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嘔——”
就像逃離噩夢一般，從公寓樓中逃了出來，遠野志貴跪倒在了地上，不停地乾嘔著，就算早已經吐出膽汁液也無所謂。
滿臉涕淚橫流，鼻尖仍縈繞著血腥氣，自己剛剛殺死了兩個素未謀面，無辜的路人，那種剝奪了生命的感覺，依舊殘留在自己的手上。
“為什麼……”
他喃喃自語道，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會突然變成殺人魔，只是暈乎乎的，沉浸在那種快感與慾望之中，等回過神的時候，自己就已經犯下了這樣十惡不赦的罪孽。
填滿胸口的是無盡的悔恨與憎惡，自己殺死了那對男女，剝奪了他們的未來，這樣的自己不能被原諒，也無法被原諒。
腦袋亂糟糟的，甚至比弓冢五月變成吸血鬼還還更加無法思考。
遠野志貴就就這樣蜷縮著身體，不知道在想著什麼，默默地抽泣著，最後眼淚也流乾了，只剩下無言的沉默。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不知何時下起了雨，身體已經溼透了。
但是他並不在意，應該說這樣也無所謂，反正自己也只是一個殺人犯，就算凍死在這秋雨中也是罪有應得。
想必殺人案警察已經知曉了吧，留下了那麼多證據的自己是跑不掉的，如果被秋葉知道自己居然是殺人犯，不知道會多麼氣憤，而且自己這樣的人也只會給遠野家抹黑，也不知道會給秋葉帶來多大的麻煩。
所以……
遠野志貴下意識的看向了放在一旁的小刀，上面的血跡早已經被淋漓的秋雨沖洗掉，銀閃閃的刀刃反射著冰冷的光輝。
他活動著凍僵的手指，握住了小刀。
乾脆就這樣一死了之吧，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只可惜自己只能殺死自己一次。
將刀刃壓在了自己的喉嚨上，感受著那份冰冷的鋒銳。
就算不用去看自己的死線，對於一個普通的人類來說，割開喉嚨也是致命的傷勢，自己只需要輕輕地用力，一切事情就這樣輕鬆的解決了。
他閉上了眼睛，可是顫抖的手無論如何也使用不上力氣。
自己這樣做真的好嗎？
在這裡自殺的話，真的能解決所有事情嗎？
如果自己自己自殺的訊息，秋葉應該會悲傷的吧，短短的時間，連續失去兩位親人。
就算是會死，也是判處自己的刑罰，透過正常的途徑去死，而像自己這樣做，真的太不負責了。
握著小刀的手無力的垂落，遠野志貴呆呆地望著陰雲密佈的天空，對於自己接下來要走的路很是迷惘。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徹底暗了下去，雨也愈發地大了，路燈亮了起來，街道上也基本看不到行人的身影。
就在這時，雨忽然消失了。
遠野志貴茫然地抬起頭來，看著彷彿闊別已久的學姐站在了自己的面前，用她手中紅色的雨傘遮住了自己。
“遠野君，你怎麼了，為什麼大雨天會坐在這裡，也不稱把傘，會感冒的哦。”
希耶爾學姐的聲音迴盪在雨聲之中，聽起來縹緲虛無，就像是來自於遙遠異國的語言。
“………”
遠野志貴無聲地看著她，那雙眼睛空曠且無神。
“你在聽我說話嗎？遠野君。”
希耶爾學姐湊了過來，用手在他的眼前揮了揮。
“啊——嗯，說的也是呢，感冒什麼的，得一次也挺好的。”
大腦停止了思考，這樣的語言脫口而出，根本不假思索。
“你在說什麼啊，現在可是十月份哦，可不僅僅是感冒那麼簡單……”
希耶爾學姐一邊說著，一邊去拉遠野志貴的手，結果被他那毫無溫度，冰冷如冰塊的手嚇了一跳。
“遠野君，你到底在這裡待多久了，身體怎麼這麼冰冷！”
“………”
遠野志貴沒有回答。
“你的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家去吧，要不然先和你的家裡人聯絡一下。”
希耶爾學姐很是著急的模樣，只是“家”這個詞，喚起了他所剩無幾的理性。
“不，我……我已經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沒錯，他無法回家，這樣沾滿了鮮血的身體是無法回家的，他已經沒有容身之處了。
希耶爾學姐默默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然後微微搖了搖頭，走上前來挽住了他的手臂。
“我知道了，那就去我的公寓吧，正好也比遠野君的家要近一些。”
“學姐，我……”
遠野志貴還想要說些什麼，就被希耶爾學姐強硬的開口打斷了。
“不許遠野君拒絕哦。”
緊接著，他就在學姐的幫助下踉踉蹌蹌地走了起來，周圍是淋漓的雨聲，一切都是那樣悠遠，彷彿整個世界都被剝離了出去。
而在一切都麻木的感覺之中，只有握著自己冰冷手掌的學姐的體溫，是唯一能感受到的東西。
………
………
來到了希耶爾學姐的公寓，這是一所很普通的公寓，屋裡的裝飾也很簡單與整潔，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之外就沒有太多的其他東西了，簡直不像是女孩子的房間。
不過遠野志貴也沒有去過其他女孩子的房間，對此並沒有發言權。
他也沒有去想這些，只是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就像是一個莫得感情的木偶一樣。
“給你，用這個把身體擦乾吧。”
希耶爾學姐遞過來一條浴巾。
“不好意思，本來想找找有沒有上衣之類的，但好像沒有找到適合遠野君尺寸的，請稍微等待一下，我去給你泡一杯熱飲。”
話音剛落，她就“噠噠”的跑向了廚房，隱約能聽到燒水的聲音。
“啊………”
遠野志貴環視了一週，莫名的想到了那個公寓，以及被自己殺死的年輕男女。
“唔……”
胃部又開始翻湧起來了，但只是抽搐著疼痛著，因為自己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吐出去了。
鼻尖仍殘存著隱約的血腥氣，就算被大雨沖刷後也沒有徹底散去，就像覆蓋了自己心裡的陰影一樣。
衣服上，頭髮上滴落的雨水落在了地面上，匯聚成了小小的水窪，遠野志貴拿起了希耶爾學姐遞給他的浴巾，隨意簡單地擦了擦，腦海裡還滿是自己殺了人這件事。
“遠野君，你在做什麼呀，這不是完全沒有擦乾嗎？”
過了一會兒，希耶爾學姐拿著剛剛泡好的紅茶走了回來，看著遠野志貴渾身還是溼漉漉的，將紅茶放到了他的面前，然後拿過了毛巾，氣呼呼地說道。
“如果不及時擦乾的話，可是會得肺炎的，那麼，抱歉了——”
她用毛巾幫助遠野志貴擦起了頭髮，然後解開了襯衫的扣子。
然後突兀地停了下來，眼睛不由得瞪大。
映入眼簾的赫然是那道猙獰的傷疤，僅僅看著，就能想象到曾經受了多麼重的傷。
“那個……這個傷疤……已經癒合了吧，還會痛嗎？”
希耶爾學姐看起來有些手足無措。
“沒事的，這已經是七年前的東西了。”
遠野志貴的大腦似乎從停止運轉的狀態中緩緩地恢復，微微搖頭。
“太好了，如果是因為這個傷疤的緣故，那麼就必須要去醫院了呢。”
聽到了他的話，希耶爾學姐鬆了口氣，然後露出了笑容。
………
………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在幫助遠野志貴擦乾了身體以後，希耶爾學姐並沒有去問在他的身上反正了什麼事，而就是這樣的溫柔，卻讓他愈發地愧疚。
【如果希耶爾學姐知道自己是殺人犯的話，一定會露出厭惡與恐懼的表情吧。】
他心裡想著，然後不自覺地喝下了紅茶，紅茶所帶來的溫度讓他的身體暖和了起來，僵硬的身體也變得柔軟。
“遠野君應該還沒有吃完飯吧，真是抱歉呢，家裡只有這些，希望你不要嫌棄啦。”
希耶爾學姐簡單的在廚房裡又忙碌了一陣，然後笑盈盈地端上了一盤加熱好的速食咖哩。
“吃完晚飯的話，再去泡一個熱水澡吧，衣服我已經洗好了，最後遠野君再好好的休息一下就好。”
“…………”
遠野志貴拿起了勺子，看著紅彤彤的咖哩，抿緊了嘴唇，這個人明明沒有為我做什麼多。
“抱歉啊，學姐，我要先回家去了。”
他低聲地說著，然後站起身來，得到學姐這樣的幫助讓自己很是愧疚，自己這樣的殺人犯，不值得溫柔的學姐為自己付出這麼多。
“唔啊……”
只是剛剛站起身來，劇烈的疼痛感從眼球處蔓延開來，一直深入腦髓，每一根神經都彷彿在灼燒，讓他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腦袋。
這時候他才想起來自己從那棟公寓逃出來以後，一直都沒有帶眼鏡。
“唔……”
眼前陣陣發黑，身體在抽搐，有種莫名的噁心感。
“遠野君——！”
看到他痛苦的模樣，希耶爾學姐驚慌失措地站了起來了。
“沒，沒事的，學姐……”
遠野志貴很是虛弱的說著，他想要從臉上擠出一抹笑容，只不過無論怎麼努力也做不到。
“你的身體還是不舒服嗎？要不要去醫院？”
“不，不用了，學姐……休息，休息一晚就好……那麼，我先回家，回家去了。”
遠野志貴閉上了眼睛，讓自己不再去看那些死線，同時用力勉強將自己的身體撐了起來。
“你看，連正常走路都費力的遠野君，怎麼會讓人放心，現在的遠野君，就算是我都能把你拖走呢。”
“對不起……”
遠野志貴低聲說道，忽然希耶爾學姐走上前來，態度強硬的拉住了他的手。
“啊，等等，學姐……”
“既然沒有胃口的話，那麼就好好的休息一下吧，睡一覺的話，應該就會緩解不少呢。”
希耶爾學姐將遠野志貴拉到了床上，然後用力強制讓他坐了下來，柔聲細語地說著。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哦，作為病人的遠野君要乖乖的聽話，我可是很強的哦～～”
“………”
聽到了希耶爾學姐的話，他鼻頭一酸，險些落下淚下。
“為什麼要做到這個地步呢？我，我剛才明明犯下了滔天的大錯，而且還可恥的逃避了，這樣的我，這樣的我……完全不配得到學姐你這樣的幫助。”
遠野志貴喃喃自語道，他想要依賴學姐，無論學姐什麼樣的反應也好，就這樣把自己做的事說了出來。
“所以說，遠野君你是覺得自己不配得到原諒，就算是死掉也無所謂嗎？”
沉默了片刻，希耶爾學姐居然開就說道，那聲音聽起來有些低沉，他下意識的抬起頭來，看著學姐正在認真的看著自己。
“嗯……”
遠野志貴輕輕地點了點頭。
“不過雖然我不知道遠野君犯了什麼錯，但那種事都無所謂的哦。我對遠野君你很溫柔，這只是我想這麼做，想要為遠野君做一些事情，就算遠野君你是一個大惡人也是一樣，不過這種事情就算退一百步想也是不可能的。”
希耶爾學姐扶了下自己的眼鏡，信誓旦旦地說道。
“學姐，難道你喜歡助人為樂嗎……？”
“是的哦，但這次我並不是助人為樂，只是強行挽留想要獨處的男孩子，並以此為樂的壞人罷了。”
希耶爾學姐露出了俏皮的笑容，然後繼續說道。
“雖然也許會給遠野君帶來困擾，不過就當自己是被無良學姐抓住了吧。”
恍惚間，遠野志貴似乎感覺自己見到了天使，自己被天使所拯救了，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只是默然無語。
“好啦，遠野君先休息吧，不過先吃點晚飯怎麼樣，要不然夜裡會被餓醒的哦。”
………
………
夜裡，遠野志貴躺在床上，盯著頭頂陌生的天花板，久久未能入眠，學姐則是在一旁的地板上打著地鋪。
自己雖然強烈拒絕這樣做，但還是拗不過學姐的好意。
外面的雨聲很是清晰，雖然很嘈雜，卻又讓人有種靜謐的感覺，有種催眠的魔力。
學姐似乎已經沉沉入睡了，只能聽到細微的呼吸聲，遠野志貴忽然心血來潮，想要看一眼學姐的睡顏，溫柔的人想必睡顏也一定很溫柔吧。
他心裡想著，忽然放在一旁的手機螢幕亮了起來，那正是他的手機，被希耶爾學姐從溼透的衣服裡拿了出來。
手機的質量真得很好呢，就算是這樣潮溼也沒有停止工作。
遠野志貴很是好奇的拿過了手機，只見螢幕上顯示著郵件的標誌，發郵件的人赫然是兩儀遊星。
他好奇地開啟郵件，簡單的瀏覽一下里面的內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差點連呼吸都忘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