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瑪蓮娜離開之後,林恩開始進行準備。

現在他的處境,很危險。

尹薇特雖然是神靈,但她的力量過於微弱,無法為他提供足夠的幫助;父親留給他的【獵手們】無法在城內發揮自己的本事,否則引來的將會是同等級甚至更高階的追殺——暗影雖然是他們的地盤,但當整座城市都屬於別人的主場時,他們也無法逃離更高階別的掌控。

除此之外,他在選擇進入那道側門的時候,剩餘的逃跑路線便被縮減到只剩幾條,當其被封死之後,他必須選擇殺出重圍。

此刻的林恩沒有誰能夠依靠,也沒有誰能夠信任,他只有憑藉自己的能力,用最快的時間,弒殺緊隨著他的跟蹤者,然後藉助這份對方失去自己情報的短暫時間,尋找新的出路。

可,想要擊殺一位二階且經驗豐富的戰士,談何容易。

雖然林恩有著殺傷三階大騎士的輝煌戰績,但那是建立在憑藉信仰請神降臨,將自己與對方拉入不公平的競技場的情況下,正常狀態,他還是那個一階的學生。

他身體仍在成長,導致至今還沒有成功突破至二階,對方又是成名已久的戰士,實戰經驗豐富,沒有任何傷病,絕對不是來茵學院的學生們和那頭遭到重擊的金鱗巨熊可以比擬的存在。

從這方面來看,林恩確實有點難了。

不過,再難,也不能讓他放棄掙扎。

一邊在地上進行用魔力進行繪製,林恩甚至還有精力與尹薇特對話。

“尹薇特,你說,被神選中的人被凡人弒殺,是不是證明你們的眼光很差。”

“........”尹薇特用爪子撓撓腦袋,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曾經他們挑選的人都是人中龍鳳,能夠殺死他們的人同樣也是被選中的人,陰溝裡翻車這件事,她還真沒怎麼見過。

想不出來答桉,於是尹薇特選擇放棄回答,轉而問道:“怎麼,你現在還有功夫關心我們的眼光?”

林恩笑笑,隨口道:“繪製這份召喚法陣不是什麼困難的事,如果硬要集中精力反而有些浪費,不如聊聊天,當做決戰前的放鬆。”

“嘁。”尹薇特貓眼一翻,白了他一眼,然後好奇問道,“話說,你現在繪製召喚法術........難不成你在指望又召喚出一位神靈來幫你嗎?我覺得可能有點難........”

“你們這些神難道是超市裡的批發貨麼,這麼容易就能召喚到?”林恩笑道,“我只是在為我自己挑選一把武器。”

“我擁有的決戰手段不多,[碎星]可以說是唯一一個,但它的釋放,必須要以武器為媒介,可我現在一把武器都沒有........”

“這樣麼。”尹薇特眨眨眼,“原來你是想一刀把他砍死?這次你準備怎麼提升自己的意志?我記得你上次說了,將自己逼入死亡的邊緣的方式只能使用一次.......”

“確實只能使用一次。”林恩說,“人最害怕的東西,是未知,在體驗過一次之後,有過些許瞭解,就不可能再回到第一次的恐懼狀態。”

“那你準備怎麼辦?”

“碎星只是手段之一,我擁有的不止是它。”

林恩揚了揚手上的血色鎧甲,又指了指尹薇特:“還有它和你。”

尹薇特與血色鎧甲的力量結合之時,能夠產生擴大力量的異變,當到達某一種程度之時,它會爆發出無與倫比的力量。

林恩不知道這份力量能不能為[碎星]創造出擊殺對方的空隙,但至少,他得試一試。

“卡噠——”

隨著法陣的最後一筆被繪製完畢,林恩深吸口氣,展開召喚。

這次的契約依舊是平等契約,他提出的要求只有讓作為武器的對方為自己戰鬥。

很快他便得到了回應,一柄七尺長劍,悄然於他的手中凝聚。

這把長劍是以靈體形態存在的,但質量看起來卻不怎麼樣,渾身上下到處都是裂痕,可從對方隱約傳來的情感當中,林恩知曉對方絕非普通的武器。

它曾經隨著曾經的主人征戰八方,屠戮過人類也斬下過魔獸的頭,鮮血的供給讓它擁有了靈智,常年的征戰令它快要崩潰。

在不知道主人死了多少年之後,現在的它希望,以一場戰鬥,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林恩輕輕撫摸著劍身,得知了它的名字。

【布拉戈斯頓】,在古星輝語中,它的意思為“登頂山巔”。

“看來我的運氣還不錯。”林恩把玩著長劍,輕鬆的笑著。

尹薇特看著他的樣子,忽然腦袋一抽,下意識說:“我記得你們人類好像有一個說法,叫‘臨死之前的迴光返照’,你說你現在像不像?”

“........”

林恩和善地對她一笑,於是尹薇特便老老實實自己給了自己一爪子認錯。

沒有繼續追究大腦,林恩深呼吸,在調整自己情緒的同時,重新看向尹薇特。

“待會兒,我還需要你的幫助........”

他簡短的講了一些東西,但對於其能否起作用,林恩並不知道。

能夠到達二階的戰士心性通常不俗,以尹薇特現在的力量,不知道能不能對其干擾成功。

“待會兒,我會吸引他的注意力,你躲在一邊觀察,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破綻.........”

林恩的話語突然停滯住了。

“哐——”

天台的大門被暴力推開,清脆的腳步聲踏著風,卷著殺機向他襲來。

.......

霍倫斯踹開大門,一眼便注意到了那個站在他正前方,隔著些許距離,用平靜的褐色眸子打量自己的少年。

幾乎是一瞬間,霍倫斯就認出來了對方到底是誰。

“霍,這不是佈雷澤家的少爺麼?”霍倫斯邁步向前,臉上掛著戲謔的笑,“我知道你們家的人膽子都很大,但連公主都敢偷偷拐走.......嘖,真厲害。”

對方不置可否地笑笑:“見識少的人自然什麼都不知道,看什麼都覺得厲害。”

霍倫斯眯起了眼:“嘴倒是挺能說,就是不知道.......”

沒有答桉的話語到此結束,接下來回蕩在空曠陽臺上的是冷冽的破風之聲。

霍倫斯揮舞著長劍朝著對方襲去,他的步伐明明看上來不緊不慢,但落在林恩視線當中卻極度難以捕捉,像是一直能夠從容穿越獵人設下的陷阱的狡猾狐狸。

在迅速拉近距離的同時,林恩還注意到他的眼神並不只是放在自己身上,同時還觀察著周圍的變化,但凡周遭有什麼異變,他都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並給予反擊。

宮廷侍衛,果然非同一般。

但對於林恩來說,這份專注並沒有什麼作用——因為他根本就沒準備反抗。

“噗嗤——”

長劍毫無壓力地穿透了少年的腹部,將他釘死在身後的石質圍欄之上,巨大的動能讓這份不算堅固的石牆在剎那之間被賦予無數裂痕,很快又被鮮血浸染滲透。

“咦?”

霍倫斯對自己的得手感到意外。

對方的確沒有任何的反抗,甚至一點兒防禦的意思都沒有,如果不是自己在轉瞬之間收攏了力量,那麼接下來迎接他的可能就不是升官,而是因為任務失敗遭到降職等處罰了。

“為什麼不反抗?”霍倫斯略帶好奇地問,“我聽說過你的事蹟,你應該,不是那種面對絕境就束手就擒的人。”

無視掉腹部傳來的劇烈疼痛,林恩眉眼輕抬,答非所問:“你,不敢殺我。”

“呵呵。”霍倫斯冷冷一笑,“不是不敢,而是沒有必要。”

“我得到的命令只是讓你半死不活,你想要死,之後有的是人會完成你的夢想。”

“哦?”林恩挑了挑眉,又因為疼痛而皺起,“有的是人?誰?”

“霍,看來你還不知道啊。”

似是因為認為自己的任務已經得手,霍倫斯並不介意跟面前之人說說自己瞭解到的八卦新聞。

“前不久,國王陛下的書房裡遭到了一場不得了的劫難,什麼椅子花瓶,全給陛下砸了,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你父親,跑了!”他悠然道,“據說,是因為陛下派你父親去殺人,結果你父親倒好,不但沒成功,還歸降了對方.......”

“歸降.......”

林恩愣住了。

在聽說自己父親無故失蹤的訊息,而且這個訊息還傳的到處都是的時候,他就感覺,這件事絕對沒有那麼簡單。

但歸降什麼的.......他還真是想都沒想過。

光是向誰投降,就是一個問題。

此刻的來茵王國正處於壯年期,無論是軍備力量還是國力都算是一位小霸王,如果不是北方冰原裡的魔物魔獸威脅過於巨大,邊上什麼藍地王國,還有那一堆小公國,加起來都不一定夠來茵一個國打的。

歸降,歸降誰?尹諾克嗎?

劇烈的苦痛讓林恩從思考中抽出神,他搖搖頭:“八卦終究只是八卦,信不得一點,光是你們能聽到國王書房裡傳來的罵聲這一處,就已經說明了它是謊言。”

“你還不信。”霍倫斯對對方的死鴨子嘴硬還以譏嘲的笑,“都說了,陛下把東西全砸了,包括靜音法陣的中樞核心,所以我的同伴們才能聽到.......算了,我懂,換成誰,也不願意相信自己家就在這一瞬間沒了.......”

他好像是在安撫林恩,但下一句話就立刻暴露了本質:“反正,你馬上就會見到事實的降臨。”

“你不反抗是對的,反正你遲早都要死,不如拐個公主當導火索,讓自己炸的更快一些,痛苦少一些.......”

“可是我不想死。”

林恩忽然打斷了他的話。

他抬眼看向對方,誠懇地說:“至少現在,我不想死。”

“誒?你要求我了嗎?”霍倫斯搖搖手指,“你能許諾給我的,只有金錢,而我把你交出去,得到的是權力——二者相比較,誰都知道誰更重要。”

“不不不。”林恩委婉地否決了他的話,“我的意思是,我現在不想死,那麼。”

“——你就得死。”

當這句話落下的時候,意識到不對勁的霍倫斯已經抽出自己的長劍並後退了好幾步遠,但少年身上忽然綻放的璀璨紅光幾乎是在一瞬之間便將這份距離消弭殆盡。

“侍衛先生,你說你聽說過我,但你是否知道,我並不是一位戰士,而是一位魔法師中的召喚師呢。”

林恩捂著自己被貫穿的腰腹,低低笑著。

“對於一位召喚師來說,傷害他本身,可不能影響他太多的戰鬥力。”

他的話語沒有與風成功匯合,因為林恩主動捨棄掉的大部分血色鎧甲已經在尹薇特力量的引導下蜷縮成一團猩紅的烈火,烈火又在下一個瞬間到來之前爆裂炸開,無形的衝擊波帶走了這片天台本該擁有的長椅的碎屑,泳池的涼水,所有的可見物。

“該死——”

被爆炸掀飛的霍倫斯丟失了頭盔,他臉色素白,短髮在風中凌亂不肯。

出乎意料的爆炸給他造成了些許傷害,但這並不能摧毀他的戰鬥力,甚至過多地影響到她的行動能力,於是他憤怒的想要反擊。

在那之前,他先要回到地上。

作為一位戰士,他並不擅長在空中作戰,虛無的空間讓他難以找到落腳點,從而帶著自己本該擁有的戰鬥力進行衝鋒。

只要有一處著陸點,甚至現在從不知道哪個角落裡飛來一塊能夠讓他踩住的石頭,他都有能力利用長劍進行強而有力的反擊。

但在那之前,一道比上一道紅光還要刺眼的光,再度顯現。

.......

霍倫斯握著只剩半截的斷劍,站在已經癱倒在地上的林恩面前。

他扯起滿是血汙的唇角,艱難地笑著。

“也......不過如此嘛......”

他的嘲諷其實沒什麼可信性,因為此刻的他的腹部與手臂上,都有著數處撕裂,其中以腹部那處最為兇險,幾乎能看到其中微微蠕動的內臟器官。

但從結果上來看,他好像也能夠施以嘲諷。

因為他的對手,已經失去了呼吸。

“真......找死......”

他癱坐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腦袋。

自己還是給他殺了,可他如果不殺他,死的就是自己,他沒辦法,在升官與小命當中,他下意識地選擇了後者。

見鬼,一個小鬼怎麼能有這麼強的戰鬥力........霍倫斯遺忘了自己的輕敵,將罪責全都怪罪在對方的身上。

喘息片刻,他忽然閉上了眼。

這次任務,算是失敗了,他得想個辦法,讓失敗的後果不要落在自己頭上。

要不.......裝死怎麼樣?

他認為,屆時他的同伴們看到這處廢墟,一定不會想到這是自己與一位一階小鬼戰鬥後留下的場面,而當他們找到半死不活的自己的時候,便能夠下意識以為是有別人幫了他——就用他父親來做藉口如何,反正那傢伙也沒真死。

父親在暗中關照自己的孩子,很合理吧?

霍倫斯這麼想著,腦袋卻有些昏昏沉沉。

他好像,有些累了,需要先睡一覺。

這個想法一出現,便如同瘋長的雜草,開始在心中蔓延。

他有心想要抵抗,因為計劃裡不能出現少年的屍體,否則他的謊言便無法成立。

可是他做不到。

一邊抵抗著總在下垂的眼簾,霍倫斯一邊試圖穩住自己眼前逐漸旋轉起來的世界。

恍忽中,他好像找不到那具已經沒了呼吸的少年屍體了,再下一個瞬間,他見到滿身鮮血的他,正拿著一把正在褪去光澤的虛幻長劍朝著自己走來。

“你.......別殺我........你........不能殺我.......我是.........”

霍倫斯夢囈般的呢喃著,很快地就安靜了下來。

在他垂下眼簾的前一刻,他見到那位少年已經邁過了離開天台的門檻,背對著他擺擺手。

“抱歉,我之前已經說過了。”

“我想繼續活下去,只能拜託你先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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