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微臣無能,以致喪師辱國,死罪,死罪.”

中軍主力到得很快,前軍方才剛打掃完戰場,張君武便已在羽林軍將士的簇擁下來到了戰場外側,一見帝駕已至,陳明振等前軍將領們自是不敢稍有怠慢,齊齊趕到了御前,見禮方畢,自覺有罪在身的尉遲恭便已一頭跪倒在地,滿臉愧色地請罪了起來。

“此番中伏遇襲,卿雖有過,卻不致死,朕罰你降一級,暫為左威衛將軍,另,罰俸三個月,卿可服氣?”

一萬五千的精銳先鋒居然被高家軍七千騎軍打得滿地找牙,要說不生氣,又怎生可能,當然了,儘管火大不已,張君武卻並未重罰前軍諸將,僅僅給了尉遲恭一個降級處分。

“陛下聖明,微臣服氣.”

降級罰俸的處分不算輕,可也當真重不到哪去,相較於軍法之規定來說,已算是輕縱了的,對此,尉遲恭自是不會有甚異議。

“此戰我軍傷亡如何?斬敵又是多少?”

相較於處置諸將而論,張君武更關心的顯然是高家軍的戰鬥力,處置一畢,緊著便問起了戰損比。

“回陛下的話,我軍戰死一千八百二十人,傷兩千三百一十七人,敵戰死八百五十七人,傷者不知其數.”

聽得張君武這般問法,尉遲恭的黑臉登時便被羞得個通紅,低著頭,吶吶地給出了答案。

“嗯……朕知道了,傳令下去,全軍繼續向前,日落前趕到汲縣!”

一聽戰損比如此之懸殊,張君武的眉頭不自覺地便是一皺,但並未有所置評,揮手間便已下了道口諭,旋即便聽號角聲連天震響中,二十餘萬大軍再度向東急行而去……“報,稟大王,賊軍主力正在向汲縣趕來,距此已不足十里了!”

汲縣的城守府中,大勝而歸的高開道方才剛下令犒賞三軍,卻不曾想燒烤架子都還沒擺好呢,就見一名報馬匆匆趕了來,衝著高開道便是一個單膝點地,面帶惶急之色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該死,傳令下去,全軍撤回黎陽倉,放火燒城!”

高開道之所以連夜率騎軍來打華軍的伏擊,一來是要重挫一下華軍的銳氣,二來麼,也是想著遲滯一下華軍的進軍速度,卻不曾想華軍根本不曾因前軍受挫而放緩腳步,高開道的臉色當即便有些個不好相看了起來,但見其眼珠子狂亂地轉動了幾下之後,赫然下達了焚城之令。

汲縣本是富庶之地,雖因著戰亂頻頻之故,早已十室九空,可畢竟還是有著近三千百姓居住其中的,被高家軍放火這麼一燒,全城頓時便陷入了大亂之中,到處是哭爹喊娘之聲,煙霧繚繞中,也不知有多少無辜百姓葬身火海之中,待得華軍趕到了城外,火勢之大,早已到了無可救藥之地步,大批的百姓流離失所,無助地聚集在城外,木訥訥地看著已註定被毀的家園。

“傳朕旨意:著輜重營即刻撥出帳篷五百頂,並撥軍糧四百石,就地安置災民,另,著吏、戶二部拿出相應章程,確保汲縣百姓之生計,免汲縣明、後兩年之錢糧,各部即刻前出三里安營!”

望著濃煙滾滾大起的縣城,張君武在心底裡已為高開道其人判了死刑,但卻並未就此多說些甚,連下了數道旨意之後,便即率部繞過了火勢沖天的汲縣,在衛水河畔安下了營壘……“依卿看來,高賊給朕來上這麼一手,究竟意欲何為?”

大軍的紮營自然不是件輕鬆的活計,待得諸般事宜初見規模,天都已是擦黑了,然則張君武卻是顧不得小憩上片刻,一道口諭便將李靖喚到了中軍大帳,見禮一畢,也自無甚寒暄之言,緊著便將議事的主題拋了出來。

“陛下明鑑,微臣以為應是以進為退之策,高開道必是要逃了.”

李靖顯然早就料到張君武會有此問,應對起來自是從容得很,這不,張君武話音方才剛落,他便已給出了個確切的判斷。

“嗯,朕也是這般看法,此獠狡詐兇殘,自以為憑今日一戰便能嚇阻我軍,殊不知此舉正暴露了其心中之虛,若是朕料得不差的話,其所部主力必已撤離黎陽倉,應是正在向漳水河轉進途中,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也該輪到朕給他一點顏色看看了.”

在傳喚李靖前來之前,張君武心中本就有所猜測,而今一聽李靖的判斷與自己並無甚不同之處,張君武當即便定下了反擊之決斷……“末將叩見大王!”

巳時末牌,天已將午,煙塵滾滾大起中,高開道所部六千餘騎終於趕回到了黎陽倉城下,一見及此,留守的高家軍大將李陽明自是不敢有絲毫的大意,領著眾多手下緊急便衝下了山坡,一個單膝點地便跪倒在高開道的馬前。

“嗯,張君立所部可有甚訊息麼?”

昨日打了一仗又連夜奔波了百餘里之地,哪怕中途曾停下來小憩了兩個時辰的時間,高開道也已是累得夠嗆了,這當口上,自是無心扯甚閒話,只虛抬了下手,示意李陽明免禮了事。

“回大王的話,先前剛有報馬前來傳訊,說是張將軍所部距此只有十五里之遙了.”

聽得高開道有問,李陽明自是片刻都不敢遷延,緊著便將所知之訊息稟報了出來。

“去,緊著準備些酒菜,讓弟兄們都好生吃喝上一回,待得張將軍所部一到,各部即刻向漳水河轉進.”

面對著華軍的兩路大軍之夾攻,甭管高開道有多自信,撤退都是必然之事,實際上,若不是貪圖儘可能多地將黎陽倉的存糧運回蔚州,高開道早就逃之夭夭了的,又怎會冒險去強襲華軍先頭部隊一把,好在一切都算順遂,高開道緊繃著的心絃當即便是一鬆,隨口交待了幾句之後,也沒管李陽明是怎個反應,策馬向建在半坡處的黎陽倉城行了去。

“大王,大王……”聽得高開道有所吩咐,李陽明自是不敢有甚異議,緊著應諾之餘,正要著人去安排膳食,冷不丁覺得地面似乎起了震顫,心頭不由地便是一突,趕忙往四下裡張望了一把,猛然間瞅見西面正有一股煙塵滾滾而來,明顯是有大批騎軍正在瘋狂趕路,李陽明登時便慌了,顧不得許多,扯著嗓子便狂嚷了起來。

“嗯?嘶……”高開道本正自打著哈欠,這一聽李陽明聲色不對,眉眼登時便倒豎了起來,猛然一回首,正要出言呵斥,冷不丁見得西面煙塵大起,當即便倒吸了口涼氣。

“大王,情形不對,應是賊騎軍大舉殺來了!”

高家軍主力昨日便已連夜撤向漳水河了,如今的黎陽倉中不過就只有三千留守部隊而已,眼瞅著那煙塵的濃厚程度,來騎少說也有三萬之數,一旦將黎陽倉圍住了,己方所部雖有著近萬兵馬,怕也難突圍而走,待得華軍主力趕到,那後果可真就要不堪了去了,一念及此,李陽明當即便慌了神,也自不管高開道的臉色有多難看,緊著便嚷了一嗓子。

“慌個甚,爾即刻回城中堅守,本王這就去與張君立所部匯合,調集主力,一舉全殲賊軍!”

李陽明都能看得出的危機,高開道又怎可能會瞧不清,在這等情形下,他自是不敢率部進城死守,也沒打算留下來跟華軍騎軍對決,但見其眼珠子急速地轉動了幾下,而後面色陡然一沉,聲線陰冷地便下了道將令。

“啊,這……”李陽明又不傻,怎可能不懂所謂的留下來堅守就是要他去送死,心一慌,臉色瞬間便已是煞白一片。

“爾敢抗命?”

這一見李陽明支支吾吾地不肯應承,高開道登時便怒了,手握著腰間的刀柄,聲線冷厲地便喝問了一句道。

“末將不敢,末將遵命!”

高開道乃是殺人如麻的悍匪,他這麼一發飆,身上的煞氣登時便濃烈得有若實質一般,可憐李陽明不過只是尋常戰將而已,立馬便吃不住勁了,哪怕心頭直打鼓,卻也只能硬著頭皮應承了下來。

“放心好了,但消爾能堅守到天黑,本王自有破敵之妙策,管叫賊軍來得回不得!”

高開道狡詐過人,哪怕都已決定要壁虎斷尾了,可在作出保證之際,卻依舊說得個信誓旦旦,就宛若真有破敵妙策一般。

“大王放心,末將知道該如何做了.”

聽得高開道這般說法,李陽明雖是將信將疑,卻也不敢有甚異議,只能是恭謹萬分地應了一聲。

“騎軍都有了,跟本王來,向東南轉進!”

僅僅只這麼幾句交談下來,西面的煙塵已是愈發近了許多,一見及此,高開道自是不敢再多遷延,這一聽李陽明已答應留下來斷後,高開道也就沒再多言羅唣,揮手間便已下了道將令,率手下六千餘騎兵調頭往東南方向疾馳了去,惶惶然有若喪家之犬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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