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節在唐時,可是一年中最為要緊的節慶,沒有之一,其重要性尤在新春之上,要說道理麼,其實就一個,那便是秋高氣爽,遠比冰天雪地的新春更適合搞些慶祝活動,諸如馬球賽、龍舟賽之類的娛民活動,錯非遇到國喪,官府總會組織著鬧騰上一番,再算上各大皇家園林的開放,更是喜好踏秋賞菊者雲集各大林園,但消有心,總能找到適合自身的休閒活動,當然了,這等福分只屬於有閒者,對於陳子明這等首輔大臣來說,哪怕是中秋佳節,也自難得偷上回閒,這不,一大早地便領著家人一道進宮拜謁太后去了。

楊太后的住所依舊還在泰福殿,而不是太后慣常所應居的垂拱殿,這倒不是李恪虧待了其,實際上,李恪已多次勸諫,希望楊太后能搬到條件更好一些的垂拱殿去住,奈何楊太后執意不肯,說是在泰福殿住慣了,不願搬遷新居,李恪無奈之下,也只能是聽之由之了去,如此一來,也就苦了那些宮中嬪妃以及各府命婦們,沒旁的,泰福殿本就不是大殿,當真談不上寬綽,每逢佳節,前來拜謁的諸般人等自是無法齊齊進入其中,只能是雲集在殿外,等著內裡傳來的宣召。

時值陳子明夫婦領著陳舒趕到泰福殿之際,泰福殿外的小廣場上早站滿了人,內裡不止有各宮的低階嬪妃們,也有近二十位公主駙馬在,再算上各府的命婦們,加起來少說也有兩百三十餘人在等著候見,愣是將不算大的小廣場都擠得個水洩不通,當然了,以陳子明夫婦的身份而論,卻是無須等上多久的,此無他,不說陳子明乃是當今首輔大臣,光是憑著剛晉封為長公主的汝南公主之身份,那些泰福殿的宦官們就不敢真讓陳子明夫婦久等了去。

“女兒(微臣)叩見太后娘娘,叩見皇后娘娘.”

泰福殿的正殿中,楊太后高居上首,而蕭皇后則在一旁陪坐著,陳子明一家三口行進了殿中,自是都不敢在禮數上有所閃失,齊齊快步搶上了前去,緊著便各自行禮不迭。

“免了罷.”

楊太后也已是五十出頭的人了,儘管一向養尊處優,可畢竟年歲擺在那兒,精氣神早已大不如前,加之心情明顯不甚好,叫起的聲音麼,自也就不免透著股疲意。

“謝太后娘娘隆恩.”

以陳子明夫婦之能,自是聽得出太后叫起的聲音裡不單有著疲意,更有著幾分的疏離之意味,緣由麼,自然是因立儲一事而起的,對此,夫妻倆雖是心知肚明,卻也自無奈得很,只能是照著規矩謝恩上一番了事。

“本宮聽馨兒說爾有事要與本宮談,那就說好了,本宮聽著呢.”

楊太后對陳子明的怨氣顯然不小,叫起之後,連聲寒暄都無,便已是眉頭微皺地吭哧了一聲。

“回太后娘娘的話,茲事體大,微臣只能單獨奏對.”

楊太后這等冷淡的態度一出,陳子明也自不免眉頭微皺不已,沒旁的,昨日汝南公主可是專程進宮了一趟,是時,楊太后明明已答應了要與陳子明私下談談的,可而今殿中可不止蕭皇后在,更有十幾名宮女宦官在側,這等場合之下,又哪能談論大事,偏偏楊太后已是出言催促了,陳子明也自不能敷衍了事,無奈之下,也只好將話挑明瞭來說。

“哪來的那麼多大事,哼,偏就你事多.”

楊太后本來就對陳子明有所成見,這會兒一見陳子明又是這等執拗之表現,心中自不免便更怨煩了幾分,沒好氣地便埋汰開了。

……跟女人講道理本來就是件極難之事,更別說這個女人還是位尊無比的長輩,那難度簡直跟登天都有的一比了,以陳子明之睿智,自是不會去幹這等吃力不討好的蠢事,這當口上,他也真就只有理智地選擇了沉默。

“馨兒妹子,咱們妯娌可是有幾天未見了,趕巧姐姐處新得了件江南來的貢品刺繡,不若就一道去姐姐處坐坐可好?”

值此陳子明緘口不語之際,楊太后也只顧著生悶氣,同樣不曾再有甚言語,如此一來,大殿裡自不免便是一陣令人尷尬的死寂,眼瞅著情形不對,蕭皇后可就有些坐不住了,這便笑著出言打岔了一句道。

“娘娘有旨,小妹自當遵從.”

眼瞅著母親與自家夫婿尚未商榷便鬧成了僵局,夾在其中的汝南公主自是最難受的一個,偏偏又不好在此際開言勸解,正自焦急不已間,難得蕭皇后肯如此體貼地出面緩頰,汝南公主心中自是受用得很,緊著便答應了蕭皇后的提議。

“舒兒也一起來罷,仁兒可是一直唸叨著要見你呢.”

蕭皇后除了在擁立李仁為儲君一事上相當執拗之外,總的來說,還是個很識大體之人,招呼完了汝南公主之後,連帶著將有些個侷促不安的陳舒也一併帶走了。

“爾等全都退下!”

蕭皇后等人告辭而去之後,楊太后依舊不曾有所表示,雙目含煞地死盯著陳子明看了好一陣子,見得陳子明根本沒半點服軟的樣子,心中雖是氣急,卻也沒了奈何,只能是不甘不願地一揮手,怨氣十足地喝令了一嗓子。

“諾!”

楊太后的金口這麼一開,隨侍諸般人等自是不敢稍有遷延,齊齊應諾之餘,魚貫著便全都退出了大殿。

“何事?說!”

面對著不亢不卑的陳子明,楊太后實在是有些個氣不打一處來,喝問的聲音裡自也就滿是不耐之意味。

“太后娘娘有旨,微臣自是不敢不從,然,在言正事之前,微臣有一要求,那便是請太后萬不可過於激動,若不然,微臣實是不敢輕言.”

費了如此大的勁,方才得以跟楊太后私下溝通上一番,說自然是要說的,只是在說之前,陳子明卻是沒忘了要先給楊太后打一打預防針,以免出現意外。

“叫你說便說,本宮自有主張.”

楊太后一心以為陳子明要說的便是立儲一事,自是不耐得很,沒旁的,在她看來,事情都已鬧到了蕭銳被罷免之地步,就算陳子明再如何解釋,那都是在矯情而已,根本沒啥意義可言,正因為此,楊太后的態度不單不曾和緩下來,反倒是更為不耐了幾分。

“既如此,那微臣便斗膽放肆了,好叫太后娘娘得知,陛下有意廢后,已然在暗中部署了.”

見得楊太后如此之不耐,陳子明也自不好再磨菇,只能是深吸了口大氣,幾乎是一字一頓地便將此來要稟的主題道了出來。

“什麼?你再說一遍!”

楊太后原本是一派不屑耳聞的態度,可真到了陳子明道出主題之際,當即便被震得個七暈八素地,坐都坐不住了,猛然便跳了起來,雙目圓睜地便喝問了一嗓子。

“好叫太后娘娘得知,陛下有意廢后,已然在暗中部署了.”

對於楊太后的驚詫表現,陳子明根本不覺得有甚可奇怪的,此無他,從楊太后肯不遺餘力地幫著蕭皇后力挺李仁一事,便可看出楊太后與蕭皇后之間的感情相當之深厚,如今李恪打算廢掉蕭皇后,楊太后不著急才真是怪事了的。

“什麼混賬話,該死的忤逆子,本宮饒其不得!”

蕭皇后乃是楊太后的孃家人,算起來,還是其遠房的堂侄女,當初李恪喪偶之際,還是楊太后力主之下,太宗方才將蕭皇后指給了李恪,為的便是要親上加親,以便為李恪爭取到蕭氏一族的支援,再者,蕭皇后這麼些年來含辛茹苦地維持吳王府之努力,楊太后可是都看在眼中的,更別說蕭皇后一向孝順無比,楊太后又豈能容許李恪肆意妄為了去,氣急敗壞之下,當場便暴走了,毫無顧忌地便罵了起來。

“太后娘娘還請息怒,如今事尤未發,倘若真鬧大了,反倒有激化矛盾之可能,若如此,我天家臉面上怕就不好相看了去了.”

儘管早就料到楊太后會是這等反應,可真到了其雷霆震怒之際,陳子明還是忍不住有些心悸,但卻斷然不敢真讓楊太后將事情鬧到無可收拾之地步,這便緊著出言勸解了一句道。

“天家臉面?哼,那混賬東西都敢如此做了,何嘗顧忌到天家之顏面!爾是如何知曉此事的,為何不從旁諫止,嗯?你說,你給本宮說清楚了!”

別看楊太后位分尊貴,可一旦發起脾氣來,跟尋常鄰家婆其實也沒多大的區別,這罵著罵著,矛頭便轉向了陳子明,遷怒於人的能力一點都不比鄉村野婦差到哪去。

“太后娘娘明鑑,前日廷議後,陛下曾召微臣私議過廢后一事,是時,微臣曾竭力反對,陛下切不過微臣之堅持,倒是確曾答應不再提起此事,然,據微臣瞭解,陛下卻並不曾放棄這等嘗試,微臣無奈之下,也只能前來太后處尋求援助.”

儘管對楊太后的遷怒相當之不爽,然則這等微妙時分,陳子明卻是無法計較那麼許多,只能是耐著性子地解說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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