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突通雖是老資格的大將軍,在軍中的威望也自極高,然則真要說到對潼關諸將的掌控力麼,那就只能算一般般而已,此無他,概因軍中諸將都是大有來歷之人,無一不是權貴之後,個頂個都是家世顯赫之輩,往昔之所以肯聽屈突通調遣,一者是因李家軍大軍壓境之故,二來麼,也是因著屈突通威望足夠之故,然則這等服從只是帝詔之力罷了,並不意味著屈突通就能無條件驅策眾將,更別說號召眾將隨其造反了的,正因為此,哪怕屈突通都已將陰世師攻襲藍田一事敗露之後果分析得很是清楚了,眾將對於是否要出兵呼應陰世師依舊難以取得個一致意見,一場軍事會議開了足足兩個多時辰,卻依舊沒個定論。

“報,稟大將軍,左武衛將軍秦瓊突率一千騎兵趕至鄭縣,搶佔了城門,武將倉促間無力應戰,不得已,只能歸降,永豐倉已落入南陽軍手中.”

毫無疑問,齊郡軍的行動斷不會因潼關大軍的舉棋不定而稍有遷延,這不,就在潼關眾將們還在為該不該響應陰世師而爭執不休之際,卻見一名報馬渾身大汗淋漓地闖上了大堂,衝著屈突通便是一個單膝點地,滿臉惶恐之色地稟報了一句道。

“什麼?”

報馬這等言語一出,屈突通可就真穩不住神了,雙眼圓睜地便驚呼了一聲,不為別的,只因鄭縣的地理位置極為的重要,控制住了鄭縣,就掐斷了潼關大軍的去路,無論潼關大軍想要走華陽道去藍田,還是走驪山去長安,都不可能繞開鄭縣這麼個要地。

“大將軍,張家小兒欺人太甚了,鄭縣乃我軍管轄之地,這廝竟敢不告而取,擺明著是不將我軍放在眼中,末將請命率本部兵馬出擊,一戰必可奪回鄭縣!”

桑顯和乃是屈突通的心腹愛將,這一見屈突通明顯是動怒了,自是須得緊著站出來表態上一番,以顯忠誠。

“不錯,桑將軍所言甚是,南陽軍竟敢如此胡作非為,當嚴懲,值此其主力未至,我軍一擊便可破敵!”

桑顯和話音方才剛落,劉蓯便已緊著跳了出來,一派義憤填膺狀地附和了一把。

“不可,此事斷不可為!須知張大將軍手握平亂詔,又方才剛擊潰了來犯之李賊,功勳卓著,乃社稷重臣也,倒是陰世師擅動刀兵,居心叵測,我等大好男兒,豈能與之為伍!”

沒等屈突通對桑、劉二人所言有所評述,就見虎賁中郎將杜子陵已是昂然站了出來,朗聲表明了反對之意見。

“杜將軍說得對,張大將軍有功無過,我等與之交惡,於理不合!”

杜子陵此言一出,立馬又見鷹揚郎將魏濤跟著站了出來,同樣是反對跟齊郡軍動武的。

“放屁,爾等畏敵如虎,究竟是何道理!”

桑顯和與杜、魏二人素來就不睦,這一見二人居然在此時跳出來跟自己唱反調,登時便怒了,也不顧自己的官階其實比二將都低,當場便暴了粗口。

“放肆,爾這廝安敢……”杜子陵乃是京兆杜家之人,世代官宦之後,又豈是忍氣吞聲之輩,當場便要發飆了。

“夠了,都給老夫閉嘴!”

屈突通本是胡人出身,屢受隋朝兩代皇帝的提攜之恩,本也有心要報效君恩,只是眼瞅著天下四分五裂,群雄逐鹿之勢已明,暗地裡難免也起了些小心思,之所以不敢妄動,怕的便是無法籠絡住諸將之心,正因為此,這一見桑、杜等人已鬧到了要分裂之地步,心中的煩躁之意頓時便按捺不住了,怒極之下,忍不住便咆哮了一嗓子。

“大將軍息怒.”

見得屈突通發怒若此,桑顯和等人自是不敢再彼此對噴,哪怕心中其實各有想法,此際也只能是齊齊躬身告罪不已。

“嗯……派名信使去見秦瓊,就說鄭縣乃我軍轄地,讓他儘速退兵.”

手下眾將意見難以統合之下,屈突通也自不敢興兵與齊郡軍硬碰,無奈之下,也只能是採取了個折中的辦法,那便是派人去向秦瓊提出抗議,至於是否能見效麼,屈突通本人是不抱太大希望的……“報,稟將軍,有一自稱是鷹擊郎將堯君羨之親衛者,說是奉了其主之密令,有重要訊息要稟明大將軍,屬下等不敢擅專,請將軍明示.”

羅士信率部方才剛透過了北洛河上的浮橋,正在南岸整軍,準備玩渭河便橋處趕去,卻不曾想一騎哨探卻從遠處奔了回來,緊著稟報了一條重要訊息。

“帶過來!”

長安軍如今與齊郡軍可是徹底撕破了臉,在這等情形下,羅士信自是不敢沒查清那所謂的信使之身份使命便將人往張君武處送。

“諾!”

聽得羅士信有令,前來稟事的哨探自是不敢稍有遷延,緊著應諾之餘,匆匆便策馬往來路飛奔了去,不多會,便見其又陪著名身著夥長服飾的長安軍小軍官從遠處疾馳而來。

“小人堯濤參見羅將軍!”

一見到策馬立在將旗之下的羅士信,那名長安軍夥長立馬緊著翻身下了馬背,很是恭謙地行了個軍禮。

“嗯,說罷,爾家將軍有何事要見大將軍.”

羅士信心急著要去取渭河便橋,自是無心跟一區區夥長多言羅唣,一開口便直奔了主題。

“這……不知羅將軍可是奉了張大將軍之令前去取渭河便橋的麼?”

堯濤顯然有所顧慮,並未直接說明來意,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先行問了個極其敏感的問題。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攻取渭河浮橋乃是軍事機密,羅士信自然不會跟堯濤說實話,也就只是不置可否地吭哧了一聲了事。

“若是,那就巧了,我家將軍正是負責毀橋之人,如今便橋已在我家將軍的掌控之中,只消將軍一至,我家將軍即刻移交便橋之防衛,並可引將軍從西城開遠門進長安!”

堯濤並未在意羅士信的冷漠態度,笑著一拱手,信心滿滿地便給出了個解釋。

“哦?好,你家將軍能棄暗投明,當得大功一樁,張鋒,爾即刻去稟明大將軍,其餘人等隨本將全速趕往便橋!”

羅士信本來還擔心便橋會被長安軍先行摧毀,卻萬萬沒想到堯君羨不單保住了浮橋,還能為齊郡軍開啟東城門,心情頓時為之大好,緊著便連下了兩道命令,自有一名親衛緊著應諾之餘,匆匆便往蒲城方向疾馳了去……“將軍快看,來了,來了!”

渭河便橋的北岸處,堯君羨正自心神不寧地來回踱著步,冷不丁卻聽身邊的親衛突然高呼了一嗓子,心頭當即便是一跳,猛然抬頭看了過去,入眼便見遠處地平線上煙塵滾滾而起中,一面紅火的戰旗正自迎風招展,儘管隔得稍遠,瞧不清旗號,可從旗子的形制來看,必是齊郡軍騎軍無疑。

堯君羨出身軍旅世家,父兄都是軍中大將,其父數年前隨隋煬帝出征塞外時戰死於疆場之上,其兄堯君素如今正在山西河東城中孤軍堅守,至於他本人麼,卻是一直在京師負責把守東城,論及家世,並不比陰世師的陰家差多少,正因為此,他對陰世師並無甚太多的敬仰之意,也根本沒打算陪陰世師去瘋狂一把,于軍議時,以手下軍卒善守不善攻為由,拒絕了率部夜襲藍田之將令,正因為此,他方才會被換防到了西城,又被打發去摧毀渭河便橋。

“傳令下去:全軍退離橋頭,沒有本將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便橋,違令者,斬!”

既已起意要投效齊郡軍,堯君羨自是決絕得很,為防齊郡軍先鋒大軍有所誤會,他不惜冒險孤身在北岸等候齊郡軍先鋒大軍的到來,更是嚴令手下將士撤離便橋,以示誠意。

“全軍止步!”

一路疾馳到了離便橋不足五十步之距上,見得有一員大將孤身一人在浮橋頭等候著,羅士信立馬便知此人必是堯君羨無疑,為防意外,緊著便勒住了手下將士。

“敢問來的可是羅將軍麼,末將堯君羨在此等候多時了.”

見得疾馳而來的大軍驟然便停了下來,數千大軍有若一人般齊整,堯君羨對齊郡軍的強悍戰力當即便有了個最直觀的瞭解,心下里對自己投效齊郡軍的做法也自更堅定了幾分,緊著便迎上了前去,很是客氣地衝著羅士信一拱手,先行自報了家門。

“正是羅某,堯將軍客氣了,我家大將軍已知將軍之義舉,必有厚報,如今軍情緊急,還請堯將軍帶路,我等這就趕去西城可好?”

羅士信個性爽直,其實並不太擅長與人打交道,此際能說上幾句客氣的安撫話語,那都已是超水平發揮了的。

“如此甚好,羅將軍且請隨末將來罷.”

夜長難免夢多,長安軍主力雖已大半去了藍田,可城中還是有萬餘兵馬的,倘若走漏了風聲,再想取城可就難了,對此,堯君羨顯然是心中有數的,也自不願在此處多言羅唣,緊著應了一聲,策馬便當先行上了便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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