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吟遊詩人與“不懂人心的王”
作為邊境城市，賽特蘭沒有卡塔來納的繁華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過，這並不代表這座城市沒有任何可取之處。
當做貿易節點的城市的最大特點，就是它擁有著來自各個國家的各類特色產物。
來茵土地肥沃，糧食產量在一眾小國當中位居前列，使得用料紮實的來茵麵包廣受好評；藍地地緣寒冷，需要用高度數的烈酒來使人們的體溫進行回升。
再偏遠一些的小國的海魚，織物，乳製品，都能在這座邊陲小鎮見到身影。
這些東西珂琳娜都知道並且嘗試過，不過那都是經過了層層包裝後的“禮品”，像這樣充滿了原生態的風情，她見的比較少，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不過這種想法在嚐到一塊打著“正宗xx風味”但不太符合她口味的蛋糕之後停下了。
“原生態，並不一定都是好的。”
嘆了口氣，珂琳娜將自己嘗過的那塊蛋糕用勺子切下來，扔進垃圾桶裡，然後將剩下的送給了一位扒著櫥窗卻又沒敢開口的女孩。
看著女孩嘗過蛋糕之後的欣喜表情，少女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許多。
“該回去了吧？”
她看了眼自己的腕錶。
雖然才逛了十幾分鐘的時間，不過她感覺已經足夠了。
這兒雖然熱鬧，但沒有多少是能讓她多停留一會兒的。
不合口味的東西，不必硬往嘴裡塞。
只是，正當她準備走出蛋糕店的門，回頭去找那位帶她出門的女性時，周圍忽然躁動起來的人流讓她下意識停下了腳步。
“讓讓讓讓，別擋著我了。”
“怎麼這麼多人？這麼吵，待會兒怎麼聽故事。”
“拉倒吧，來這兒的幾個是聽故事的？你是嗎？”
“我可不就是聽故事嗎？你摸著你的良心問，阿麗莎小姐是詩吟的不好還是歌唱的難聽？”
“這.......事是這麼個事，理是這麼個理，但是........”
“彆嘴硬了，再不往前擠擠等下位置就沒了。”
“.......”
“姐姐。”
稚嫩的呼喚將珂琳娜的思緒從繁雜的噪聲中拉回。
她偏頭看向一邊。
身邊站著的，正是方才那個接過她蛋糕的女孩，而女孩的身邊則多了個提著紙袋中年男人，似乎是她的父親？
“姐姐。”
女孩又喊了一聲，從男人提著的紙袋中取出一個小小的布制玩偶，遞到少女面前。
“這個，是給你的。”她昂著臉說，“爸爸說，收到禮物，必須要給回禮才可以，不然就不是好孩子了！”
“.......”
珂琳娜眨眨眼，看著那相貌著實有些不好用言語來形容的玩偶，忍俊不禁。
“謝謝。”
她接過玩偶，又情不自禁地伸手在女孩腦袋上揉了揉，看著她露出如貓兒般舒適的表情，少女頓時感覺自己的心情更加愉悅了。
人總是喜歡美好的事物，而天真爛漫的孩子毫無疑問是世界的珍寶。
捏著玩偶，少女忽然嗅到一陣清香。
仔細穩穩，她判斷出玩偶內裝了放憊草。
放憊草是一種不算特別珍貴的藥材，起作用顧名思義，能幫助放鬆疲憊，緩解緊繃的心情。
珂琳娜自己也經常使用它，比如在浴室裡點上一株放憊草製作的香薰，讓她躺在浴缸裡的時候能夠神遊天外，不受現實困擾。
“我覺得它會對我很有幫助。”少女再次道了聲謝。
“嘻嘻。”女孩開心地笑著，旋即又似是好奇地問道，“姐姐，你不去聽阿麗莎姐姐講故事嗎？”
“阿麗莎？”珂琳娜疑惑的問，“就是剛剛他們說的那個嗎？那是誰？”
“是一位吟遊詩人。”解釋是由女孩的父親做的，“她最近幾天才來到賽特蘭，據說才結束了藍地的旅行，收集了許多新鮮的故事，於是在這兒跟大家分享一番。”
“吟遊詩人麼。”珂琳娜想了想，說，“聽起來，這似乎像是個女性的名字，女性吟遊詩人.......倒挺少見，難怪這麼受歡迎了。”
“可不只是因為稀有。”男人笑了笑，說，“她的故事講的的確不錯，歌喉也很棒，您如果希望在這座城市留下一段不錯的回憶的話，我想，您應該可以去試著聽一次。”
“咦？”珂琳娜對男人看出來她是外地人有些驚訝，不過轉念一想便釋然了。
衣著與行為舉止不談，光從氣質上，連她自己都感覺自己跟這座城市格格不入，哪裡都有一種奇異的疏離感，如果是常年累月生活在這裡的人們，應該很容易區分出外地來人。
更何況，貿易城市本就以流動人口居多，看出來也很正常。
“謝謝，我會考慮的。”
男人微微點頭，沒再多言，便帶著小女孩離開了蛋糕店。
“那麼，要不要去看一眼呢？”
珂琳娜想了想，決定嘗試一下。
畢竟，這也是她第一次獨自離開卡塔來納，這些新鮮事物對她來說，也很有意思。
.......
吟遊詩人的臨時地盤在商業街中心的小廣場，當珂琳娜到來時，這兒已經圍了個水洩不通。
不過可能是因為有了經驗的原因，穿著制服的守衛們早早便在這兒進行等候，盡力將人們安排的盡然有序。
珂琳娜來得晚，周圍已經沒有了位置，不過在付出幾十枚金幣的代價與一柄騎士劍的威懾之後，她成功從一箇中年男性那兒換來了視野優秀的酒樓單間。
視線越過窗戶，落在廣場中心乾枯的噴泉之上，珂琳娜輕輕吐出一口白氣，安靜地等待表演開場。
“呼——”
聽覺不錯的少女聽到有風聲響起。
令她感到驚奇的是，這風聲並不與現在所處的深冬氣質相互匹配，蘊著徹骨傷人的凌冽與冰涼，反而有點像夏日裡那吹動清泉漣漪的陣陣清風，溫柔又清新。
當風聲傳遞到廣場當中時，一位身著米色厚長衫，金髮燦爛卻又稍顯凌亂的女性帶著她的豎起與風一起，飄落至噴泉的邊緣。
“如果風有聲音的話，那它應該是代表作之一。”品鑑能力出色的少女對吟遊詩人的出場作出不俗的評價。
“大家下午好。”
名為阿麗莎的吟遊詩人向人們打了個招呼。
她很漂亮，儘管不施粉黛，但仍配得上“美麗”這個詞，而且其身體曲線十分優越，珂琳娜看了都覺得自愧不如——發育期的少女還遠遠不到跟成熟女性比拼女人味的時候。
以上這些，是女吟遊詩人受歡迎的基礎，而能如此火爆的原因，在珂琳娜看來，是因為她動作很是大方。
她打招呼招手的時候，毫不在意地高舉手臂，一點兒女性應有的婉約與柔和都看不見，不過結合她剛從藍地回來的事蹟，倒也還算貼合身份。
珂琳娜不喜歡這樣的姿態，不過她也不會沒事去幹擾別人的習慣。
“下午好！阿麗莎小姐！”
“嘿，阿麗莎，今天結束之後，要不要一起喝杯酒啊！”
“人家可是從藍地走了一圈回來的，就你那小樣，可別丟人現眼了。”
“.......”
耳邊傳來眾人回應招呼的聲音，珂琳娜有些無趣地抿了口茶水，內心催促著快點開始。
似乎是聽到了她內心的聲音，也可能是吟遊詩人天性便不喜歡在客套上多費工夫，阿麗莎很快便用琴聲終止了喧鬧，開始了一輪輕盈緩慢的敘述。
“在大陸的西邊，一望無際的無盡之海上，有一座與世隔絕的小島，它在很長時間內，都深陷於戰火當中，直到一位王的出現.......”
珂琳娜安靜地聽著阿麗莎的吟誦。
阿麗莎所描述的故事，要概述的話，就是一位如何統一她所在的國家成為眾望所歸，又崩壞成為“不懂人心的王”的故事，種種事蹟在阿麗莎的描述下聽起來彷彿確有其事，像是經過傳說改造過的歷史事件。
不過，吟遊詩人顯然知道如何將自己創作的東西更賣座。
她沒有將自己的講述著重在歷史之上，而是重點描繪出其中一些不太可信但聽起來更有意思的小故事。
例如，“女性國王”、“拔出石中劍證明是天選”、“打仗歸來發現後宮被自家最親近的騎士偷了”、“最後一仗戰敗被自家兒子背刺”等等。
相較於無聊的歷史，這些倫理大戲顯然更受政治冷漠的普通人的關心。
當然，珂琳娜對這些倫理戲是沒什麼興趣的。
卡塔來納大劇院裡天天演這些，她早就看膩了。
她之所以沒有直接起身離開，原因有幾個。
一來，阿麗莎的講述確實不錯，至少不會聽的人感到厭煩，用來打發時間是個不錯的選擇；其二，她對那位王的作為，很感興趣。
要具體點，就是她所創造的“圓桌騎士”。
騎士團這東西，來茵王國也有，不過這份故事中的騎士團明顯要更特殊些。
“圓桌騎士之所以是圓桌騎士，是因為它們不像來茵的騎士團那樣有著職位高低之分。他們都坐在一張圓形的桌子上，連帶著國王一起，沒有地位差異與君臣之別，每個人都允許自由發言，最後由國王統合意見，做出最終的選擇。”
珂琳娜覺得，這個王，似乎與自己有種莫名的相似。
她們都是女性，都是騎士，都需要別人的幫忙來做出選擇。
唯一的不同只在於她是公爵家的女兒，而對方天生就是王。
珂琳娜端起茶杯，正要輕抿一口，忽然聽到阿麗莎補充了一句畫外音。
“對了，有傳言說，那位騎士王，其實並不是真正的王室血統。一位公爵將他的孩子替換掉了國王的遺孤，將其寄養在鄉村，代替了原本的王——不過，說不定原本的王還拔不出石中劍呢，是吧？”
“滴答——”
“.......”
看著桌上的點點茶水，珂琳娜無奈笑著。
真是的，她又不是在鄉下長大的，帶入這麼深幹什麼。
話說，這個故事，是不是有點太貼合我了？
那一瞬間，珂琳娜感覺這位吟遊詩人，彷彿是在吟誦一首特意為她定製的故事一般。
不過這個念頭轉瞬即逝。
阿麗莎的故事邏輯嚴密，從開頭到結尾都十分通暢，並沒有特別誇張的地方，而且其講述的主要節點都是在各類倫理大戲上，可以說完美貼合了大眾的心理，一看就是個被錘鍊過很多次的故事。
“是我有些神經過敏了。”
站起身，珂琳娜慵懶地舒展了身體，準備離開。
走下酒樓，阿麗莎的講述已經完結，許多人都在湊上去想讓她籤個名和再來一次，不過珂琳娜顯然沒這個興趣，抬腳就要離開。
不過剛邁過酒樓門檻，她抬頭的第一眼不是往路上看，而是望向了對面的店鋪。
對面是一家珠寶店。
或許是裡面東西都太昂貴了的原因，裡面只一個客人——隔著老遠，以珂琳娜的品鑑能力也能判斷出其內部珠寶的價值。
“收到禮物，必須要給回禮哦~”
腦海中迴盪起女孩的聲音，珂琳娜下意識撫上了手腕上的碧綠手鍊。
她帶來的禮物雖然珍貴，不過都是給侯爵先生準備的，那位女性，並不在考慮當中。
確實該回點東西。
“下午好，小姐。”
服務生帶著燦爛的笑臉迎了上來：“請問您需要什麼型別的珠寶？手鍊，還是項鍊？”
珂琳娜想了想，說：“項鍊吧。”
“好的！請隨我來！”
服務員帶著她來到一處櫃檯前，繪聲繪色地為她介紹道：“您瞧，這串項鍊中鑲嵌的是蘊著水元素的藍寶石，據說是由一位大魔法擊敗一隻強大的海魔獸之後，交由另一位大鍊金師提取出來的產物，戴上之後，有著提神醒腦，滋容養顏的功效.......”
“還有這個，這裡面鑲嵌的，是千年靈木之上結出的果實，其中蘊著的靈氣能夠治療傷病，延年益壽.......”
“這一條有點特殊，不是天然寶石，而是一位鍊金師提取了紅狐的血液，加上一枚鉑金級的鍊金寶石製作出來的，而這枚鍊金寶石的作用是提高人的感覺能力，紅狐的血液作用，則是........咳咳........”
珂琳娜默不作聲聽著服務員的講述，興致缺缺。
服務員大口一張說得一套又一套，恨不得把這些項鍊的價值都吹上了天，但她又不是沒見識的人，怎麼可能不知道這都是些什麼破爛貨——光是擺在櫥窗裡，就不可能是好東西。
當然，她也知道，在這種地方，肯定淘不到什麼寶貝。
看得過去就行了。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拿出來給我看看。”
服務員欣喜地將少女指著的三條項鍊取出來，任其觀賞。
這三條項鍊，分別是服務員所說的“滋容養顏”、“延年益壽”、“提了但忘了”，珂琳娜摩挲著藍色的那條，又開始猶豫起來了。
從服務生給出的報價來看，她的私人錢包並不支援她將三條項鍊全包下來——每到這時她就會開始氣氛為什麼赫斯特能拿那麼多零花錢——而且考慮到之後的需求，她最多隻能挑選一件作為禮物。
那麼糾結的就來了。
對於一位女性來說，容貌毫無疑問是重中之重，藍色項鍊非常不錯。
靈木項鍊的吸引力對她來說是最差的，因為其描述的東西但凡有點見識的人，都不會相信。
而最後一條......
珂琳娜覺得可能是對女人來說最有用的一條，但她有些不太好意思送出去。
所以，選哪個呢？
本就不善於做出選擇的珂琳娜陷入了深深的糾結。
她好恨自己現在為什麼沒有圓桌騎士幫自己判斷到底哪種可行.......回卡塔來納的之後，一定要多招募幾個能夠隨身攜帶“騎士”.......嗯，現在就開始物色吧........
“小姐，您是不知道怎麼選擇嗎？”
突如其來的輕柔話語將珂琳娜發散的思維勐地收攏。
她茫然抬頭，看向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的男性青年。
“這個，應該非常適合用來送人。”
思緒突然被打斷，大腦暫且處於空白狀態的珂琳娜下意識地順著他指的地方看去。
“綠色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