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這一見那名手持著信函的將領憋得個面色通紅,卻半晌沒個聲響,拔灼的臉色當即便陰沉了下來,極之不悅地便冷哼了一聲。

“大、大汗,陳曦那廝分外無禮,言辭刻薄,末將,末將……”拔灼殘忍好殺,縱使是被其依為心腹的黑狼騎將士也無有不怕其的,這一見拔灼氣色不對,那名將領自是更不敢直接讀信了,也就只是慌亂地解釋了幾句。

“念!”

雖早已知曉信必無好言,可拔灼卻還是想聽聽陳子明到底都說了些甚來著,這便黑著臉再次斷喝了一嗓子,語氣裡滿是不耐之意味。

“啊,諾,拔灼小兒聽真:爾身為人子,卻行殺父殺兄之惡行,即是不孝,身為屬國之人,悍然興兵犯我大唐邊州,即是不忠,似爾這等不忠不孝之徒,苟活於世,不過徒費米糧耳,今,爾既不願自盡,本督只好揮刀取爾之狗頭,有膽且來戰過,本督不欺爾長途跋涉之勞頓,給爾三天時間休整,逾期不到,本督當自提大軍征剿,休怪言之不預也.”

被拔灼這麼一逼,持信在手的那名將領自是不敢再保持沉默了,趕忙將不甚長的信宣讀了一番,只是越讀,聲音便越小,到了末了,結結巴巴不說,語調更是低得有若呢喃一般。

“哼!無恥小兒,來日決戰,本大汗定要砍下爾之狗頭,撤!”

拔灼越聽便越是惱火,好不容易耐著性子聽那名黑狼騎將領將信念完,怒氣已是狂湧上了頭,但見其一把搶過了信函,三兩下便撕成了碎片,往地上一丟,手指著對面嶺上的中軍處,破口大罵了幾句,可到底是沒膽子即刻發起強攻,領著手下黑狼騎將士們交替掩護著便緩緩往後撤了去。

“收兵回營!”

陳子明本就沒打算即刻發動進攻,這一見黑狼騎小心翼翼地向後撤退,也自沒追擊之打算,無可無不可地一揮手,也自下了撤軍之令,不多會,但聽號角連天震響中,諸多唐軍方陣也自緩緩後撤回了五花嶺後的大營之中……“報,稟大將軍,大都督急信已至,請您過目.”

代州都督府中,一身金盔金甲的薛萬徹手握刀柄,面如沉水般地端坐在大堂正中的大位上,十數名各級將領分列兩頭,堂上的人雖是不少,可卻幾無聲息,一派的死寂,直到一名都督府親衛急匆匆闖進了大堂,方才算是打破了這等幾近令人窒息的死寂。

“哦?哈哈……,好!”

一聽是陳子明那頭有信來,薛萬徹的精神立馬便是一振,緊著便一伸手,一把搶過了親衛遞將上來的一枚小銅管,頗見笨拙地扭開其上的暗釦,從內裡倒出了捲紙來,飛快地過了一遍,登時便哈哈大笑了起來,好一通子的狂笑過後,方才一拍几子,猛地站了起來,手按著刀柄,環視了下諸將,面色陡然便是一肅,中氣十足地宣佈道:“眾將聽令:即刻各歸本部,未時造飯,申時出發,不得有誤!”

“諾!”

具體之戰略戰術,早在信到之前便都已部署完畢了的,諸將們自是都清楚各自的使命是甚來著,此際值得薛萬徹有令,自是無有敢不從者……“陳曦小兒欺我太甚,本大汗定饒不得其,爾等且都說說看,這一仗當如何打?”

薛延陀大軍都是遊牧民出身,對搭營壘自是熟稔得很,一通子忙乎下來,天都還沒黑呢,便已將偌大的營盤壘了起來,速度當真快得驚人,然則拔灼陰沉的臉上卻並不曾見到一絲的笑容,將眾將招到了中軍大帳之後,開宗明義地便道出了議事的主題之所在。

怎麼打?這麼個問題問得好,諸將們心中自是都有著不同的戰略構思,只是當著拔灼這個喜怒無常的大汗之面,卻是沒誰敢出頭建言的,無他,都被拔灼的嗜殺給嚇住了的,誰都怕萬一不小心觸怒了其,功勞沒見到,反倒惹來殺身之禍,於是乎,任憑拔灼如何環視,眾將們也全都不肯出頭言事,大帳裡安靜得就有若鬼蜮一般。

“怎麼?都啞巴了,嗯?戈古摩支,你來說!”

拔灼等了片刻,也沒見有人肯站出來建言,原本就難看的臉色當即便更黑沉了幾分,目光冷厲地掃視著諸將,視線最終落在了新任前軍主將戈古摩支的身上。

“大汗明鑑,末將以為唐軍雖寡,可戰力卻強,我軍若是正面應戰,縱使能勝,折損必多,若是就此撤軍,卻又恐唐軍銜尾直追,故,末將以為終歸須得一戰阻敵方可.”

這一聽被拔灼點了名,戈古摩支的頭皮不禁為之一麻,可又不敢不答,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給出了個泛泛的答案。

“嗯,接著說.”

別看拔灼早先在陣前表現得似乎極為的果決,大有要與唐軍生死相拼之架勢,可實際上麼,心底裡卻是虛得夠嗆,若是可能的話,他根本不想跟陳子明對陣的——拔灼雖是殺掉了大度設,可靠的並非戰陣之功,而是行暗殺之手段,就武略而論,拔灼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知曉自己與大度設之間還是有些差距的,而大度設兩年前坐擁二十餘萬大軍,都被陳子明殺得一敗再敗,拔灼可不以為自己這十幾萬人馬便一準能勝得過陳子明,若是可能,他其實很想即刻便率部奔回國去,可惜這等想法也就只能自個兒臆想一下罷了,做麼,卻是斷然不敢這麼去做的,沒旁的,他若是真敢即刻率部回撤,軍心士氣可就要徹底散了架,再被陳子明一追擊,諾真水之敗勢必就要重演了去,正因為此,他對戈古摩支所言自是認同得很。

“大汗明鑑,陳曦那廝既是約了我軍三日後決戰,這幾日之提防應會稍有鬆懈,故,末將提議夜襲,當可得見奇效.”

戈古摩支先前所言其實都是些常識罷了,僅僅只是想著趕緊將拔灼的提問應付過去,卻不曾想拔灼愣是死揪著自個兒不放,原本就虛著的心頓時便更虛了幾分,偏偏面對著拔灼那炙熱的眼神,戈古摩支又不敢不接著往下說,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胡亂地出了個主意。

“夜襲?不錯,是個好主意!今,我軍剛到,人馬皆疲,那廝定料不到我軍敢於夜襲,出其不意之下,應是大有可為,本汗令爾率前軍前去劫營,其餘各部謹守大營,不得有誤!”

聽得戈古摩支這麼一說,拔灼的臉色立馬便開朗了起來,興奮奮地一擊掌,便已是順勢將劫營的重任硬壓在戈古摩支身上。

“大汗英明!”

拔灼這麼一下令,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心理,眾將們緊著便稱頌了起來。

“大汗,末將、末將……”旁的將領們都開心了,可戈古摩支卻是怎麼也開心不起來,沒旁的,別看他先前說得似乎信心滿滿,可那都是裝給拔灼看的,實際上麼,心裡頭其實虛得慌,這會兒見拔灼不容分說地便將燙手的山芋硬塞在了自個兒的懷中,戈古摩支可是真急了,結結巴巴地便要出言請辭,只是被拔灼那冷厲的眼神一掃,推辭的話語愣是沒法說出口來。

“嗯?”

拔灼根本沒給戈古摩支開口請辭的機會,陰森森地便冷哼了一聲。

“末將遵命!”

見得拔灼聲色不對,戈古摩支哪還敢再有甚多的言語,只能是緊著一低頭,認命地領了令……子時已過,夜已是很深了,一輪殘月斜掛天際,雲遮霧擋之下,已是黯淡異常,天地間一派的死寂,唯有坐落在五花嶺上的唐軍營壘中還有著星星點點的燈火,大體上是瞭望塔等要緊處懸著的氣死風燈,只是這麼點亮光不單不能驅散夜裡的暗,反倒映襯得黑夜更黑上了幾分,偌大的營地裡,除了戰馬偶爾暴出的響鼻聲之外,也就只有往來巡視的哨兵們沙沙的腳步聲在輕響著,一切都顯得是那麼的祥和,只是在這等祥和的夜色下,卻有著淡淡的殺氣在盪漾著——十幾道黑影不知何時已悄然匍匐著接近了營壘,有若捕獵的毒蛇般湊在營壘的柵欄處,時不時地朝內裡窺探著。

夜實在是太黑了些,縱使瞭望塔上的哨兵都已是拼命地睜大了眼,卻依舊難以瞧清營外的動靜,至於巡哨們麼,也就只能是圍著營壘一圈又一圈的徒勞轉悠著,很顯然,兩者都無法看清那些夜幕遮掩下的鬼祟黑衣人,危機顯然即將降臨,而營中卻一無所察——一陣偷窺過後,十數名從各個方向湊近了唐軍營地的黑衣人又悄然匍匐著退進了暗夜之中,但卻並未全都遠離,真正離開了營地前沿的只有一人,其餘黑衣蒙面人全都悄無聲息地取下了腰間的騎弓,各自瞄準了各處瞭望臺上的哨兵們,箭已上弦,就等著擊發的那一刻,冷厲的殺機就此悄然在夜幕裡升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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