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明啊,還真被你給料中了,父皇在問過劉洎一案之後,真就問起了接任人選事宜,若非子明先有提點,小王此番怕是難有個好了的,天降子明於小王,幸甚,幸甚!”

李恪乃是靈醒之輩,越是細想今日面聖之經過,便越是後怕連連,與此同時麼,對陳子明的謀算之能也就越是佩服,這不,卜一落了座,大氣都顧不上喘一口,便已是急吼吼地狠誇了陳子明一通。

“殿下過譽了,不知面聖之經過究竟如何,還請殿下詳述一番可好?”

李恪倒是說得個興奮無比,然則陳子明卻根本沒在意其之誇獎,不單不為之激動,反倒是皺緊了眉頭,神情凝重地發問了一句道。

“呵,是小王疏忽了,子明莫怪,事情是這樣的,小王……”李恪對陳子明有著絕對的信任,此際聽得陳子明有問,自是不會有絲毫的保留,緊著便將與太子奏對的經過詳詳細細地解說了一番。

伴君如伴虎,古人誠不我欺也!時值李恪滔滔不絕地闡述之際,陳子明的臉色始終淡然依舊,可心底裡卻是沒少起波瀾,沒旁的,若不是李恪在去面聖前曾跟自己密談過的話,今日面聖的後果必將不堪了去,雖說不見得立馬便會出狀況,可引得太宗猜忌更盛乃必然之事,倘若再稍有個風吹草動的,李恪斷然逃不過被廢黜之下場,真到那時,要想再起,怕真就只有走“玄武門之變”那條路了,而這,無疑正是陳子明最不樂見之局面!“子明,依你看來,父皇最終會選何人為侍中?”

李恪顯然是不曾注意到陳子明的走神,一番陳述之後,最終將問題歸結到了侍中的繼任人選上。

“若是下官料得不差的話,應是崔仁師.”

早在為李恪圈定人選之際,陳子明便已算定了太宗會作何選擇,這會兒聽得李恪問起,應答起來自也就乾脆利落得很。

“哦?此話怎講?”

李恪在太宗面前雖是堅持不肯推薦具體之人選,可實際上心中卻是有所偏向的,在他看來,四人中,于志寧的資格最老,能力上也比其餘三人要強上一些,加之素來有清廉敢諫之名聲,應是侍中的不二人選才對,卻不曾想陳子明居然說太宗會選擇崔仁師,當真令李恪不免為之詫異不已,皺著眉頭想了片刻,還是想不通陳子明所言的根據之所在,不得不狐疑地探問了一句道。

“殿下莫忘了明春三月間,各州縣之科舉也就該開始了,是時,恐會引得各門閥世家之不滿,加之我朝自立國以來,出自門閥世家之官員雖多,卻並罕有宰輔之輩,今,崔仁師既是博陵崔氏出身,於門閥子弟中又素有名望,以其為侍中,當可安撫一下門閥世家子弟之情緒,以陛下之睿智,當不會看不到此一條.”

四名候選者中,真要說合適,陳子明當然也會選于志寧,然則考慮到科舉革新明春便要正式施行,安撫門閥世家出身的官員之舉措也就不得不加以考慮,相較而論,同樣屬博陵崔氏的崔敦禮在資歷以及能力上,又比崔仁師要稍差了一籌,故,綜合來說,太宗選擇崔仁師的可能性無疑是最高。

“子明所言甚是,仁師辦事有節度,得其為侍中,確相得宜焉.”

從本心而論,李恪其實對四名候選人中誰能勝出並不甚關心,沒旁的,概因這四人都是直臣,與他李恪也都無半點私交可言,誰出任侍中,於李恪當下的權勢都無甚影響,故而,他自是不會糾纏於人選問題,隨口附和了陳子明一句也就算是了了事。

“陛下病癒重,猜忌之心便愈盛,此番召殿下前去覲見,雖是於寢宮之中,卻非造膝密陳,怕是難瞞得住有心之人,依下官看來,流言怕是難免要大起了的.”

隨著太宗對劉洎一案的蓋棺定論,以及李恪的謹慎應對,此番風波便算是過去了,然則在陳子明看來,這並不意味著鬥爭的結束,恰恰相反,更為慘烈的政爭還在後頭,遭受了重挫的李泰以及長孫無忌斷然不會坐以待斃,也絕不會坐視李恪穩住監國之權,發起猛烈之反擊實屬必然之事,箇中最為便捷的無疑便是輿論攻勢,而這,又恰恰能最有效地撼動太宗的猜忌之心理!“這……”李恪正自得意於將劉洎排擠出朝堂以及自個兒順利地打消了太宗之猜忌心理,卻冷不丁聽得陳子明這般說法,當即便愣住了,一時間實不知該說啥才是了的。

“殿下無須擔憂過甚,但消站得直,行得正,卻也無須擔心小人作祟了去,所謂流言止於智者,不外如是乎.”

流言蜚語的殺傷力無疑是巨大無比的,尤其是在太宗本來就對李恪與陳子明聯手勢大有著疑懼之心的情形下,更是極易引發不測之後果,應對起來自不是件輕鬆之事,然則正所謂難者不會,會者不難,陳子明本身就長於輿論攻勢,自是無懼他人以此道來對付自己,寥寥幾語便已點出了應對之道的關鍵之所在。

“流言止於智者?子明也這般看麼?”

陳子明話音方落,李恪突然間便聯絡起了武才人早前所言的那麼句有頭無尾之言,訝異的話語也就情不自禁地出了口。

“嗯?”

李恪這等莫名其妙的言語一出,陳子明的眉頭當即便是一皺,雖不曾開口發問,可探詢的目光卻是緊著便掃了過去。

“哦,小王先前忘了一事,於離開寢宮之際,小王在屏風處險些撞上了武才人,其在離去前有一言,說的便是‘流言止於智者’,小王原本不解其中之意,也自不曾放在心上,聽得子明說到了這麼句箴言,小王這才記了起來.”

見得陳子明疑惑的目光看了過來,李恪不由地便是尷尬一笑,緊著便給出瞭解釋。

“原來如此.”

一聽李恪這般說法,陳子明面色雖是不變,可心底裡對武才人的警惕之心卻是不免更深了幾分,只是又不好明著勸李恪遠離此女,也就只能是不置可否地吭哧了一聲了事。

“武才人前幾日曾告知小王四弟造膝密陳之事,今,又出言提醒,應是出自一派好心罷,子明以為如何哉?”

李恪乃是實誠人,此番連著兩次得了武才人的好處,心中對此女自是感激得很,當然了,感激之餘,心中也自不免有些疑惑不解,無他,概因李恪往日裡與武才人根本談不上交情,便是楊淑妃那頭與武才人也無甚深交,這冷不丁地接連伸出援手,自不免令李恪心中有些犯嘀咕的。

“此無他,殿下必將青雲直上,攀龍附鳳者自不凡其人,此際示好殿下,不外乎圖將來之報耳,卻也無甚可稀罕處.”

若是可能,陳子明其實百般不願李恪與武才人多加接觸,奈何其眼下就在太宗面前伴駕,還真就不能稍有得罪的,故而,陳子明也自不敢將話說得太重,僅僅只是從常理上分析了下武才人示好的動機之所在。

“嗯……,小王知道該如何做了,天色已晚,小王還須得緊著進宮去,子明且就先回罷.”

李恪倒是不介意有人示好,在他看來,若是能在太宗身旁安下顆釘子,無疑是好事一樁來著,也就不曾去細想陳子明話語裡的暗示之意味,笑著擺了下手,便算是就此結束了今日之磋商。

“殿下英明,下官告退.”

眼見李恪根本不曾對武才人起太多的警惕心理,陳子明也自不好將話說得太明,無奈之下,也只能是稱頌了一句,便即就此走了人……“陛下,天將子時,您也該歇息了.”

子時將至,夜早就已是很深了的,然則太宗卻是毫無半點的睡意,也不曾似往日那般趴在榻上翻騰不休,而是披衣端坐在矮几前,挑燈看著奏本——進抵太原大半月來,太宗本來是完全不看奏本的,哪怕李恪每日裡必定會將批覆過的本章送到寢宮中,太宗也沒管,大體上留上一夜,次日便會原封不動地著人送回政事堂用印,可今日卻是一反常態地稽核起了本章來,這一看就看了大半夜,直到武才人實在看不過眼地提了一句。

“喲,子時了麼?”

聽得武才人之言,太宗這才放下了手中的硃筆,疲倦萬分地打了個哈欠。

“好叫陛下得知,再有一刻便到子時了.”

武才人很是溫柔地伸手為太宗加蓋了張白狐披肩,語帶勸諫之意味地應答道。

“嗯……”太宗拍了拍武才人的手,以示對其體貼之心的感謝,可再一看兀自未曾批閱的摺子依舊堆得老高,情不自禁地便悶哼了一聲。

“陛下應是知曉的,媚娘早年也曾習過文,不敢言精通,卻也能誦讀,若是陛下得允,且讓媚娘為您誦讀本章極吳王殿下之批覆,陛下但消有所指示,媚娘筆記之可也.”

這一見太宗滿臉的鬱悶之色,武才人的眼神裡立馬便閃過了一絲的精芒,可口中說出的話語卻是更顯溫柔了幾分。

“嗯,也罷,卿且就讀好了,朕聽著便是了.”

這大半夜的審閱下來,太宗倒是看了不下三十本的摺子,然則真說到動筆對李恪的批示之修改處麼,其實真多不到哪去,還泰半都是略做文字上的修飾罷了,毫無疑問,李恪處置政務的手筆甚合太宗之心意,幾乎無須太宗作出甚重大之改正,正因為此,倦意已起的太宗也就沒拒絕武才人的好意,只略一沉吟,便準了其之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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