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

小女孩的聲音,讓魏衛心裡生出了些疑惑。

原本只是例行公事,但對方突如其來的關注感,倒打亂了魏衛的節奏。

“你……”小女孩嘴唇顫抖著,神色也越來越清醒,表情也越來越驚恐。

剛剛沉浸在“公式”裡面的她,眼睛裡只有一個個怪異的符號與未知謎題,但如今卻在找到了答案的一刻,看清楚了眼前的魏衛,於是,魏衛的形象開始和腦海裡的符號合二為一。

世界的真相,也隨之湧入了她的腦海。

巨大的恐慌以及周圍的畫面與動靜也隨之而來,她轉頭看到了大腿上滿是鮮血的男人:驚恐的大叫:“爸爸……”“……”她努力的想伸出小手去拉他,但虛弱的身體卻幾乎動也動不了了。

“別動.”

魏衛抬槍指住了她,輕聲道:“小妹妹,你應該告訴我,你找我的目的是什麼?”

“我……我沒有……”小女孩被魏衛手裡黑洞洞的槍口嚇到,身體控制不住的顫抖,下意識就否認:“我沒有找你,我只是在……解題……”“……”“拿命解嗎?”

魏衛看著神情緊張的她,鼻孔裡已經流出了兩道殷紅的鮮血,皺了皺眉頭。

他倒並不懷疑女孩的話。

事實上,很多被惡魔力量迷惑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反而是基金會下屬的調查人員,更可以理解她們的行為邏輯,這小女孩只是一個工具。

她透過惡魔指令,將搜尋記憶的大手伸進了全城人的腦袋。

但是,真正在等這個答案的人不是她。

她的目的只是在眼前這個難題裡面找到一個答案,但並不知道答案居然會是自己。

也不理解,答案為什麼會是自己……所以,她手裡還握著鉛筆,但猶豫著,遲遲不敢在紙上寫下自己的答案。

這不是因為魏衛的槍口指住了她。

而是因為忽然發現了“公式”的真相與現實重疊,帶來的這份突如其來的驚恐。

魏衛看了一眼她手裡的鉛筆,和那張等待著答案的紙條。

也沒有急著勾動扳機。

按理說,這時應該是把這件事了結的時候了。

但第一次,魏衛握著槍的手,忽然感覺不是那麼果斷。

這女孩已經深受惡魔感染,這一點勿庸置疑,但自己卻好像不那麼想向她開槍。

良久之後,他的槍口,忽然轉向了旁邊哀嚎的男人。

認真看著這個痛苦,可憐的男人,魏衛輕聲道:“知道嗎?”

“你的女兒已經被惡魔影響了.”

“……”“王八蛋,胡說八道……”男人在痛呼之中,扯著嗓子罵道:“你是哪裡來的,為什麼要害我女兒……”“她只是學習而已,怎麼會和惡魔扯上關係?”

“你胡扯,我要報警……”“……”“扭曲的慾望總會引來惡魔的降臨.”

魏衛沒有向他解釋,只是低聲開口:“她本來不該吸引到惡魔降臨.”

“但誰讓她身邊有你這個父親呢?”

“……”似乎是聽到魏衛的聲音有異,又似乎是感受到了魏衛身上濃重的血腥味,痛吼的父親也清醒了很多,不敢再痛罵,只是下意識的辯解著:“你……你又在這裡胡說八道什麼……”“我什麼都沒做……”“我只是想讓我女兒好好學習,我不想讓她這輩子跟我一樣,過的那麼苦……”“……”“爸爸……”就在魏衛皺起了眉頭時,床上的小女孩,忽然怔怔轉過頭來。

她沒有趁著最後這點時間,將答案寫在紙上,而是強撐著看向了旁邊的男人。

彷彿要說一個很重要的答案:“跟爸爸在一起,我不苦.”

“……”下一刻,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忽然有鮮血瀰漫了開來。

魏衛聽到了她的腦袋裡,一根根血管與思維,如繃緊的彈簧一樣斷開的聲音。

病房裡的兩個人,都猛得轉身,看向了病床上的小女孩。

魏衛的眼中,看到了小女孩的頭顱,忽然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像是達到了支撐點的汽球。

後在已經變得畸形的臉上,小女孩最後看向了自己的父親,臉上帶著懵懂,又帶了疑惑。

或許,還有點“還是沒有做到父親要求”這一想法的愧疚感……然後,這一刻的表情定格,腦袋噗的炸開。

無窮無盡散亂的精神力量,忽然瀰漫到了整個病房之中,將床頭的花瓶衝擊到了地上。

瓶中的幾朵含苞待放的鮮花,瞬間變得枯萎。

而在父親的眼中,他只看到女孩忽然眼神發直,鼻腔裡的鮮血越流越快,沾滿了潔白的病號服,然後女孩眼睛裡的光——那種屬於聰明人的光,正在飛快的消失,變得黯淡。

她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手指終於放開了一直緊緊捏在手裡的“試卷”。

答案終究沒來得及寫在上面……“彤彤……”父親撕心裂肺的喊了起來,兩隻手無力的抓撓向前方。

然後,他的仇恨很快轉移到了病床旁邊的魏衛身上,居然不顧傷腿,衝了上來。

“都是你……”“都是你嚇死了我的女兒……”“……”魏衛手裡的槍口對準了他,但直到他撲上來,居然都沒有勾動扳機。

這個男人畢竟不是感染者。

自己答應過教官,絕對不會殺死未被感染的人的。

但是,雖然感染者已經因為自身負荷過大,崩潰了,危機也算是已經了結。

可他的心裡,卻始終還充斥著一種無法言說的鬱氣。

轉頭看著躺在了床上,眼神已經渙散的小女孩,魏衛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笑容特別的溫和,就連眼睛都眯了起來。

忘了是什麼時候開始,心裡越是壓抑,臉上就越是下意識露出笑容來了。

或許是因為世界上的不幸太多,所以自己要給世界一點燦爛?…………“我殺了你,我咬死你……”魏衛的笑容之中,父親瘋狂的爬到了他的身邊,張口咬向了他的大腿。

這痛苦使得魏衛清醒,他低頭看了一眼這個父親。

將手裡的黑色短槍收了起來,然後取出了精緻如優雅女士一般的銀色長槍。

他將銀色長槍豎立在了這正瀰漫著瘋狂精神力量的病房中間,眼中忽然血光大作。

那些脫離了小女孩掌握的精神力量,或者說資訊流,正呈散亂狀消散。

但銀色長槍的出現,使得它們似乎有了一個歸宿,絲絲縷縷,湧向了槍身。

這速度很慢,積累的也並不快,所以魏衛之前特別不喜歡這用處。

但這一次,他感覺很合適。

他任由這個父親撕咬著,捶打著自己,身形不動,耐心的等銀色長槍汲取了足夠的能量。

然後才慢慢向下移動,指在了父親的額頭。

正瘋狂中的父親忽地停口,恐懼的眼神呆呆看著魏衛手裡的銀色長槍:“殺……”他忽然大叫:“你殺了我吧,反正我也沒什麼好盼頭了……”“呯!”

魏衛不待他的叫喊停止,便直接勾動了扳機。

隨著火光湧現,父親哀嚎一聲栽倒在地上,雙手抱住了腦袋,瑟瑟發抖。

他本來以為自己不怕死,但扳機聲響起,還是嚇丟了魂。

不過,他緊接著發現,自己沒有死,身上也沒有哪裡再傳來子彈撕裂皮肉的劇痛。

“時間有點緊,還不到她承受的百分之一.”

正相反的,他還清晰的聽到了魏衛在自己身邊的說話聲。

抬頭就看到了他臉上帶著溫和的表情:“但你先嚐試著感受一下吧!”

父親不瞭解這是什麼意義,他驚恐的摸著自己的腦袋,發現自己腦袋上沒有任何傷口。

正當他心生驚疑時,忽然感受到無窮的資訊流,湧入了自己的大腦。

似乎每一根血管都要被撐爆,每一顆腦細胞,都忽然被無形的壓力灌滿,他感受到了密密麻麻的想法,像螞蟻一樣爬滿了自己的大腦皮層,痛苦的連腿上的槍傷都變得不值一提。

他張大了嘴巴呼吸,卻像是吸不進來任何一點新鮮的空氣。

他臉上出現了巨大的壓力,用盡全力,呆呆的看向了病床上滿臉鮮血的女孩。

心裡湧滿了喊也喊叫不出來的痛苦,臉上流出了不受控制的眼淚。

…………魏衛不再理會床邊的父親,湊近了床上的小女孩那呆滯而茫然的小臉。

伸出兩根手指,將她的嘴角向上輕輕推了一下。

輕聲誇獎:“乖,好好休息,你已經很厲害了,惡魔都難不倒你……”然後,他伸手撿起了小女孩手邊寫著惡魔指令的紙條。

“我去替你交個作業……”“……”他柔和的說著,彷彿小女孩還活著。

臨出門前,目光最後掃向了病床上的女孩,忽然在她的床頭,不起眼的位置,看到了一個小小的,破爛的小南瓜燈,他的笑容更溫和了,走上前去,將它提在了自己手裡。

然後他慢慢的,提著小南瓜燈出門,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

大腿上被男人嘶咬的傷口,已經在緩緩復原。

但眼睛裡,血絲卻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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