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及其附逆黨徒是全被拿下了,然則事情卻並不算完,後續的安撫四方之工作依舊繁重得很,不止是十餘萬被李佑關進了軍營的齊州百姓要安撫,更為棘手的是今日就已是除夕,李佑這廝只顧著造反,卻渾然就不曾理會百姓死活,偌大的齊州城中別說年貨了,便是存糧以及煤炭、柴禾等取暖之物資都無太多之準備,根本不夠滿城幾十萬百姓之用,安撫工作稍有些閃失的話,後果可就有些不堪設想了的。

倘若換了個統軍大將,面對著這等繁重的安撫工作,指不定便得頭暈目眩不已,可對於當過一州刺史的陳子明來說,卻並不算甚大事兒,幾道命令下去,一邊從齊州庫房中撥出物資,分發給城中百姓,以示安撫,又從周邊各州調集了大量的物資,以保證年關之供應,更沒忘了四處貼上安民告示,廣而告之,言明朝廷平叛,只究首惡,不咎其餘,如此這般一整,數日內便已徹底平息了齊州之亂。

貞觀十七年正月初四,齊州捷報傳至京師,朝野為之震動不已,沒旁的,到了此際,刑部尚書李勣尚未完成九州整軍之諸般事宜,更別談率部出征了的,而齊州之亂竟已就這麼被撲滅了,這等神速著實是令人歎為觀止,不知有多少說書人緊著便編出了“陳尚書雪夜平齊州”之話本,於歌樓酒肆間大肆宣講,一時間,陳子明的善戰之威名再次傳遍天下。

接到了捷報,太宗的心情可謂是悲喜交加,喜的自然是平叛如此之順利,代價又是如此之輕微,悲的麼,自然是李佑的不忠不孝,如今雖已就擒,可造成的影響無疑是惡劣得很,一想到自個兒勢必親手處死兒子,太宗自不免便有些個白髮人送黑髮人之悲嗆,於無人處,可是好生慟哭了幾回,不過麼,卻是並未忘了正事,詔令陳子明、劉德威二人將李佑等一干人犯盡皆押解進京,並免齊州一地一年之錢糧,以示體恤。

“報,稟大人,魏王殿下已率百官在前方三里處郊迎,請大人明示行止.”

太宗既是有詔令,陳子明自不敢在山東地面上多作停留,安撫完州中百姓之後,便即將州中政務盡皆移交給了州司馬代管,自己卻是率部押解著數十輛囚車,一路向京師急趕,至貞觀十七年二月初九巳時四刻,已進抵離京師不到八里處,正自埋頭趕路間,卻見一名遊哨從京師方向疾馳而來,待得到了陳子明馬前,已是一個乾脆利落的滾鞍下了馬背,單膝點地,緊趕著稟報了一句道。

“命令各部,加速前進!”

一聽是魏王李泰代天子郊迎,陳子明的心頭不禁便打了個突,無他,概因這等郊迎乃是大典,除了皇帝之外,唯有太子能代天子行事,如今太子還好端端地在朝中,卻讓魏王出面主持郊迎大典,這無疑便是僭越,很顯然,太宗換馬東宮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了的,而這,對於尚未能攀上相位的陳子明來說,無疑不是啥好訊息來著,當然了,心中犯嘀咕可以,卻是斷然不能帶到臉上來的,陳子明自不會幹這等蠢事,也就只是板著臉地下了將令。

“下官見過魏王殿下.”

陳子明手下皆是騎軍,押運的囚車也都由馬拉著,這一起速之下,三里之距自是算不得甚事,不多會便已可見到列在大道上的迎接人群,然則陳子明卻並未急衝上前,而是隔著老遠便止住了飛馳的馬隊,翻身下了馬背,步行著便朝屹立在人群正中央的魏王行了過去,很是恭謙地先行了個軍中之禮。

“哈哈……,子明真神人也,一夜平滅齊州之亂,宵小之輩束手就擒,還我大唐江山之綏靖,好,甚好!”

李泰初次代天子郊迎凱旋大軍,心中自是得意得很,竟忘了要叫起,先是仰頭大笑不已,而後麼,又嘻嘻哈哈地猛誇了陳子明一番,看似豪氣十足,可實際上麼,卻與郊迎應有之典禮格格不入,這麼番表演實在是有些個不倫不類之嫌,偏偏李泰自己卻是毫無自知之明,只顧著得意洋洋不已,卻渾然沒發現身後的諸般宰輔們可是全都皺起了眉頭。

“殿下過譽了.”

這一見李泰那等狷狂狀,一句古話立馬便在陳子明的腦海裡浮現了出來——中山狼得志便猖狂!當然了,李泰可以得意忘形,陳子明卻不能在禮數上有所閃失,也就只能是強壓住心中的不屑,語調淡然地遜謝了一聲了事。

“子明真謹慎人也,父皇可是沒少誇你,本王麼,也很取你這一條,罷了,不說這個了,本王來前,父皇可是有過口諭的,著子明即刻將李佑押進宮中,其餘諸般嫌犯則轉交大理寺嚴稽,不得有誤!”

這些日子以來,李泰所主管的工部諸工坊可謂是捷報頻傳,他也乘此東風,沒少在太宗面前誇功邀賞,還別說,太宗真就吃他那麼一套,當真是被李泰哄得個龍顏大悅不已,屢屢當著群臣的面,狠誇李泰能辦事,恩賞不斷不說,今日更是不顧群臣們的諫止,一意孤行地讓李泰代天子郊迎凱旋大軍,這等超拔之殊遇一出,李泰自不免便飄飄然了起來,渾然就真將自個兒當太子看待了,言語間的派頭可謂是擺得個十足十。

“微臣領旨謝恩!”

既是太宗有口諭,陳子明也自不敢稍有輕忽,趕忙恭謹地便跪下磕了個頭,照著朝規領了旨。

“子明啊,父皇可是還在宮中等著呢,且就一道進宮去好了.”

待得陳子明謝恩一畢,李泰連噓寒問暖的話都不曾說上一句,便已是出言催促了一句道。

“殿下且請稍候,容下官這就交待一二.”

陳子明早就知曉李泰本性上就是一刻薄寡恩之輩,也自懶得跟其多計較,心中儘自腹誹不已,可臉色卻是淡然依舊。

“嗯,如此甚好,子明且自去張羅,本王坐等便是了.”

這一見陳子明的應對始終是淡淡然之狀,絲毫沒半點要奉承他李泰的樣子,當即便令李泰有些不滿在心了的,只是一想到陳子明可不是好惹的主兒,李泰也真就不敢擺甚臉色給陳子明看,然則言語間麼,卻是不免透著幾絲不快之意。

“謝殿下週全.”

李泰語氣裡的不滿之意是如此之濃,以陳子明之能,又怎可能會聽不出來,不過麼,卻也懶得跟其一般見識,客氣地謝了一句之後,便即回到了軍中,一連串的命令下去,諸軍自是聞令而動,不多會,陳子明便以領著親衛營,押解著一輛馬車行出了佇列,至於其餘諸軍則交由劉德威代掌,以便將近五十輛囚車押往大理寺。

“子明,這是怎麼回事?胡不囚之,嗯?”

李泰就是一小人,先前覺得陳子明沒對其阿諛奉承便是無禮,這會兒一見陳子明並未以囚車押運李佑,當即就板起了臉來,冷聲便喝問了一嗓子。

“李佑雖是有最之甚,卻依舊是陛下之子,王爵未除,陳某身為人臣,實不敢無禮非法.”

陳子明本不欲跟李泰一般見識,可見其如此這般地得寸進尺,可就沒打算再給其留甚情面了,沉著聲便給出了個硬邦邦的解釋。

“嗯……,罷了,也由得你,父皇還在宮裡等著呢,這就回罷.”

被陳子明這麼當眾一頂,李泰當即便有些個下不來臺,可要其就此衝陳子明發火麼,他還真就沒那個膽子,悻悻然地吭了一聲之後,也就只能是一甩大袖子,自顧自地便先行上了馬車,也沒管陳子明等人是怎個想法,一聲令下,領著諸多王府侍衛便徑自去了。

“諸公,陳某這就須得去面聖,有勞諸公遠迎,陳某慚愧,慚愧.”

李泰倒是可以負氣而走,可陳子明卻是不能如此失禮,也沒急著去追李泰,而是先朝著諸般臣工們行了個團團揖,客氣地告罪了一聲。

“陳大人客氣了,陛下有召,老朽等就不耽擱陳大人了,您且自請便好了.”

李泰既去,現場諸般人等中,就屬長孫無忌官階最高,儘管對陳子明很是忌恨,可在這等場合下,長孫無忌卻是斷然不會留下甚任人攻訐的把柄,但見其笑著回了個禮,代表諸般臣工緻意了一句道。

“陳某就先行一步了,諸公海涵則個.”

太宗有召,乃是天大之事,陳子明自是不敢多加耽擱,客氣了一句之後,便即翻身上了馬背,領著親衛營官兵押著馬車一路疾馳地便往京城方向趕了去,待得到了宮門處,李泰那廝早已跑得沒了影,對此,陳子明雖是微有些不快,卻也並未放在心上,於警戒線處遞交了請見牌之後,也就這麼靜靜地候著,不多會便見趙如海領著兩名小宦官從宮門裡匆匆行將出來,陳子明見狀,自不敢稍有輕忽,忙伸手整了整身上的甲冑,疾步便迎上了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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