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尤其是看到房玄齡的病榻就緊挨著太宗的龍榻,臉皮不由地便是一抽,但卻不敢失了禮數,緊著便搶到了龍榻前,恭謹萬分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何事,說!”

太宗心情正自不爽,哪有心思去玩甚虛言寒暄的勾當,連叫起都不曾,便已是不耐至極地吭哧了一聲。

“啟奏陛下,微臣要彈劾特進蕭瑀、蕭大人亂政之事……”許敬宗其實本心就不願在此際來見太宗的,奈何因著李恪的命令,他卻是不能不來,原本還想著能能造膝密陳上一番,可惜太宗根本沒給他留下甚騰挪轉圜的餘地,面對著太宗如此不耐的口吻,許敬宗也就只能是硬著頭皮地道出了前來請見之主旨。

“什麼?爾這廝胡謅個甚,嗯?”

一聽許敬宗要彈劾蕭瑀,太宗的眉頭當即便是一皺,也不等許敬宗將話說完,便已是惱火萬分地厲聲呵斥了一嗓子。

“陛下息怒,微臣不敢無禮非法,實是蕭大人所作所為已令朝中怨聲載道,政務阻塞嚴重,長此以往,後果恐不堪設想矣,微臣食君之祿,自當忠君之事,明知事有危殆,又豈敢不奏哉.”

許敬宗不愧是有著奸相的本色,若是旁的大臣,值此太宗龍顏大怒之際,早被嚇得腿肚子抽筋了,可許敬宗倒好,除了臉色稍白了一些之外,根本不受太大的影響,語調兀自平緩一如先前。

“哦,此話怎講?”

這一見許敬宗如此之鎮靜,太宗的火氣也就消減了大半,可眉頭卻依舊緊鎖著,顯然還是不太相信蕭瑀會辜負了自己的信任。

“回陛下的話,蕭老大人為人嚴謹,本是好事,奈何過嚴即苛,用以對己,固是無妨,可用來理政卻實有失偏頗,微臣此處有三份奏本,還請陛下過目.”

許敬宗不慌不忙地一抖手,便已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三份摺子,雙手捧著,高高地舉過了頭頂。

“嗯,就這些麼?”

太宗一把拽過那三份摺子,隨手翻了翻,心下里已是有了數,無他,概因那三份摺子寫的都是同一件事——禮部奏請在遼東新設之二十州建官學,事情雖不大,可涉及的面卻相當之廣,三份摺子一份比一份詳盡,可縱使如此,還是被老蕭同志打了回票,每一份摺子上都有著大大小小的紅叉,看起來實在是令人觸目驚心得很,可細看了去,其實有不少處都屬於本該邊實施邊作出調整的事兒,原本就難以寫得太過具體,很顯然,老蕭同志的不滿意確是有些吹毛求疵了的,至少在太宗看來是如此,然則太宗卻並未急著表態,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吭哧了一聲。

“好叫陛下得知,此三份摺子僅僅只是微臣之遭遇而已,其餘諸部也自大同小異,不僅如此,蕭大人常常藉故辱罵下屬,動輒得咎,以致於各部官員無不為之惶恐不安,朝務梗塞嚴重,微臣所言句句是實,斷不敢虛言以欺君.”

許敬宗觀言察色的能力自是不差,只一見太宗的臉色稍緩,便知太宗對自己所奏其實已是信了的,緊繃著的心絃立馬便是一鬆,但卻不敢表露在臉上,而是正容地又進諫了一番。

“嗯……,朕知曉了,卿且先去忙罷.”

在太宗看來,若是許敬宗所言皆屬實的話,那事情確實是有些嚴重了,然則太宗卻依舊不曾急著下決斷,也不曾給許敬宗一句實話,僅僅只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便即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陛下聖明,微臣告退.”

前來彈劾老蕭同志,本來就不是許敬宗自己的主意,只是因著李恪有令,不得不來罷了,而今,他該說的,能說的,都已是說過了,自是不想再多逗留,緊著稱頌了一聲,便即就此退出了寢宮。

“這個時文,搞得甚名堂來著!”

太宗雖不曾當著許敬宗的面表態,可其實心中已是信了其之所言的,畢竟太宗對蕭瑀的性子還是相當瞭解的,心下里自不免有些不爽了起來。

“陛下,此事其實怨不得時文,他那人對人對己都是高要求,以其之才,任侍中,或是御史大夫,那都是勝任有餘的,唯獨尚書省卻不是時文之長,勉強為之,必會有此亂也.”

房玄齡先前一直安靜地聽著,於許敬宗在之際,他並未發表甚看法,待得聽太宗表了態,他方才笑著開解了太宗一句道。

“唔……,玄齡說得是,此事確是朕有些欠考慮了,本想著時文年長,當自能穩住局面,卻不曾想鬧得眼下這等地步,回頭朕且叫恪兒提醒提醒其也罷.”

房玄齡雖說得不算太過直白,可太宗卻是一聽便懂了,也自覺如此之亂局確實是他自己用人不當所致,只是顧慮到多年的情分,還是不願就這麼免了老蕭同志的職。

“陛下明鑑,時文那人執拗,怕是誰都說他不動,依老臣看來,吳王殿下怕也難令其有所改觀,若不然,也不會有延族前來彈劾一事了的.”

一說到政務之事,房玄齡的精氣神立馬便大好了起來,臉色也自有了光彩,笑談間,一代名相之風采儼然。

“也是,罷了,時文年歲也大了,早些回家養老也是好的,只是尚書省卻是不能無人盯著,玄齡看讓輔機去頂一頂如何啊?”

聽得房玄齡這般說法,太宗也就下定了讓老蕭同志走人的決心,可下意識地便又想起要調長孫無忌去尚書省盯著,卻絕口不提才華出眾的陳子明,很顯然,太宗又想搞平衡了。

“此事乃陛下之權責也,老臣本不該多嘴,只是叫輔機前去,卻恐多有不妥之處,還請陛下三思.”

以房玄齡之精明,自是能猜得出太宗的心思之所在,無非是擔心陳子明與李恪之間關係太過密切,一旦朝局失控,恐有逼宮之事發生,而這,在房玄齡看來,明顯有些杞人憂天了,只是這等話,房玄齡卻是斷然不會說出口來的,甚至連叫長孫無忌去尚書省有何不妥之處,房玄齡都不願明說,僅僅只是含糊地提點了一句了事。

“嗯……,也是,只是子明到底太過年輕了些,朕有些放心不下,玄齡看調何人去尚書省為宜?”

儘管房玄齡沒說有甚不妥之處,可一想到數月前老蕭同志的造膝密陳,太宗立馬便改了主意,不再提重用長孫無忌之事,可又不願將尚書省全盤交給陳子明去打理,提出的理由麼,明顯有些荒誕可笑——陳子明在朝已是十數年,任宰輔也有數年之久了,在朝中之威望已是極高,加之辦事素來公正,朝野間少有不服者,便是太宗自己都挑不出陳子明為官有甚瑕疵,也就只能拿年齡來說事了的。

“陛下明鑑,老臣以為仁師足可勝任,其侍中一職,大可由崔敦禮接任,如此,應可令朝務順暢無虞也.”

房玄齡不愧是多年的老相了,對朝中諸般人等的能力大多瞭然於心,隨口一說,便已輕鬆地解決了太宗的難題。

“嗯,如此甚好,仁師穩重且心細,確是執掌尚書省之不二人選,敦禮操守頗佳,性子也自剛直,擔綱門下省,也自相宜,就這麼定了,趙如海,擬詔!”

太宗對崔仁師以及崔敦禮的能力也都是清楚的,自不會有甚異議,但見其嘉許地點了點頭,便準了房玄齡之所奏。

“諾!”

趙如海就侍立在一旁,這一聽太宗點了名,自不敢有絲毫的遷延,緊著應了一聲,疾步便搶到了一旁的文案前,抽出了一張空白詔書,拿起擱在筆架上的狼毫筆,擺出了副恭聽訓示之乖巧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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