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的話,依老臣看,高賊應是已與羅藝勾搭成奸,背後或許還有突厥汗國在作祟,錯非如此,高賊區區五萬兵力而已,安敢犯我帝國之虎威.”

為了彌補自身在情報工作上的失誤,王誠的腦筋可是高速運轉了起來,哪怕只是猜測之辭,也自說得個肯定無比。

“嗯,卿回去後,將河北、汗庭體系全面發動起來,徹查!”

以張君武之睿智,又怎可能會看不透高開道突然兵進黎陽倉的蹊蹺之所在,之所以問王誠,其實不過是在給其敲警鐘罷了。

“老臣遵旨!”

儘管張君武的聲調並不高,可在王誠聽來,卻有若炸雷一般,心驚肉跳之下,又哪敢有絲毫的遷延,趕忙躬身應了諾,待得退到了一旁,背心赫然都已被汗水給濡溼了去。

“諸位愛卿,敵情雖尚不明晰,然,大體情形或許便是有若軒逸所言那般,依卿等來看,而今之計當何如之?”

按原本預定之作戰計劃,在打下了東都之後,大夏國全境由徐世勣所部負責佔領,而關中部隊主力則趁勝南下,與川中的肖正南所部兩面夾擊南梁,一舉滅掉帝國統一天下的最後一個大障礙,至於羅藝與高開道麼,大可等大軍凱旋之後,再行進剿也不為遲,可眼下高、羅二部突然發起了南下攻掠,背後還明顯有著突厥汗國的支援,如此一來,徐世勣所部可就明顯有些不夠看了,原定之作戰計劃自是必須做出調整,只是該如何調整卻無疑須得慎之再慎才行。

“陛下明鑑,老臣以為高、羅二人狂悖猖獗,確是當誅,然,此二賊背後有著突厥汗國之作祟,我帝國大軍雖是能勝,所費之時日恐多,折損恐也是不小,倒不如先按預定計劃滅了南梁,一舉平定江南之後,再舉全國之力北伐,如此,應是更為穩妥些.”

在場的五名極品大員中,房玄齡與王誠對軍略之道都算不得精通,自是不敢在這等大事上胡亂進言,而李靖麼,素來寡言,心中雖有所思,但卻並不打算急著開口,至於羅士信,他只要有仗打便好,往哪打,對他來說,渾然沒區別,他自也不會在此際開口言事,倒是戶部尚書文振沒啥顧忌,略一沉思之後,便即給出了先南後北的建議。

“嗯,藥師以為如何哉?”

在張君武看來,文振所言不能說錯,先易後難本就是穩妥之道來著,畢竟眼下江南群雄並立,彼此征戰不休,無疑正是各個擊破之良機,這也正是早先張君武打算先南下的根由之所在,問題是羅、高二賊眼下有了突厥的支援,必然能很快在燕趙之地站穩腳跟,到那時,要想破敵,難度無疑要大了許多,此時不戰,似乎有著養虎為患之可能,可真要戰麼,己方大軍畢竟已征戰了三個來月了,軍心士氣雖尚可用,可難免有師老兵疲之嫌,能否擊敗突厥汗國的全力南下尚是個未知數,自由不得張君武不為之犯躊躇的,默默沉思了良久之後,最終還是決定先聽聽李靖的看法。

“陛下明鑑,老臣以為當先北後南.”

李靖素來寡言,此際也自不例外,面對著張君武的徵詢,他並未詳述根由,僅僅只是簡單地給出了個建議。

“哦?理由呢?”

這一聽李靖與文振的意見完全相左,張君武的眉頭當即便是一挑。

“南人孱弱,自相攻伐不斷,有肖正南所部之牽制,南梁雖強,卻也無力抽身去定江南,此亂局必遷延日久,今,杜伏威既降,陛下可令其轉攻李子通、張英豪等諸賊,如此,江南戰事必難遂平,我軍北上自無後顧之憂也.”

李靖顯然是早已成竹在胸了的,這不,張君武話音方才剛落,他便已道出了先北後南的理由之所在。

“陛下,老臣以為李大人所言固然有理,然,一旦突厥軍大舉入寇,再有羅、高二賊之配合,我軍實難速勝,且糧秣輜重轉運艱難,倘若稍有閃失,後果恐不堪設想啊.”

文振顯然不認同李靖的意見,在他看來,此際北上實在太過冒險了些,能勝還好說,萬一要是敗了,帝國原本大好的局勢便有著崩盤之危。

“茲事體大,容朕再思忖一二,玄齡、軒逸,爾二人先行安排一下,將滎陽一戰之戰俘皆先分批轉押至關中、南陽,分散到各州縣,用以搶收夏糧,待得事畢,發給盤纏,準所有人等歸鄉.”

李、文二人所言都各有其道理,張君武一時間也自難以下個決斷,只能是先擱置爭議,待得釐清了頭緒之後再行定奪。

“陛下聖明,臣等告退.”

似此等決定帝國命運的決斷自然不是那麼好下的,群臣們對此自是都心中有數得很,也自不敢在此際多言羅唣,齊齊稱頌之餘,緊著便都退出了御書房,唯有王誠走到了門口之際,卻又突然停了下來,一轉身,又回到了御前,一派欲言又止之模樣。

“何事?說罷.”

這一見王誠滿臉鬼祟的樣子,張君武的眉頭不自覺地便是一皺,沒好氣地便發問了一句道。

“啟奏陛下,獨孤家主獨孤修德昨日前來拜會老臣,言語間頗多暗示,似欲探知王世充一家之下落,老臣不敢擅專,特來請陛下明示.”

見得張君武臉露不耐之色,王誠自是不敢稍有遷延,趕忙將事由隱晦地稟了出來。

“嗯……流放茂州,三日後起行,軒逸自行做主便好.”

儘管王誠說得很是隱晦,可張君武卻是一聽便知其意,沒旁的,王世充當初為了篡位,可是斬殺了獨孤家的上代家主獨孤機,如今獨孤修德探問王世充的下落自然不會有甚好意,對此,張君武倒是樂見其成得很,但卻絕不想插手其中。

“陛下聖明,唔,還有一事,懋功昨日給老臣來了封信,說是願以爵位換單雄信之性命,又怕陛下見責,特請老臣代為進言,老臣切不過情面,只好斗膽來懇求陛下能饒了單雄信之性命.”

一聽張君武準了自己之所請,王誠登時為之一喜,緊著稱頌之餘,卻又提出了另一要求。

“此事朕知道了,待得刑部議罪後再說.”

這一見王誠明顯有著得寸進尺之嫌,張君武的眉頭登時便更皺緊了幾分,但並未就此發飆,僅僅只是不置可否地吭哧了一聲了事。

“陛下聖明,老臣告退.”

王誠與徐世勣、單雄信都是同鄉,又是世交,自是希望能救得了單雄信一命,可也知曉單雄信乃是張君武的殺父仇人之一,自是不敢再多言羅唣,只能是恭謹地稱頌了一聲,就此退出了御書房。

“呼……登高,去,端盆涼水來.”

於張君武而論,單雄信殺不殺其實都是那麼回事兒,他還不致於膚淺到一定要報所謂的父仇之地步,之所以沒當場準了王誠之所請,只不過是要留著施恩徐世勣罷了,當然了,那都是後話而已,眼下對他來說,最要緊的是明確主攻之方向,而這,恰恰正是張君武最為頭疼之處,默默細算了良久,卻兀自難以下個決斷。

“諾.”

趙登高根本搞不懂張君武要涼水何用,只是見得張君武心緒不對,卻也不敢多問,恭謹地應諾之餘,匆匆便退出了御書房,不多會便見一名小宦官緊著送來了一銅盆的涼水。

“咣噹!”

張君武之所以要涼水,不過只是想涼一下發熱的頭腦而已,卻不曾想這麼個小小的願望居然沒能實現——也不知曉那名小宦官是分了心,還是被張君武的威嚴給嚇住了,方才行進了書房,手突然一打滑,銅盆便即滾落在了地上,一大盆涼水濺得滿地狼藉。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這一見自己惹了大禍,小宦官登時便嚇壞了,也自顧不得滿地是水,一頭便跪倒在了地上,可著勁地磕頭哀告個不休。

“拖下去!”

不止是小宦官本人嚇壞了,剛跟著走進御書房的趙登高也自被嚇得面色煞白,顧不得許多,趕忙緊著便斷喝了一嗓子,自有幾名小宦官一擁而上,架著那名倒黴蛋便要往外拖了去。

“罷了,下回小心些便好,讓他退下罷.”

儘管對那名小宦官的毛手毛腳很是不滿,然則張君武到底不是暴君,自不會因此小事責罰下人,隨口吩咐了一聲,便打算就此將此事揭過,只是眼神在掃到癟了一大塊的銅盆之際,一本書名突然在其腦海裡浮現了起來——《金甌缺》!“趙登高,去,傳朕旨意,著在東都之三品以上文武即刻到紫宸殿議事!”

有著當初滎陽那場怪夢之經歷,張君武自不會不清楚前世那一時空中,北宋之所以屢遭劫掠就是因為宋太祖趙匡胤在平定天下時戰略抉擇錯誤之結果,是時的情形與當下何其之相似,選擇了先南後北的北宋幾次北伐都無力收復燕趙之地,最終落得個飽受遊牧民族欺凌之下場,儘管那是“後車之鑑”,卻斷不可不防,一念及此,張君武也就沒再多猶豫,於下定決心的同時,緊著便下了道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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