精雕細琢,活脫脫的仙子模樣。

眼前出現在她身邊的祝平娘血紅色裙,娥眉輕點,整一個狐媚子。

好好打扮之後,祝平娘屬於女子的那份魅力、屬於合歡宗骨子裡的媚嫵,便是遮掩不住了。

在這樣的祝平娘面前,本來還有幾分嚴肅的李知白一下子被襯托的好似文弱和溫柔的女子。

祝平娘卻完全忽視了李知白的呆滯,她看了一眼鏡子中自己的形象,提著裙角滿意的點頭,轉頭對李知白道:“就這樣吧,阿白……我們走吧.”

“不可.”

李知白回了神,她走過來,捏住祝平娘領口的衣裳狠狠往上一提,將些許春意完全遮擋住。

“嘶……你做什麼呢!”

祝平娘不滿後退一步,似是吃疼。

“你這穿的是什麼東西?”

李知白問。

祝平娘眨眼:“我穿的……是衣裳啊.”

李知白眼角輕輕抽動。

什麼意思?不對勁的人反倒成了自己嗎?“你瞧瞧你這個樣子……”李知白現在真是怎麼看怎麼不舒服。

“我的樣子沒什麼問題啊.”

祝平娘走到鏡子面前,提著裙子轉著圈兒,她張開手揮了揮,點頭:“沒有露,衣裳也穿的緊實,不用擔心會掉下來……”仔細檢查一切後,祝平娘一臉認真的說道:“我的衣裳好好的,你說什麼呢?”

李知白:“……”祝平娘這衣裳看起來好像什麼都擋住了,但是總給人一種什麼都遮不住的感覺。

看看那腰間的開叉,這若是邁出的步子稍稍大一些,只怕連內襯都能讓人看去。

李知白現在是真的懵了。

不能理解,完全不能理解。

在李知白的認知中,只有在那些奢靡、庸俗的男子宴上才會有打扮成桐君這樣的舞娘出現。

可……她的桐君,是舞娘嗎?李知白柳眉凝在一起,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拿起了桌上的戒尺。

“阿白,這大驚小怪的是做什麼.”

祝平娘看到李知白似乎是動了真格的,便不再裝傻,她邁著蓮步,走過去輕輕取下李知白手中的戒尺。

“不礙事的,咱們今日的宴,除了長安又沒別的男子.”

祝平娘輕柔的解釋:“長安的性子你也是知曉的,有云妹妹在,他可不會將注意力放到我的身上.”

徐長安才不會在意她穿成什麼樣子呢。

再說,祝平娘是真的沒有覺得自己的衣服有問題。

不過是一件去了些許布料的禮服,能夠彰顯幾分媚色罷了,至於擺出這般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嗎。

“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李知白順手拿起一件外衣,說道:“你也披一件衣裳.”

“不行.”

讓李知白意外的是,祝平娘乾淨利落的拒絕了。

“只有這件事,我不能聽阿白你的.”

祝平娘伸了一個懶腰,那春思幾乎都要砸李知白一身。

李知白這才發現自己給她點的圓潤‘娥眉’,實在是太有青樓的感覺了。

真的像是她那個年代的妓子,連娥眉都一模一樣。

“阿白,你有些奇怪,我不就是穿的少了些,咱們一起沐浴的時候沒有衣裳也不礙事吧.”

祝平娘一臉的奇怪。

“這能一樣?”

李知白柳眉一橫。

“怎麼不一樣,宴上的妮子們都是自己人.”

祝平娘偏著頭,老實來說,在她心裡……徐長安可不算是個男子,更不需要去忌憚,也不需要考慮徐長安的心思。

她自己怎麼舒心來就怎麼可以了。

“長安可是聽了我的暮雨綿音只是說好聽的.”

祝平娘想到這件事,銀牙緊咬。

她親自演奏的暮雨綿音,別說勾起徐長安的火氣了,甚至連讓徐長安吃一杯酒都做不到。

相比之下,只是打扮的好看一些,在勾引人上不知道差了暮雨綿音多少呢。

完全不用擔心她的穿著會對徐長安起什麼效果。

今日還多了一個雲淺,所以……徐長安?哼,石頭罷了。

“再說……”祝平娘勾起嘴角:“阿白你給我這樣好看的妝容,我自是要打扮的最好看,不能辜負了你.”

既然祝平娘無法在女子魅力上贏過雲淺,那麼在有云淺的場合要是想成為焦點,也只好這樣劍走偏鋒了。

“難道我現在不好看嗎?”

祝平娘問。

“……”李知白不說話。

好看當然是好看的,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桐君似是綻放的嬌豔之花。

難道,還是她給桐君點了妝的錯?“是不是……我用你練妝,不高興了?”李知白問。

若是因為這種事情就故意穿成這樣氣自己,李知白是可以道歉的。

“我哪有這樣小氣啊.”

祝平娘撇嘴:“阿白,我許久之前就想說了,你是不是太保守了些.”

如果不是李知白這樣不開放,她當初也不至於怕被李知白嫌棄,來到花月樓後一直用分身。

“那……”李知白正要說什麼,忽然在祝平娘身上嗅到了一股奇異的香氣,那是她之前沒有聞到過的味道。

祝平娘以往身上也是有香氣的,可多是胭脂的氣息混合著祝平娘身上淡淡的清新氣息,聞起來是讓人心曠神怡的。

但是李知白此時聞到的是一股媚意甚濃的味道。

那種絲絲氣息中偶爾的韻味,讓認出了這味道的李知白……眼角都睜開了許多。

“桐君,你使了什麼香?!”

“香?哦,是麝香.”

祝平娘隨意的擺擺手:“怎麼了?”

李知白:“……”?!用了麝香,還問自己怎麼了。

這種東西,是她該使用的嗎?李知白雖然知曉祝平娘在青樓中生活,可說到底……她終究是那個祝桐君,無論如何,麝香都不該落到她的身上。

李知白安靜下來,她終於徹底的認真,盯著祝平娘:“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知道.”

祝平娘搖搖頭,解釋道:“麝香可是個好東西,樓裡有不少的丫頭身子寒涼,天癸至時小腹會有強烈的絞痛感,這時候給她們點麝香,能起到鎮痛作用.”

“不僅如此,麝香還能開竅醒神,活血通絡,消腫止痛呢……”祝平娘自顧自說著,直到氣氛徹底凝固,她才笑著:“是了,阿白你是丹師,這些事兒也不需要我來與你說,對吧.”

可麝香真的是個好東西。

“這東西,該是紅倌人用的吧.”

李知白閉上眼睛。

“嗯.”

祝平娘應聲:“沒錯,因為麝香能避回孕事,所以一些妮子常備.”

“你是紅倌人?”

李知白又問。

“我當然不是,別亂講.”

祝平娘使勁擺手,她可還是個黃花閨女呢。

“那你跟著湊什麼熱鬧.”

李知白更加理解不能。

她的桐君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不知廉恥的女人了?好好的姑娘,好好的桐君,塗抹其他的脂香她是理解的,可非要往身上汙什麼麝香,李知白便不懂了。

要知道,因為麝香的特殊作用不可替代,於是就算是青樓中,也幾乎只有最底層的姑娘們才會使用,才會有這般氣味。

一般姑娘嗅到這樣的味道,早就作鳥獸散了,她們可是很害怕被這玩意傷著的,麝香在塵世的女子眼裡幾乎已經被妖魔化,似乎只要聞一下,這輩子都生不出孩子。

足以見得,祝平娘主動使用麝香,是怎麼樣怪異的事情。

“阿白,我是花月樓的班主,這裡有不少紅倌人出身的妮子.”

祝平娘說了一句李知白沒有聽明白的話。

“所以呢.”

“所以,阿白以為的不檢點的衣裙也好,麝香也好.”

祝平娘撥出一口氣:“於我而言,都是必要的.”

李知白沒明白,也不問,只是直指問題的根本:“你要穿成這樣,去見長安?”

“宴上又不是隻有長安,更多的,不是我的姑娘嗎?”

祝平娘反問。

和她姑娘的數量相比,長安算什麼?“你的姑娘?”

李知白並非是無理取鬧的人,此時她已經在‘妹妹過分裝扮’和‘麝香’的衝擊過後,逐漸冷靜下來。

她很清楚,祝平娘是自愛的女子。

她之所以這樣,一定是有理由的。

“說說吧.”

李知白看著她。

“冷靜下來了呀.”

祝平娘抿唇,面含微笑。

她很開心。

因為李知白會失態,會生氣,全是在乎她的表現。

所以即使被阻攔了,祝平娘不僅沒有任何不滿,相反她歡喜的很。

“為什麼要這樣作踐自己.”

李知白輕輕搖頭,她看著這個姑娘長大,可不是想瞧見她變成這樣的。

“為了我喜歡的丫頭們,可稱不上作踐.”

祝平娘不甚滿意的走過來,抬起手臂杵了李知白一下:“即便是阿白你,總這樣站在高處說話,我也會惱的.”

她語氣頓了一下。

“阿白.”

“嗯.”

“你來到花月樓,瞧見我那些丫頭,覺得如何?”

祝平娘問。

“很好.”

李知白沒有猶豫。

“是很好吧.”

祝平娘笑了笑,隨後語氣平緩:“可那些丫頭們一個個……都是自卑到骨子裡的人.”

看起來好似活潑開朗,可只有祝平娘清楚丫頭們心中的不安、惶恐和自以為卑劣的心思。

刻進骨子裡的自卑,對於世界的惶恐,非是一朝一夕能夠彌補的。

柳青蘿就是最好的縮影。

花月樓裡的姑娘們都在害怕,害怕這般夢幻的生活只是泡影,害怕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天,這泡影就會破裂,讓她們再度墜入地獄。

畢竟,相比她們以往的生活,如今花月樓中的日子,說是一句仙境……只怕姑娘們都是認可的。

“她們自卑,我又是仙門.”

祝平娘青蔥一般的手指指著自己的臉:“能明白嗎?”

她一個仙門,如果真的光鮮亮麗的,那隻會讓姑娘們不安。

一個高高在上的仙門隨時拋棄她們似是理所當然的。

可如果是貼地氣,和花月樓匹配、甚至在‘仙門混不下去’的祝姐姐,便能讓人安心許多……不是嗎?至少祝平孃的努力不是無用的,透過她對自己形象的改變抹去了不少丫頭們的不安,如今那些丫頭們其實已經逐漸走出來。

“……”李知白。

她明白祝平孃的想法,看著祝平娘眼裡那一抹溫和的笑意,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

說妹妹長大了?還是驚詫於她一個仙門,卻這樣細緻的在意普通的姑娘。

祝平孃的想法,不得不說是個異類。

“至於說麝香,花月樓裡有不少紅倌人出身的妮子,我是個不甚聰明的女人,想不出太好安慰她們的法子.”

祝平娘神色柔和:“若是簡單用點麝香就能拉近與她們的關係,何樂而不為呢.”

如果她一個仙門出身的女人都一身的麝香味,那麼……那些做久了紅倌人的妮子們,就不會因為身上洗不去的麝香氣而自卑了吧。

——李知白眼眸輕輕搖晃,泛著連漪。

桐君……她還是那般笨拙。

以及,她總是溫柔的姑娘。

李知白在這一刻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祝平娘為了花月樓的姑娘做了那麼多,在姑娘們眼中,這個祝姐姐一定是天底下最精緻的“美好”。

原來——桐君已經不是她一個人的小太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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