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陳子明十餘年前獻出沙盤推演規則之後,沙盤演練不單成了軍事學院各級學員的必修課,不少官員更是沒事就在家來上幾局,自娛自樂上一番,大傢伙對此道自是都不陌生,只是眼下這場沙盤推演所代表的意義實在是太過重要了些,不管心中對再徵高句麗一事究竟是何等的態度,到了此時,也自不免全都緊張了起來,唯有陳子明卻是老神在在得很,無他,早在數日前,陳子明便與蘇定方在沙盤上精研過一回了,對李勣所能耍出來的招數皆有了相關的應對之策,自是不虞沙盤推演的結果會有甚意外可言。

一番緊張的排兵佈陣之後,隨著充任仲裁人的程咬金一聲令下,大幕徐徐拉開,雙方前線佈局已就此露了出來,持紅旗先行的李勣一反往日裡謹慎用兵的風格,一上來便發動了猛烈的攻勢,集中優勢兵力在正面戰場上攻城略地,氣勢如虹地連下十餘城,與此同時,四萬走海路的水師也從膠澳出發,一路順風地向鴨綠江口開進,大有一舉將蘇定方打落深淵之氣概。

面對著李勣那頭的攻掠如火,蘇定方的應對就顯得有些溫吞水,並未在鴨綠江對面的正面戰場上與李勣硬碰硬,而是步步退讓,每一城都實行堅壁清野,除了留為數不多的兵力防守之外,民眾全部撤過鴨綠江,與此同時,在鴨綠江沿線多設水寨,又設攔江鐵索,阻礙唐軍水師的進擊,哪怕遼東諸城皆淪陷,也不為所動,主力麋集於鴨綠江對岸的各處險要之地,擺出的便是一個鐵通陣,任由李勣如何狂攻,也自巋然得很,戰事很快便陷入了僵局。

時間對於李勣來說,無疑是極為寶貴的,奈何面對著穩守不動的蘇定方,他也自沒得奈何,幾番派出水師試圖突破鴨綠江防線,奈何總是因地形地勢的緣故,無法展開兵力,損兵折將不少,也難奈何得了蘇定方,僵局一現,李勣自不免便有些著急了,索性不再試圖突破鴨綠江防線,而是利用水師的優勢,調集了大量精銳走海路,在新羅登陸,以六萬唐軍匯合新羅軍二十萬,從後翼向平壤推進,試圖前後夾擊,一舉鼎定勝局。

眼見李勣來了這麼手孤注一擲,蘇定方當即便掀開了兀自處在黑幕下的百濟國,露出了底牌,赫然有著大量的軍隊早已調集到了唐新聯軍的側翼,幾乎就在唐新聯軍切入高句麗國中之際,百濟大軍即刻出動,分兵兩路,一路徑直殺向唐新聯軍,以為牽制,而主力則不管不顧地衝進了兵力空虛無比的新羅境內,戰火一起,唐新聯軍當即便陷入了進退兩難之局面,無奈之下,李勣也只能跟著分兵,以新羅軍十五萬回援國中,擋住百濟軍的肆虐,另五萬新羅軍則前去擋住百濟軍的側翼攻勢,六萬唐軍則是全力以赴地向平壤城撲去。

決戰的架勢已然展開,李勣的攻勢依舊如潮,兩線的唐軍幾乎同時發動了強襲,可惜的是限於地形地勢,正面戰場上的唐軍根本無力突破鴨綠江防線,而後翼戰場的唐軍雖是連戰連捷,可在高句麗一方的層層阻擊下,攻勢越來越慢,損失則是逐漸增大,待得打到了平壤城下時,六萬大軍已只剩下了四萬出頭,而時間也已判定為到了初冬季節,戰不能克的情形下,糧秣告馨,無論是正面戰場還是後翼戰場,唐軍都只能以退軍來宣告攻掠失敗。

“嗯……”隨著程咬金高聲宣佈了推演的結果,太宗的臉色當場便黑得有若鍋底一般,也沒甚言語,悶悶地長出了口大氣之後,便即就此起了身,一拂袖,悻悻然地轉入後殿去了,他這麼一走,諸般臣工也自不敢在兩儀殿裡多呆,三三兩兩地也都退出了宮,一場激烈之議事也就這麼無疾而終了去……“房大人請留步.”

事既了,房玄齡也跟著群臣們一道往外走,只不過他位份尊貴,能跟在他身邊的,也就只有陳子明一人罷了,二人正自低聲地交換著意見之際,卻冷不丁聽得後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中,趙如海已是領著兩名小宦官趕了上來。

“趙公公有事麼?”

見得是趙如海跑了來,房玄齡的眉頭不自覺地便是微微一皺,不過麼,倒也沒甚旁的表示,僅僅只是溫和地客氣了一句道。

“房大人,陛下有口諭,請您到承慶殿一行.”

趙如海跑得急了些,人雖已是站住了腳,可氣息卻依舊紊亂不堪,直到喘了幾口大氣之後,這才勉強穩住了心神,緊著便宣了太宗的口諭。

“有勞了.”

一聽太宗有請,房玄齡的眉頭當即便又是微微一皺,拱手之際,視線有意無意地便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陳子明,可也就只是一瞥而過,並未再有甚言語,但見其一抖寬大的袖袍,緩步便往深宮裡行了去……報復來得好快麼,但願板子不會太重罷!儘管房玄齡僅僅只是隨意地一瞥,可陳子明卻是瞬間便明悟了那一瞥的含義何在,無他,房玄齡這是在告知陳子明一件事,那便是太宗恐怕會因今日議事之不順而降罪於他陳子明,對此,房玄齡雖會盡力緩頰,可到底能不能緩得成功,他卻是不敢作出保證的,而這,雖是在陳子明的預料之中,然則說到過關的把握性麼,陳子明自己都不知能有幾成,只不過陳子明並不後悔,哪怕是事情再來一遍,陳子明的選擇也依舊不會有所更易,既如此,該挨板子的話,也真就只能硬撐了去了的。

“老臣叩見陛下.”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陳子明正為即將要挨的板子而頭疼著,卻說房玄齡一路急趕到了承慶殿的寢宮中,方才剛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入眼便見太宗滿面陰霾地坐在龍榻上,地上還有些未曾清掃乾淨的小瓷片,毫無疑問,先前太宗一準是在大發雷霆,一見及此,房玄齡的心不由地便是一沉,但卻不敢有絲毫的大意,緊著便搶上了前去,恭謹萬分地便見了禮。

“陳曦那廝該殺,哼,安敢揹著朕私下串通朝臣,狂悖無禮,真當朕是傻子麼,玄齡,你來說,朕該如何處置那廝,嗯?”

面對著房玄齡的大禮參拜,太宗並未叫起,而是憤怒地揮舞了下手,怒氣勃發地便咆哮了起來,殺氣濃烈得驚人至極。

“陛下息怒,老臣實不知陛下所言之狂悖何指耶?”

房玄齡跟隨太宗數十年,自是沒少遇到過太宗雷霆震怒之情形,又怎會不知此等時分斷不能有半點的慌亂,這便故作不知狀地反問了一句道。

“嗯?哼!那廝自以為行事隱秘,欺朕不知麼,若不是其暗中攪事,蘇定方又怎會跳出來跟朕唱反調,嘿,好一個沙盤推演,當真欺朕太甚,朕看那小子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如今便敢欺朕,將來還不知能做出甚事呢,朕豈能容之!”

太宗雖是明君,可也是性情中人,怒氣一旦起了,當真是啥話都敢往外亂噴,那等兇戾之狀著實令人膽戰心驚不已,這不,趙如海等幾名隨侍在側的大小宦官盡皆被嚇得面色煞白如紙一般。

“老臣愚鈍,不知陛下將何如之哉?”

饒是太宗已是暴跳如雷了的,可房玄齡卻依舊面不改色心不跳,宛若無事人一般地發問了一句道。

“朕,朕……,朕不願再見到此獠,貶出去,管他去哪,別在此礙著朕便好!”

太宗雖是對陳子明此番作為大為的惱火,可真要說到如何處置於其麼,其實他也真就不曾想好,此際被房玄齡這麼一問,自不免便有些卡殼了。

“陛下,老臣六十有八了,時文比老臣還長四歲,仁師倒是比老臣小,可也不過就小兩歲罷了,算來算去,還就賓王年輕些,然,也四十有六了,臣等都老了啊.”

房玄齡並未附和太宗之言,而是答非所問地感慨了一番。

“嗯……,罷了,此事再議罷.”

一聽房玄齡這般說法,太宗先是一愣,可很快便醒悟了過來,敢情房玄齡這是在說陳子明乃是社稷幹臣,斷不能輕易摧折了去,再一想到陳子明這些年來所做出的成績,太宗的心火也就此消減了大半,然則又不願自承其過,也就只能是無奈地揮了下手,悶悶地便下了逐客之令。

“陛下聖明,老臣告退.”

房玄齡雖說始終面色淡然如常,可實際上心絃卻是緊繃著的,倒不是他真跟陳子明的關係有多密切,而是從朝廷大局出發,真心不願見到陳子明因強行諫止太宗的錯誤而倒了黴,正因為此,這一見太宗總算是恢復的平靜,房玄齡也自安心了下來,並未再多言羅唣,僅僅只是恭謹地稱頌了一聲,便就此退出了皇宮,自行趕回尚書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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